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商夫人擅绩效》司晨守夜

102、一百零二、

　　他这样紧迫相逼，却偏偏掩饰在他柔风细雨的谦和态度下，若是普通人，早一不留神便将魏晏的行程说了出来。

　　但莫汶可不上当，反而更加警醒：这中年人好生厉害，这一番话套的人一不小心就容易泄了口风，最可怕是，不但会随口泄露魏晏南下的日子，还会不知不觉替魏晏应承下了这场饭局。

　　这事可非同小可！毕竟，用脚趾头想也知，这场接风宴绝对是宴无好宴，莫汶此时，并不能肯定魏晏是否乐意答应前去。

　　她用手慢慢缕索着手里那方柔滑的蚕丝锦帕，心里念头闪电般转了两转，嘴角慢慢地、慢慢地扯出一丝淡淡的惆怅，微微欠身，柔声答：“先生，不是我不肯告知我家老爷的行程，实在是…临行时，我家老爷确实未交代过我他大约几时才会南下！我只能先替我家老爷谢过诸位的好意，再去信问明我家老爷，才能给大家一个准确答复！”

　　莫汶语气里的诚恳也不亚于那个中年男子，再配上面容上笼着的纱雾般的轻愁，大有一副我确实不知，我家老爷确实与我不多交流，如你们所想，我在魏家确实无甚地位的难言之隐的情状，这样一副拢烟含愁的样子，倒叫那个中年男子并周围一圈人都不好再逼迫她什么了！

　　中年男子与身边几个人不动声色的交换了下眼神，会意，回头冲莫汶笑道：“夫人若实在不知，那我等也无甚好说的了，还请夫人能尽快去信询问魏公子，我等也好尽早与谪仙楼的东家定下日子！”

　　他边呵呵笑着，边顺带着瞟了孙子鑫一眼。

　　孙子鑫这会已从与葛姨娘的争执中清醒过来，留神听着莫汶与自己一派的人说话，到这会，脑子倒还十分清楚，连忙堆上一脸人畜无害的笑容，笑嘻嘻接着问莫汶：

　　“魏兄是京城里出了名的皇商，京中自有不少产业等他料理，一时半刻抽不开身、定不了南下的日子也是有的，这事倒也不急！只是夫人和柳掌柜先行来到江南，想必这些日子也安顿的差不多了，也该着手准备在南边开魏家分号的事情了，不知夫人和大柳掌柜可有些什么打算？想来也有些中意的地段、铺面吧！你们新到这里，对这里不熟，若有为难处，或有特别中意的铺子地方的，不妨说与我听，我可帮着引荐说项、义不容辞！”

　　孙子鑫笑容里还带着一丝少年气，似乎无邪，但此刻看在莫汶眼里，却越发讨厌起来。只是人家这话很合场面，实在无法反驳，也不好继续像刚才那样装聋作哑地‘嗯嗯啊啊’，瞟了眼身旁一直肃然无声装死人的大柳，知道他未有自己的授意，更不敢随便插嘴进来胡说八道，说不得，她只好再次蹙起眉头，祭出自己的杀手锏。

　　她臻首，做出一副凝神思考的样子，左手小指尖儿却在面前的茶杯边缘上轻轻一剌，发出咝地一声。

　　葛姨娘收到莫汶发出的求救信号，便将手里正端着的茶盏往茶几上重重一磕，在众人被惊了一跳的诧异表情中，再度自言自语、小声嘀咕：“呵，刚才还说怕我们不熟悉这里，一时半会恐安顿不下来，还争着抢着要窜上来帮我们买这个引荐那个的；才这么会子功夫，怎么就又成了我们已经安顿下来了？果然年轻不可靠，满嘴里跑马车，说话前言不搭后语的！”

　　她头也不抬，眼皮子也不抬，眼珠子都不转，只淡淡盯着眼前桌面上的茶杯，这样一番自言自语；但说是自言自语，在这安静的屋子里，声音却又恰到好处地让所有人如聆听梵音般听得一清二楚。

