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商夫人擅绩效》司晨守夜

108、一百零八

　　柳姨娘低声叨咕着，说着说着，连她自己都快信了自己的揣测，神色更加忧虑。

　　马姨娘更是变了脸色。她这人一向没有城府，平日里傻吃傻喝傻乐呵，除了没头没脑地跟家里几个女人单方面地斗斗气（别人压根也不搭理她）外，再无别的消遣，更不琢磨外面的事情。

　　在她的潜意识里，魏家的富贵繁华是能延续百世的，老爷魏晏更是天神一般的存在，无所不能无所不达，她虽对自己基本守活寡的状态也满心失落，但却从未担心过如今的富贵日子有朝一日会被苍天收回。

　　因此，一听柳姨娘这般煞有介事的猜测，登时慌了心神，乱了手脚：“啊！这，这不能够吧？老爷这般有能耐，年纪轻轻便能得了宫廷里的茶供奉，在咱们京里也是响当当的名号，哪个不知，哪个不晓！

　　便是当年，我爹的茶园遭了涝灾，一家老小连佃户们都快活不下去了，老爷收了我们家的茶园，我爹起先还老大不服气的，最后还不是对着老爷挑大拇哥，直夸他年轻有为，重诺守信，甘心为他管着茶园！

　　我临来魏家时，我爹还叮嘱过我，凡事切不可自作主张，只听你们老爷的话行事，准不会错的！老爷这么有谱的人，咱魏家又是这么大的产业，怎么能说黄铺就黄铺呢？！”

　　马姨娘情急之下，被堵塞了二十来年的智慧的穴道突然打开，妙思如泉水汩汩涌出，说出的话竟然有头有尾，十分合乎情理。

　　柳姨娘心里也七上八下的，马姨娘的话倒给她略微安了安心。但她鬼心眼子多，早年间家里又遭逢巨变，遇到事就忍不住往复杂里想。

　　她又琢磨了琢磨，便又拉起马姨娘的手，出主意道：“姐姐，我们在这里一味猜测也不是个事儿，不若咱们这就去夫人屋里哨探哨探。咱们也有两日没去夫人屋里坐坐了，若是老爷没回来府里，这会子过去，夫人断不会将我们拒之门外的！”

　　马明月将要点头，但马上又想起了什么，迟疑道：“可若老爷在府里呢，那姐姐是否就不会让我们进她院子里啦？再者，老爷若真是在府里，必不喜欢我们这么晚去打扰姐姐！”

　　柳姨娘知道马明月为人优柔寡断，最喜自欺欺人，怕自己说是，她心里一慌，就不愿跟着自己一同前往莫汶院子，于是笑道：“咳，姐姐也莫过于担心，一切不过是我的猜想，八成不是真的。京里距离咱们这边十万八千里呢，老爷便是打个筋斗云也不是说来就能来的，不过也是咱们有日子没去夫人面前奉承了，于规矩不合，按说也该去坐坐说会子话了！”

　　她这么一说，马明月心里虽然还犯嘀咕，但也不好再推辞了，只得起身去净房里漱了口，拾掇了一下，跟着柳姨娘出了院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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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边厢莫汶与魏晏二人用完了晚膳，依旧在次间炕上枕着身后的引枕小憩着。

　　两人絮絮说着别后各自经历的事情，炕桌上只搁了一把粉彩浮凸西洋美人纹茶壶，并一个成套的粉彩茶杯，莫汶手里依旧端着自己家常用的那盏碧玉杯，屋子里也没用人伺候，春花秋月都在屋外侯着，只留夫妻二人独自说话。

　　莫汶慢慢嘬着碧玉盏里的清茶，边静静听着魏晏讲述京里这些日子发生的大事。听到说皇上现下身体稍有好转，夜里咳喘得不如之前厉害了，一顿也能进食个半碗梗米粥了，胃口好的时候，甚至还能吃些枣泥糕茯苓卷之类的小点，莫汶不由自主松了口气。

　　又听说邱贵妃母子不似先前那么得盛宠了，如今皇上身边最常守着的人乃是少年夫妻老来伴的皇后娘娘，莫汶的嘴角不自觉扯出一丝轻嘲。

　　最后听到子峻来找魏晏，而魏晏又对子峻说了那样一番话，莫汶脸上都已经做不出什么表情了，只是沉默着，沉默着，很久之后，轻轻叹了口气！

　　她轻声道：“想不到我们走后这几个月里，京里边竟发生了这么多事，照这样看来，皇上的病实则已比我们走之前所闻的还要严重，这阋墙之争，只怕也并不是此时才开始，而是……已渐进尾声、马上就要见个分晓了吧！”

　　魏晏微闭着眼睛，倚靠在身后的秋香色填三色堇花瓣的靠枕上，轻轻点了点头。他实是有些疲倦，纵使与莫汶久别之后的一番云雨，纵使刚刚用过清淡爽口的晚饭，纵使下午拥莫汶在怀睡了个饱觉，依然难解他心头沉沉的倦意。

　　他哑着声音，低低道：“正是，如你所料，皇上身子已然沉疴难返，就算还勉强熬得过今冬去，只怕也过不了来年清明了！因此京里此时明面上看着都还风平浪静，只暗地里，已然风动云涌，不久便要酿出一场大风雨来！”

