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商夫人擅绩效》司晨守夜

110、一百一十、

　　莫汶无可奈何，柳姨娘毕竟是家里的半个主子，外面天寒地冻，让她这样子湿着半拉身子出去的确不妥。

　　她回头瞄了一眼那道紧闭的门，内心轻叹一声，只得吩咐铃铛去给柳姨娘拿套干净衣衫，又朝站在一旁的秋月使了个眼色。

　　秋月会意，搀着柳姨娘的手臂，殷勤道：“姨娘，您跟我来里间换衣服吧！”

　　她引着柳姨娘进了里间，将房门虚虚掩住，搀着柳姨娘坐在了床边。柳姨娘自搬进来老宅，不怎么来给莫汶请安，今儿还是第一次进到茗芷堂的里间，四下打量了一圈，发现莫汶住的地方摆设简洁素净，除却墙角花架子上一尊通身湛蓝的梅瓶和窗台子上从上京带来的那鼎香炉外，屋内再无多余的古董摆件。

　　柳姨娘不由撇撇嘴，心里颇有些不自在：想不到莫汶看着欢欢喜喜一个人，住的地方倒恁是清净简素，原来魏晏喜欢的竟是这样一个女子！可这样的莫汶又与自己有多少不同呢？自己也一般的素雅简洁，想当初还在魏晏身上下过许多心思呢，却从未得到魏晏的青睐，究竟差在了哪里呢？

　　她心下不大服气，便忍不住站起身想在屋子里四下走走看看，却被一直站在一边紧盯着自己的秋月笑吟吟拦住：

　　“姨娘怎么起身了？可是有什么吩咐，您说给我听就成，我去帮您叫人去！”

　　柳姨娘愣了愣，她原是打算呆上一会儿，便找个借口把秋月也打发出去，自己好找个机会去里间探查探查，看看魏晏究竟在也不在。

　　谁知秋月笑容可掬，说出的话却怎么听怎么别扭：有吩咐尽可找秋月，但人家却只负责帮自己去唤人来，言下之意便是说，她本人是不会离开这间屋子的，有事也是支使其他丫鬟去做。

　　什么意思，这不就是在监视自己吗？！

　　柳姨娘些微有些不悦，并且更加笃信魏晏八成就在里间里。

　　她看了眼里间的雕花门，那道门关的更加严实。江南的房屋与上京不同，房门雕龙绘凤的，看着通亮，实则却比北方屋内的房门更高更严整一些，平日里也掩得瓷实，又有厚实的门帘子挡着，无论如何也窥探不到里间的风景。

　　柳姨娘便有些失望，她如今已有九成把握魏晏就在里间藏着呢，但总是不能亲见一眼以为证实，回头说给马姨娘听，估计马姨娘也要笑她信口雌黄、想老爷想瞎了心呢！

　　更何况，她心中更为担忧的是，魏晏这么悄没声地回了老宅，偷偷摸摸小心翼翼，不叫府里其他人知道，难不成竟真是魏家在京里出了什么事？魏晏这是事前得了消息，偷溜过来准备带上莫汶和细软跑路？

　　她心里七上八下，自己父亲坏了事时被抄家的景象仍历历在目，那种铺天盖地的恐惧和无措的感觉大概这辈子都留在自己骨头缝里驱散不开了，一有些风吹草动，自己就慌得不能自已。

　　可她也知，自己在魏晏心里根本没一毫地位，即使自己冲进去质问他，他也绝不可能向她吐露出只言片语的。加之春花已然拿着一套干净衣裳进来，秋月也正堆着笑催促自己快些换衣衫，她只好忍住心里的不甘，磨磨蹭蹭换了衣衫。

　　换衣毕，她将自己脱下来的衣衫递给春花，笑着吩咐：“就麻烦姑娘帮忙送去我们凝翠阁，交给石榴就成。”

　　说着，又要从床边抄起自己解下来的汗巾子，却忽然一眼瞥见秋香色的靠枕旁边有个绛紫色的荷包。

　　在上京时，因小江儿缘故，魏晏之前十天里能有六天宿在芙蓉阁里，虽从未与柳姨娘有过耳鬓厮磨，但住的次数多了，魏晏随身佩戴的小物件柳姨娘却是熟的，她一眼便认出，这个金银双色绣并蒂莲的荷包是魏晏的。

　　她心中陡然揪起，如怀揣了十头小麋鹿一般狂跳不止！

　　果然，老爷来了，老爷他就在茗芷堂这里，他随身佩戴的荷包都落在了这里，你看，我说什么来着，家里八成出事了，魏家又是皇商，要出就一定是牵萝卜带泥的大事！

　　这可如何是好！

　　抄家的恐怖记忆再次如潮水般兜面打进柳姨娘的心里，她整个人都木木怔怔，惶惶然间不知不觉顺手将那个荷包抄进了自己袖中。周围一堆人声，似乎有秋月客客气气的相请，又有春花不耐烦的催促，柳姨娘完全慌了心神，什么也理会不得，只胡乱由着众人把自己推出了次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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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容易送走了马柳二人，适才还闹闹腾腾的屋子这才清净下来，莫汶着着实实打了个哈欠，吩咐秋月等人去关紧了院门。

