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商夫人擅绩效》司晨守夜

111、一百一十一、

　　魏晏慢慢抬起眼帘，盯住莫汶。他深静的眼眸在幽若的烛光中跳跃出一道道斑斓，有一种奇怪的美丽，却也因此挡住了莫汶看往他内心的通路。

　　他的声音却依旧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起伏：“不要紧的，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如今你是魏夫人，冠夫姓魏，莫家，已经与你没甚么干连了！”

　　莫汶张了张嘴，瞠目结舌瞪着魏晏。

　　魏晏这话说得过分平静，也好不通情理！就算女儿出嫁从夫，但也没见谁真的就此断了和娘家人的亲情往来啊！何况于魏、莫这种豪门大户之家而言，出嫁女身后的娘家便是自己的靠山。娘家势强，则自己在夫家便抬得起胸膛；娘家势弱，则自己在夫家也就失了底气。

　　因此，若自己娘家真要摊上大事，作为出嫁的莫家女，不说砸锅卖铁典衣服卖首饰竭其所能为娘家人周旋，起码过问几句的情分总是要有的吧！

　　而魏晏却就如此轻描淡写把自己摘了个干净，说得就好像……就好像自己根本就不是莫家真正的骨血似的。

　　莫汶突然一个激灵，脑中似划过一道闪电，险些没把自己劈出一个趔趄！

　　她也是被魏晏的糖衣炮弹攻陷、安逸日子过得久了，久到平日里都快忘了自己和莫家还有着骨血亲情，也更加快要忘记自己与莫家确然没有真正的骨血亲情！

　　心跳再次如雷，莫汶惶惶然看向魏晏，却只见魏晏脸上依旧带着淡淡的似是而非的笑意，在烛火中微微浮动，让人难辨其意。

　　莫汶只好干笑一声，小声辩解道：“虽说我嫁进了魏家，但到底那边的是我亲爹，我娘亲也在莫家，姊妹兄弟皆姓莫，打着骨头还连着筋，怎能说没干连就真的没了干连呢！”

　　“哦——”魏晏慢吞吞垂下了眼皮，不再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才温柔地牵起莫汶的手，安抚她道：“岳父大人是个心中有大丘壑之人，大风大浪面前想必自有他的主张，倒也无需你我多虑，毕竟如今莫家与邱家联姻，与二皇子也是姻亲关系，只这一层，倒比咱们魏家更牢靠些。你倒是多花些功夫担心担心你男人我才是！”

　　他语气里难得杂了几分轻佻，多少驱散了这一室骇人紧张到不能呼吸的压抑，莫汶总算吐了口气出来，勉强笑应：“我男人心中丘壑只比我爹更壮阔，毋需我去担心。再说我是出嫁女，冠夫姓魏，生死荣辱都系绑在魏家身上，既享得了魏家的富贵，便也担得起魏家的风雨，管他前路是花团锦簇还是荆棘密布，我总是要陪着你走下去的，又有什么好担心的？！”

　　魏晏凝视着莫汶的双眸，这回笑意终达眼底。他拉起莫汶的手，轻轻在柔嫩无骨的手背上一啄，简单但笃定地道了一个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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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家的话题总算这样被揭过，魏晏也不再与莫汶调笑试探，正色与她交代自己的想法：

　　“听子峻分析，如今在朝堂上，他和子蕴一派倒也还不输二皇子和大皇子，渐渐形成三足鼎立的架势。四皇子目前势力最弱，又架不住这几个兄弟来势汹涌，如今已生了些退意。前些日子子蕴王妃过生辰，还特意托人捎去了一副前朝李梦卢的《浅山独居》的真迹，倒有些示好的意思。

　　不过这些也做不得准，毕竟那把龙椅太诱人，但凡有丁点机会，谁也不会轻言放弃！子蕴一面与四皇子应承，一面也还是要提防着他些。

　　但在朝堂上，他和大皇子、二皇子三人的确是难分高下，一时间东风也压不倒西风，西风也吹不跑东风。皇上似乎也举棋不定，看不透他内心所向。

　　至于后宫，经历了那一宿，皇上对邱贵妃母子的感官有所变，如今皇上最倚重的反是皇后，日夜宿在皇后娘娘的坤宁宫中，连邱贵妃也不大得见！”

　　莫汶忍不住插嘴：“皇后娘娘膝下无子，母家郭太师家也有些式微，与前朝羁绊最少，因此皇上才肯信重皇后的！”

　　魏晏点头：“的确是，皇上怕就是这么认为的！但皇后无有子息，却不代表她就全然能修身养性到对继承大统的事都不管不问。说到底，若想皇上百年后自己在宫中的日子依旧优渥，她也还是得为自己找个靠山，腾条后路的！”