　　莫汶抬头，见魏晏深深蹙紧的眉心中央都拧出一个川字来，这俩月未见，魏晏鬓角都现了几根白发，已染上了一层霜华，心中不免万分心疼。

　　她艾艾凑过来，轻轻地伏到魏晏肩头，将魏晏的手握在自己掌中，轻道：“放心，清明时节十殿阎罗都忙的很，只怕也没功夫来收咱们皇上，毕竟人间天子么，身份尊贵架子大，阎王爷还不得好好置办一番、大排筵宴，方能彰显了阴曹地府的排场不是！这点时间可不够准备周全的！”

　　这等大逆不道之言，莫汶也不敢放声高言，只在魏晏耳边嗫嗫呢喃，仿佛微风细雨般吹进魏晏的耳朵，魏晏又痒又忍不住要笑，反手抓过莫汶的柔荑，使劲儿一揉搓，故意板脸训斥：“不得妄言，天子的笑话也是你能开得的？！小心隔墙有耳！”

　　莫汶自然不怕，见魏晏脸上阴翳的神色终于散了点，心里欢喜，更加往他怀中凑合，干脆坐到他怀里，双手环着他的脖颈，像只碧眼长毛的波斯猫一般，直腻乎得魏晏身体燥热发软。

　　他心猿意马，正琢磨着是否应该再次将莫汶压倒在身下时，却听到莫汶幽幽的声音再度传来：“皇上的身体原本一直健朗的，只是这半年来却突然江河直下，又不曾听说宫中有什么大变故，也不曾听说皇上之前染过什么急症，他的这病，只怕，不是自然衰老至此吧，内情怕不简单！”

　　魏晏心里的旖旎登时烟消云散，他有些惆怅，握着莫汶的手顿了片刻，方苦笑道：“莫汶，我是不是该夸你一句聪明绝顶？只是，你也要及时收敛些，且莫忘了杨修是怎么死的！”

　　莫汶有些讪讪，小声嘀咕：“只是跟你说么，在外人面前我最会装傻了，今儿就在茶行里装了一上午的傻，不也把那些江南茶行里的大佬们耍的团团转却又无可奈何嘛！”

　　“哦？”魏晏来了兴致，勾着莫汶的下巴，将她一张莹莹俏脸对着自己，笑问：“我夫人这般能干？连我都不大愿碰这伙老狐狸的怵头，你这么轻易就料理平静了？你且把上午的情形说来我听听！”

　　莫汶略微有些不好意思：“哪里就能料理平静了，只是耳根子一时得了清净而已，他们必不甘心这样了结的，必会接着找我们的麻烦的！”

　　说着，便将上午与葛姨娘配合着在茶行商会里的一番胡搅蛮缠说给了魏晏。

　　魏晏听得直乐，这可好，自己房中养了俩活宝，一黑一白、一刚一柔，一个装糊涂，一个耍混蛋！这俩人随便拎出来一人都可谓是人间奇葩，这些个偏安江南一隅的老狐狸们哪里见识过这个，自然要被唬住了！

　　不过，他笑过后，方慢慢地对莫汶言道：“今儿你算是剑走偏锋，出奇制胜，但终究非正道常法。今儿你见的这些人，都是江南这一带的豪商贵户，见的世面也多，手里的权杖势力也大，你虽使了巧计躲过今日这一场鸿门宴，但若在江南这一带生意场上行走，却难逃了日后种种刁难牵绊！终究还是要正面去会一会这些个老狐狸的，不要躲，也不能怕！

　　这些人中，能拉拢靠近的便得拉拢一二；能面子上过得去、井水不犯河水的，就得敬着客气着，平日里礼数也要做得周全；若实在利益冲犯得厉害，那便也不必过分退让，该争该竞，也不必惧怕！

　　待我将京中事情了结，就会尽早赶来接手这些事，这之前你先帮我支应着，缺了人手尽管从京里调遣，实在有什么想不明白的，也可去信问我，只是尽量不要触官家的霉头，若有知州衙役来打秋风，尽管用钱打发，京中情势未明，地方上的势力又盘根错杂，这当口我们尽量远着些官府，少生事端！”

　　莫汶乖巧地点头：“我自是明白这个道理的，没你的授意，我既不会主动去巴结差役，更不会无端得罪他们的，自会尽量躲着些的！只是，这江南一带的茶叶行当，如今看来也被这几家大茶商把控牢固了，他们互相之间也多有联姻合作，我们魏家离开这里这么多年，若要从中插进一杠子再重新瓜分他们的利益，只怕有些难度了！”

　　魏晏道：“我知道是这个道理，但凡是由利益牵连起来的关系，便不会有牢不可破一说，总能找出一些漏洞，能给我们楔入进去的。况且，我这阵子观京里的局势，抽身在外仔细琢磨了琢磨，对我们未来在江南这边经营产业倒有了些其他想法，我且慢慢说给你听，你帮我琢磨着，看可行不可行！”

　　魏晏说着，将莫汶从自己怀中拉起，扶着坐正，又给自己的茶杯和莫汶的茶杯里各添了新茶，抿了一口清清嗓子，刚要对莫汶阐述他的想法，却听到门口传来一阵喧闹声，隔了片刻，秋月进屋，在次间门口隔着帘子低声通传：

　　“夫人，老爷，马姨娘和柳姨娘来咱们茗芷阁了，说是要来给夫人请安，刚被春花带到东厢房去等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