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商夫人擅绩效》司晨守夜

106、一百零六

　　屋子里的气氛如同午夜孤单的灵堂般静谧诡谲，间或听得到二道墙外传来街市上还冒着腾腾热气的吆喝叫卖声，恍如隔了几重天地般，莫名压得子峻有些喘不来气。

　　直到不知哪家的小儿突然一声尖刺的哭声划破长空，穿过院墙，打破了这份诡异的静谧，子峻这才打了个冷颤，冷丁清醒过来。

　　他艰难地抬头看向魏晏，魏晏脸上一如往昔的淡定微笑让他的心下稍安，他扯了扯嘴角，干笑了一声：“不，不能吧，我们平日里虽然少与母后走动，但也知道在后宫中，母后的确是温良恭俭，处事公道，这才能得了许多嫔妃追崇，父皇也因此信重尊敬母后，母后的地位，在后宫还是稳稳当当的，她，她会早于那么多年前，便开始琢磨筹划父皇百年后的事吗？”

　　魏晏望着子峻那张一脸彷徨无措的俊脸，心里一声轻叹。

　　他知，皇后在子峻的心中地位还是不一般的，缘于他小时曾被皇后娘娘亲自抚养教导过一段时间，因此在他心里，皇后娘娘虽不算多么亲厚之人，却着实在心里当尊菩萨般供着敬着，要他承认皇后娘娘远比他想象的要心机深沉自私的多，这件事倒也的确难为了他。

　　魏晏便一展颜，笑着安抚他：“也有可能是我想得多了，可能皇后娘娘就是如你所言，性情寡淡，不喜热闹，所以这才不肯收你和八皇子，毕竟观你今日之态，就知你小时候必定歪毛淘气儿得紧，皇后娘娘厌弃了你，也是有的！”

　　“胡说八道！我小时便粉雕玉琢，观音座下散财童子般冰雪可爱，宫里谁人见了我不爱，我父皇都爱我爱的不得了，这才要让皇后抚养我呢！”子峻不假思索，大声反驳，想想又忍不住要笑，“若说顽皮也是有些顽皮，但小孩子嘛，哪个又不皮了？！你别看我三哥现下这样子，他小时候比我还要闹些，诚嫔娘娘常恨得要拿绳子抽他呢！”

　　两个人这样一番说笑，书房内的气氛就缓了下来，墨烟又进了屋内，为桌上的红鸟牡丹粉彩公道杯中重新添上茶汤，为魏晏与子峻分了茶，这才恭谨退下，将房门关严。

　　待门外的脚步声彻底离远，魏晏才压低声音道：“子峻，玩笑归玩笑，但有些事，你心中多少要留些防范！那皇后娘娘即便不是从你小时便有此筹谋，但邱贵妃入宫后甚得圣宠是真，而贵妃的为人又野心勃勃，二皇子又在皇上面前得脸，这也是真！就算皇后娘娘起先是真心想淡泊以明志，见到邱贵妃如此，便是想独善其身怕也难安然若素了！”

　　子峻脸上的笑容复又消失，眉间重新凝起忧郁，沉沉道：“我何尝不知是这个道理！邱贵妃咄咄逼人，母后又不是傻子，再怎么着，也不会坐以待毙的！”

　　魏晏点头，趁势提醒子峻：“此次皇上病危一事，实则便是皇后逆转的大好契机！不管这事是天意还是人为，皇后娘娘都已借着此事，再次加固了自己在皇上心中的地位；如今皇上身体虽然不济了，但头脑尚算清醒，此事过后，无论是邱贵妃对其余嫔妃皇子的禁锢阻拦，还是大皇子、二皇子在御医里安插亲信替自己说话，都已让皇上生了反感，更起了疑心！如今，皇上心里对你们这些个皇子都有了忌讳，唯一能在他面前说上话的，反倒只有皇后娘娘了！”

　　子峻仔细咂摸着魏晏这一番话，默默点了点头，良久，方吁了口气：“也就是说，我们兄弟几个这些年的分别布置、各自筹谋，到如今却只得了个四足鼎立半斤八两，最终鹿死谁手，恐怕还要看谁先搭着了母后抛出来的橄榄枝，方能更有胜算！”

　　魏晏慢慢靠回了椅背上，阖上双目，淡道：“若要上青云，也得借得到好风，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不过好在，这股好风是皇后娘娘刮起来的，至少二皇子是搭不上了！而你和子蕴，并大皇子、四皇子之间，机会均等，端看谁能先够得到皇后抛来的绣球了！”

　　说罢，便干脆阖紧了双目，微侧着脑袋作养神状，不再言声。

　　子峻学着他的样子，也闭着眼睛，但他心中忐忑、七上八下没个消停，琢磨了半天，终究还是不安地喃喃自语：

　　“这些年来，我与三哥从未想过要去抱靠上母后的大腿。宫中处处暗藏杀机，我们既怕连累诚嫔娘娘，又怕拜错了山头、反受连累，从不敢轻易与哪个后妃勾连，以至于在后宫中的人情都十分疏远。如今却要去母后面前卖乖，只怕……，没那么容易找到便宜机会！如今父皇草木皆兵，若不能做到不落痕迹地讨好母后，哪怕有一点显扬，便易被人抓到把柄，反会成为众矢之的！”

　　魏晏冷冷一笑，道：“你也不必如此心焦，更不必怂恿着三殿下一个劲儿地往皇后面前撺掇，你说得对，你们若是殷勤过了头，别说落人话柄，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就是皇后娘娘也不敢接你们的招啊！”