　　莫汶隐隐明白了魏晏的意思，低头沉吟片刻：“那岂非说，皇后必是要在大皇子、三皇子和四皇子中选出对自己最有利之人，与之结盟，并助其登基上位，方能安享自己的太后之位？！”

　　“不是最有利，而是——最有可能问鼎那把龙椅的人！”魏晏一字一顿道。

　　他看着莫汶，压低声音却又字字清晰地：“皇后这些年来，不结党不联盟，到了最后这紧要关头，才跳将出来，把自己曝露于人前，实则不过是待价而沽！这几个皇子势力本就相当，机会均等，见后宫局势倒向皇后，莫不会上赶子去巴结她。主动权在皇后手里，她自是要在其中择选最有可能成为未来天子的一人，强强联手，废少力而成大局！”

　　莫汶心中一掂量，果真如此，不由唏嘘：几个皇子并上邱贵妃前些年里一番明争暗斗费尽心机，到头来却被皇后娘娘轻而易举占了便宜，原来这强中自有强中手，皇后娘娘才是后宫深藏不露的大BOSS。

　　哎！真是，这一番为谁辛苦为谁忙，到头来都在为他人做嫁衣裳！

　　莫汶点头，以示了解，只是还有疑问：“可，你适才不是说，几个殿下旗鼓相当，实则仍然难说谁会更有胜算吗？”

　　魏晏：“表面看，的确是。但毕竟，皇上身体糟糕到这个份儿上，说他心里一点章程都没有，却也不尽可能。我猜测，皇上心中大抵已锁定了一个继位者，只是他如今体弱命悬，不肯轻易露出口风，只怕自己控制不了局势，反而落不得一个善终。”

　　莫汶也压低了声音，问：“你觉得，三殿下他，可有机会？”

　　魏晏眼神闪烁，跳动着说不出的兴奋花火，却只是轻轻摇了摇头。莫汶不解其意，疑惑地看着他。

　　魏晏道：“我实在不知，没有口风露出来。”

　　莫汶微微失望，缩在魏晏手中的手指缩了缩，却蓦然被魏晏抓紧。

　　他用极低的声音轻轻道：“但，前两日，子蕴、子峻循例进宫中给诚嫔娘娘请安时，见娘娘身边的贴身侍女正在剥一枚南边供上来的脐橙。你知道，今年天寒得早，上京周边的几条主要河流都已经上了冻，南边许多果蔬都很难运进城里。因此这南边的橙子在宫中也是极为难得了。子峻本以为是诚嫔娘娘得的赏赐，一打听方知，竟不是，竟是坤宁宫中皇后身边的侍女私下里偷着递给这边的侍女的。”

　　莫汶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魏晏这番话里信息量不可谓不大。

　　首先，皇上心中若已有继承人选，那目前宫里边能够得窥其心中所想的，除却日夜照顾他饮食起居的皇后再无别人。所以，皇后娘娘十之八九，已经知道了未来将要恪承大统的到底是哪位皇子。

　　其次，皇后虽然已经心中有谱，可碍于如今的局势，她自己言行之间却只能紧之又紧，不敢放出一点口风，也不敢做半点动作，以免刺激到皇上，恐生变故。

　　但，她若要与这位明日之君联上手的话，却又必须放出风去，至少要让对方能够主动向她靠拢，对她示好，她才能掂掇着出手相助，以全“母后”的恩典，也才方便日后的“母慈子孝”。

　　她虽不能随意走动说话，却不会限制住自己宫中的下人与其他宫人交好，又或者说，这山雨欲来的当口，若皇后娘娘就是要封了宫门，禁住众人的手脚，又有哪个不长眼的奴才敢冒险与其他宫人过从甚密、私相授受！况且还是皇后身边的大宫女！

　　这善意，分明就是皇后授意其释放出来的！

　　“也就是说，”莫汶声音更低，还略微有些颤抖，“也就是说，皇上心中属意的就是三皇子殿下，因此皇后娘娘才让自己的宫女把坤宁宫中的橙子私下递给了诚嫔娘娘的宫女！”

　　魏晏没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但莫汶却从他紧紧相握的掌心处体会到一份难言的紧张与兴奋，透过阵阵裹着汗意的热气传递到她心底。

　　她也同样心潮难平，激动得有些说不出话来。早在穿越之出，她就已从春花、秋月处得知，魏晏的父母，即自己未谋面的公爹婆婆，实则是被邱国丈一家子逼死的。而这么多年来，魏晏处心积虑地攀附结交三皇子子蕴，五皇子子峻，甚至不惜搭上一家子的富贵命途，无非就是想襄助三皇子能登基大位，掌权天下！

　　若非如此，以邱贵妃和二皇子身份之尊，他的大仇又如何能够得报！经营了这么多年，耗费了这么多心力，如今，终于能望见尽头了！

　　她眼中蕴着一层迷蒙的雾气，静静地望着魏晏，说：“莫汶提前恭喜老爷，终于能……得偿所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