　　魏晏也从里间走了出来，他怕是在房里头闷得久了，心里难免憋气，紧锁眉头一脸的不高兴，却又不舍得数落莫汶，只道：“马姨娘和柳姨娘越发不懂事了，早前在上京我便吩咐过她们，说你身体不好，晚间歇得早，晚膳过后就不要过来打扰你了！想不到到了江南，规矩都乱了套了，在这耽搁这么久都还不肯走！”

　　莫汶为他递过一杯茶水，细言细语为马柳两位姨娘解释：“她们也是好意，你不在这儿，她们心里也不安静，听说我上午回来便没出院子，难免担些心的！何况马姨娘听说我累了，原也是要急着告辞的，谁知不凑巧，柳姨娘又被茶水湿了衣衫，躲到次间里换衣衫，这才耽搁了会儿功夫！”

　　她这样一番解释，魏晏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得搂着莫汶的肩膀，将她摁着坐在自己身边。

　　他正色道：“我不是不愿她们来叨扰你，日常我若不在你身边，也怕你会孤单，也愿意她们能多来陪陪你。但我这次出来得急，京里头还有好些事等着我去料理，明儿五更天我就得早起去赶船回京，有些要事，我必得趁今晚交代给你！”

　　魏晏平日总是一副云淡风轻、泰山崩于前都仿佛溅不到身上一粒石头子儿的悠然样子，还很少如此肃眉肃眼地跟莫汶说话，莫汶登时也有些紧张了，连柔软的身子都禁不住绷直了些，认真直视着魏晏，等他发话。

　　魏晏顿了顿，道：“我之前与你说，如今朝里局势越发紧张了，夺嫡之争眼瞅着就要见了分晓，而自古成者王侯败者寇，除却问鼎皇位的那一位，余者，哪怕曾贵为皇子皇孙，也必逃不了势败家亡的结果。

　　我虽一介布衣，奈何身为皇商，这些年，与三皇子子蕴和五皇子子峻牵连过深，若他们在夺嫡之争中落败，那咱们魏家只怕也难逃被抄家发落的结局。

　　因此，我才借着疆北榷场关停的契机，将咱们家北边的产业收拢，半数收回到江南，以给自己留个后手。这几个月，我留在京中，就是在着力清撤咱家与宫里边的供奉买卖，想着看能不能尽早断了与宫中的牵扯，至少在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一场腥风血雨里先行撇清自己！”

　　莫汶听到此处，突然出言打断：“老爷，咱魏家在宫里的供奉是御茶膳房钦点的，且咱们的白茶在宫里也供应了这么多年了，哪是您说断就能断得干净的？”

　　魏晏眼中有意味不明的光芒闪了闪，轻笑一声：“这还真要感谢宫里那位邱贵妃了！全赖她不好咱们的白茶，宫里的人多为奉承跟风，也不大喝咱家供奉的云南茶了，倒是闽南一带的青茶更受欢迎一些，再者入秋后还有滇红、祁红，咱家茶叶在宫里的地位早就大不如前了，虽还不能全然退出皇宫，但也只有低一等的太监侍女们在用了，贵主们这里，除却皇后娘娘还偶尔喝喝，其他娘娘们，连上皇上都早就不用咱们的茶了！”

　　他嘬了一口茶，低垂着眼帘，慢慢道：“因此上，便是哪位贵主儿们，抑或是皇上，若是茶点饮食上出了问题，倒是赖不到咱魏家的头上了！”

　　魏晏的话说得四平八稳，语气和静，但却听得莫汶出了一身冷汗。她细细沉吟，忽然发现，皇上近大半年来身子突然一日日衰败下来，竟与自家白茶在宫里退出主流地位的时间段十分吻合！而这段时间取魏家白茶而代之的，却是……自己娘家的青茶！

　　她心里蓦地一惊，眼中惊疑不定，望向魏晏。

　　魏晏却并不看她，只是将手中茶杯慢慢搁回到桌子上，嘴角如被风拂起的麦浪一样，慢慢地向颊边扩散出一层笑意，声音却依旧如无波的古井，道：“总之，未来不论皇上是因何坏了身子的，便是再怎么扯，也扯不到咱们魏家的头上了！”

　　已是二更末的时刻了，屋子里只有夫妻二人对坐，次间的房门紧闭，窗棱子也关得严实，但不知为何莫汶却觉得周围似乎有千军万马奔腾般的喧闹不休，让自己的心无论如何都清净不下来。

　　良久，她方怔怔地问：“那，我们莫家呢，如今宫里人喝的都是我们莫家的清茶，可，可会牵连到莫家人的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