《皇商夫人擅绩效》司晨守夜

112、一百一十二、

　　魏晏强抑着涌动的心绪，喑哑着嗓子摇了摇头：“别说这些，尚未尘埃落定，一切皆未可知！”

　　他话虽如此说，但大抵压在心头多年的大石终要落下，也实在是有些激动，忍不住将莫汶扯进自己怀里，埋首在她颈间久久不曾言语。

　　良久，方道：“待此间事了，我就带你远离这些纷争，游山逛水，逍遥天地之间，走得累了，就回到我跟你说的那处水乡，不要这许多人跟着，就你我二人，再生下一堆娃娃，不几年功夫，就又是一爿兴旺！”

　　莫汶也乖巧地倚在他怀中，柔顺答：“那可好，那老爷可有的事做了，小孩子都淘气得很，只怕老爷到时候就无暇顾忌魏家在外的产业了！”

　　魏晏一只手顺着莫汶滑如绸缎的秀发捋上捋下，沉默了又沉默，方淡淡地道：“这就是我今晚想跟你说得的最紧要一件事，未来，咱们魏家的产业，只怕……将不再姓魏！”

　　莫汶伏在魏晏怀中，过好一些时候方才听明白魏晏的意思，蓦地一惊，直起身子望着魏晏：“老爷……，您，您这话是何意？”

　　魏晏看着她，眼底流动的光芒似困在山谷的幽潭般沉静又无奈，他道：“子蕴若欲与皇后联手，必得先主动献个投名状方能讨取皇后娘娘的欢心和信任。皇后娘娘的父亲郭太师虽已病故，但作为历经两朝的宰相，门生故吏遍布朝廷，只是郭太师故去后，皇上也怕外戚干政，因此一直压着郭氏子侄，不叫他们出来做大官。

　　如今若皇后真出手相助于子蕴，待子蕴登基成为下一朝天子时，碍着皇后的情分，就不得不照顾提携郭氏子弟。要么提携郭家人出仕，要么给郭家人开了财路，方显得自己不负娘娘的深恩厚意！”

　　莫汶静了片刻，点头道：“我明白了，三殿下不肯在朝堂上受制于人，必不愿意名分上不得不孝、情理中又不得不报的太后娘家人在朝中把持重要官职，因此，他便要从财上回报皇后，便是要叫你把咱魏家的产业拱手托出，让给郭氏家族！”

　　魏晏宠溺地捏了捏她鼻尖儿，笑道：“我夫人真是冰雪聪明，一点就透，为夫的与夫人说话简直不费分毫心力，说完神清气爽、心旷神怡！”

　　莫汶一把拍掉他的手。她被三皇子子蕴的神奇逻辑简直快要气晕了，粉嘟嘟的小脸憋得通红，正满腔义愤不知如何发泄呢，哪里有心思与魏晏调笑。

　　她气呼呼道：“凭什么，老爷，这三皇子也忒不是个东西了！这么多年来，他筹谋争储，私底下您为他提供了多少财力物力，若不是我们魏家的钱财支撑，我不信他就能顺顺当当地支撑起如今的局面！虽说你们也是互有目的，互为利用，但到底也相交多年，这么多年的情分了，如今他卸了磨就要杀驴，是要将我们魏家掏空挖干，利用个干干净净，直到我们全家人去喝西北风去才肯罢手么？您这交的都是个什么朋友啊？！”

　　莫汶一腔激愤难平，牢骚过后犹不解恨，小肚子跟鼓了气的小青蛙一样，一扇乎一扇乎的，还颇为有趣。

　　只是魏晏却笑不出来，他脸上的表情一点点地淡了下去，最后只得沉沉叹了口气：“莫汶，皇子，身边可以有朋友；而天子，身边是没有朋友的！”

　　莫汶一腔怒火登时偃旗息鼓。

　　魏晏接着道：“这一番话并不是子蕴说给我听的，他还并没有流露出这个意思。只我从子峻的话中，及我素日对他的了解，知他必不愿意将朝堂上的权力拱手相让，哪怕只是一部分，只是一点，以他的个性，必都不肯就范。

　　于是，我便想出此下策，说与子峻听，子峻倒是未置可否，只说回去与他三哥商量。但我知，只要我真心想献出这份产业，子蕴最终必会笑纳，毕竟，以财相报，对一个君王来说，是损益最小的退让方式！

　　而我，也是真心想献，不管我本心舍得也好，不舍得也罢，我都不得不这么做，只求，只求来日他恪承大统，替我整治了邱贵妃一族，而我们两不相欠之时，我能够以此方法舍财保命，带着你和家里人全身而退！”

　　莫汶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一个字。

　　她望着魏晏，那张俊秀的脸庞依旧年轻，只有蹙起的眉峰彷佛写意画中的万重山水般苍茫一片。而他的鬓角，已微微染了一层霜华。

　　她执起魏晏的手，平静地嫣然一笑，道：“好，这样也好！权当散财保平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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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南的秋冬界限不甚分明，莫汶都几乎已经忘记深秋之后还有严冬了，满以为这漫漫凉秋将一直延续到世界尽头了，却忽有一日，厨房给各个院子里供应了一顿香喷喷的、铜板大小玲珑精致的小饺子，一打听方知，已是冬至。