　　“那我们又该如何？又不能过分讨好母后，又不能不去讨好母后，这，这叫我们可如何做才好！”子峻终于不耐烦，支着扶手坐正身子，抬高声音问道。

　　“你急什么？！”哪知魏晏还是一副四大皆空的平板语调，只略微抬了抬眼皮扫了子峻一眼，声音不急不徐，不起波澜：

　　“你且别忘了，你们急于巴结上皇后，以求得身后有个靠山，可皇后也同样要从你们中摘选出最能够跟二皇子抗衡、也最有储君之相的那个人，以为她的靠山；倘若三殿下在几个皇子之中能够脱颖而出占到上风，就算你们不去找皇后，皇后，也会主动过来找你们的！”

　　魏晏扫过来的眼峰里依然带着一丝嘲讽，嘲讽后头是对自己判断的笃定，子峻盯着他的双目，心里百转千念而过，终于不再继续追问，慢慢靠回了椅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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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里发生的一切，如千斤巨石般重重压在魏晏心头，即使他乘船南下来见莫汶的路上，水上的烟波复浩渺、两岸的青山又重重，那些远离庙堂硝烟的浅山远水，都不曾驱散他心头笼罩的层层雾霭。

　　直到此刻，似这样将莫汶搂在怀中。莫汶身上特有的栀子花的清香，混在她柔软的体温中，一阵阵漫过魏晏的身体，漫进了他的心底。

　　魏晏心中好似无底的那个黑洞，慢慢被莫汶的温暖重新填满。

　　他伏在莫汶耳边，喟叹般轻喃：“莫汶，我很想你！”

　　莫汶忍着鼻腔中一股股往外涌的酸意，收紧环抱住魏晏的双臂，同样哽咽：“我也是！”

　　秋月悄悄拽了拽还在一旁忙着感动、直眉瞪眼盯着魏晏夫妇的春花，小心翼翼将她拉出了房间，掩好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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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晏这段时日一直睡不太安稳，兼之昼夜兼程赶来江南，一路上着实是累了，与莫汶一番云雨后，便抵不过，昏昏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已是掌灯时分。

　　他睡眼惺忪地环顾了一圈四周，见莫汶手中拿着一张皱皱巴巴的纸，正靠在床头架子上，对着立在一旁的三彩罩子灯不知在看些什么。

　　魏晏眨了眨眼，脚尖轻轻踢了莫汶一下，见莫汶转过头来，便笑问：“看什么机密奏折呢？怎的不开了那盏明灯，这罩子灯昏惨惨的，仔细花了眼！”

　　莫汶拇指和食指间小心地捻着手里那张纸，期期艾艾靠过来，手肘撑在瓷枕上，侧对着魏晏，笑吟吟道：“那明灯太亮，怕扰了夫君大人的清梦。何况我也没在看什么，左不过是自己的随笔，字迹也熟，内里也熟，并不是什么机密要文！只是——”

　　莫汶突然拖长了声音，看着魏晏的眼神里流光一转，慢慢道：“不知为何，我早些时候的墨宝竟被某人得了去，还被藏在了自己的香囊里，成天价挂在身上，而我竟却全然不知！”

　　莫汶笑容里藏着一丝调皮的得意，笑模笑样地看着魏晏，魏晏这才想起，自己曾在葛姨娘处看见过莫汶写下的那些关于‘考绩’的素笺，还随手扯下了一页，塞进自己的袖口里。

　　后来，魏晏的魂儿渐渐被莫汶勾了去，见不到莫汶时，会忍不住将这页素笺翻出来看个盏茶功夫，便干脆将这页纸折了几折，塞进了香囊中，随身带着。

　　不曾想，今儿却被莫汶翻了出来。

　　魏晏一笑，也并不羞赧，趁莫汶不备，一抄手，夺过了那页素笺，三两下又折了回去，塞回到搁在床头的金银缂丝绣双莲并蒂的香囊中，漫声道：

　　“哦，竟是你的字迹么？我倒还不知道，就看着这梅花小楷写的着实漂亮，想不到竟是我夫人的墨宝！我夫人也真是内秀，不仅人长得美，又聪明伶俐，字还写得漂亮！啧啧，我也不知自己哪辈子修来的福分，讨了这么了不起的夫人！”

　　魏晏说得煞有介事，表情如他与外头人商议正事般一本正经，莫汶听得快要笑倒，刚要开口打趣他两句，却不妨自己肚中咕噜噜一声叫唤。

　　两人间暧昧的气氛登时被打破了。

　　魏晏看了看莫汶，再也掌不住，“扑”笑了出来：“啊！难道我说的太中肯了，你的脾胃都忍不住要认同一二？”

　　莫汶臊得满脸通红，忍不住用拳去捶打魏晏肩膀：“你还笑我！还不是因为要陪着你，不敢走开，连秋月叫我起来用膳都不曾去，这才饿着了！”

　　魏晏一边笑，一边抓住莫汶的小肉拳头，把她拉进自己怀里，声音里有些心疼：“民以食为天！肚子饿了就要吃饭，何苦非要在这里陪我？！我醒了，找不见人，自然会吩咐下人去唤你！”

　　莫汶埋首在他怀中，闻言笑了笑，慢慢地道：“我不敢走开。回来时，我见外头院子里的下人们都一切如常，只有我院子里的人知道你回来了，却又个个不作声。我想，你必是偷着回来的，并不想声张，甚至不想让其他家人知道。你必有要事与我说，说完，恐怕就要急着赶回去了！所以我不敢走开，怕你随时要唤我，也不想走开，想，……再多陪你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