　　不知不觉已然进入到了冬季，并未有比深秋时分更冷多少，只早晚的凉意更深重了些，那种湿冷好像久凝不化的冰凌扎进了人的骨头缝里，即便被体温融成了水，寒意也依然留在体内不肯散去。

　　“哎，想不到南边的天儿竟这么冷，比咱们北边的冷更有不同，仿似穿多少衣服都抵不住入骨的寒噤似的，我早晚都有些熬不住了，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回咱们上京去！”葛姨娘捂着嘴打了个哈欠，惆怅地抱怨着。

　　莫汶将垫在自己身下的一块雪白的羊皮小褥垫递给葛姨娘，马车有些颠簸，她嫌车上原本的坐垫不舒适，便又将身后的靠枕垫在屁股下面。

　　葛姨娘接过羊毛垫子，覆到自己腰腹上，往莫汶这边凑了凑。她自从来了南边，已跟着莫汶跑进跑出过多次，对街市上的人来货往已经不大感兴趣了，任车窗外的叫卖声更迭起伏，都勾不起她丝毫兴致。

　　魏晏那日回府的事莫汶已私下里跟她说了，因有魏晏的嘱咐，莫汶不敢跟她说得太多，但也把魏家将来的买卖有可能不再姓魏的消息提前透露了给她。原因无它，因葛姨娘掌着府里的大小事项，莫汶若要从府里慢慢地裁汰下人、节省开销，就不得不先跟葛姨娘统一了思想，才好方便行事。

　　她原有些担心葛姨娘会与她一样，听说家财要被散尽，豪门一朝败落，即便不气急跳脚，也必会忧心忡忡难展欢颜。哪知葛姨娘神经十分粗犷，这一回思路也十分清晰扼要。

　　她很平静地表示出嫁从夫，老爷怎样做，自己只管协从莫汶主内，不管外事如何。有钱呢，便按有钱人家的路数当家；没钱呢，也有没钱人家过日子的办法。

　　“再者说了，老爷只说把这些产业让给人家，又没说把家里的宅子、银票、珠宝首饰、古董摆件都让给人家，家里在云南还有马姨娘家的那大片茶园，在江南乡下也有良田千亩、果林无数，咱们家也就这几个人，总也不至于就此饿死街头吧！回头拿着现钱再去做些什么买卖，或者置办些铺子，就是收租子也尽够养活我们这些人了！”

　　莫汶一拍脑门，直如醍醐灌顶！对啊，葛姨娘说得没错，只不过拿走了魏家的生意，只要不抄家逮人砍头流放什么的，但凡留得一口气在，手里又有现银，拿回去做点儿什么不好！魏晏还正当能打之年，这么些年经商的人脉网络都在，想要东山再起，也实非难事啊！

　　原来竟是自己格局小了，还不如人家葛姨娘心胸豁达卓有远见呢！

　　想来，魏晏实则也是抱着这个打算的。他与子蕴相交太深，必然知道的也多，牵涉的也广。若子蕴成事后，他魏晏还不知收敛，以功臣自居不肯退后，恐怕子蕴整顿完朝堂腾出手来便该整顿他魏晏了。

　　因此魏晏便想在子蕴初登基之时，还无暇兼顾他的当儿，赶快抽身而出，转身而去，待你子蕴回头想要收拾我时，我已经不是那个京城的富商魏晏了，而只是逍遥江南山水的一介布衣闲人。

　　碍着多年的知交情分，还有自己拱手让出的魏家产业，你子蕴便是再心黑手辣，也没有理由对这样一个全心全意辅佐过您，且为而不恃、功成而弗居的闲人散客下黑手吧！那传出得寒了多少人的心啊！

　　因而，你迫我退，不若我自己主动退，道家都有云：功遂身退，天道也！

　　莫汶想通此节，心中一松，高兴地搂过葛姨娘的肩膀，脸庞在人家肩头亲昵地蹭了又蹭。

　　葛姨娘不知莫汶因何这样高兴，恨不能像个孩子似的手舞足蹈，只觉得莫汶的脑袋毛绒绒像个小哈巴狗一样，在自己肩头留下又热又痒的痕迹，拂起她心头一片涟漪。

　　她拦着莫汶的胳膊，用少见的宠溺语气道：“何故这般高兴？老爷也就那么一说，难道姐姐你竟还真以为自己就要沿街乞讨了不成？！我告诉您，咱们老爷可鬼着呢，他跟您说这些打算，必不是他这几日才突然想到此的，他心里必早有准备，因而也必给自己备了后手，就即便将来没了外头那些产业，咱们魏家人也不至于去吃糠咽菜的！”

　　莫汶俏皮地眨眨眼，道：“是啊，我这个夫人真不称职，还不如妹妹你了解咱们老爷呢！不过，钱是死物，若只握在手中或存在号子里不流转，死钱便不能变成活钱，最终终有花光的一天。所以呢，姐姐我还想借这段时间，再帮咱们老爷一程，给子蕴殿下一个厚礼，也给咱们魏家攒下份能生钱还不姓魏的买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