　　众人再度面面相觑，他们大概这辈子也没见过几个像葛姨娘这样咄咄逼人、胡搅蛮缠的女人，呆若木鸡里又忍不住觉得好笑，人群中还有人憋不住，“扑哧”笑了出来！

　　孙子鑫那张圆圆的脸再次被憋得紫胀，倘这屋里无人，或这屋里都是他孙家自己人，他早就一嗓子嗷嗷起来，飞扑过去撕烂了葛姨娘的嘴！

　　他死死捏紧了拳头，捏得自己肉乎乎的手指头都露出了青白的关节，上牙咬着下牙，格愣愣楞地乱响，看看左右，大家似乎也都怕被葛姨娘乱喷，都微微别过脸去，谁也不敢替他出头，而屋中年纪最尊、地位最高的常宗主怕是刚才跟莫汶忆往昔时间过久，耗干了他老迈身躯里的所有精力，这会子又歪着脑袋闭着双眼再次打起了瞌睡！

　　孙子鑫愤怒的小宇宙再度燃烧，像只毕方鸟一样周身血液沸腾滚烫，他用尽洪荒之力压住自己的暴躁，冷哼一声，反驳道：“这位妹妹此言差矣，我适才只说怕你们南下匆忙，带的行李不够，缺东西短人的，我能帮得上自然要帮的，何时说过你们尚未安顿下来的话？又有哪句前言不搭后语了？”

　　葛姨娘一愣。

　　她未想到这孙子鑫记性竟恁好，隔了这么长时间说的话，况且中间还与自己胡搅蛮缠争吵了一番，竟然还能完整记得自己刚才说过什么，没有说过什么！

　　要知道，就连吵架时好翻旧账的女人们都未必有这么好的记性，能记住自己吵架时的每一句来言和去语。看来，这孙家小子不但男生女相，而且心细如针，之前自己说他家里阴气重，被女人熏染得一身绣花气，还只是自己随口而说，如今看来，只怕这小子真的是在女人堆里长大的，行事思维不亚于真女子，这一般的女人间吵架的套路恐怕还真纠缠不倒他！

　　不过，饶是如此，葛姨娘也丝毫不惧，她这辈子属螃蟹的，向来横着走，无论男人女人都不曾怕过，当下冷笑一声：“没说过？！你让大伙说说，你适才罗里吧嗦说了一堆，虽原话里并没有安顿二字，但实实在在话里话外都透着这个意思，谓我们无能，来了这么久，也摸不利索个东南西北，至今都未安顿下来，你这才有机会开口要帮忙的！若我们都已安顿利索，又哪里需要你来伸手帮忙？！你且让诸位先生们评评，是不是我说的这个道理！”

　　葛姨娘有个好处，便是走哪里不论，只要过了先头的怯场期，接下来就如同斗战胜佛一般气壮胆威、势如山河，管你对面是七尺须眉还是骄女泼妇，有理敢与你争，无理老娘我依然敢与你争！

　　此刻，她圆圆脸庞上浓眉斜立、杏眼怒睁，威风凛凛往在座众人身上溜了一圈，看看哪位先生能出面证实一下自己的话。

　　她目光太灼烈，所过之处，所有人都不敢与她直接对视，连忙闪避开去。

　　这些个男人们都是在外做大事的，吵架靠的是逻辑，或者说，没有利害关系处，人家都能和和气气轻易不肯吵架。像葛姨娘和孙子鑫这样子，一言不合即开怼，还是按照后宅女人们的套路互怼，这他们哪能应付的来？只好静坐壁上观，拒不下场掺和！

　　孙子鑫见无人出来应对葛姨娘，心里不免得意，嘴角一撇，轻哂：“哪有什么道理，明明是你自己强词夺理，别人都懒得理你！再者说，我何时谓你们无能了？明白人都听得懂，那分明就是一句客套话、话佐料，偏你拿着鸡毛当令箭，还当了真了？”

　　“我就说见你第一面便觉不妥，总觉得你哪里看着不对！”葛姨娘突然扭过头直勾勾盯着孙子鑫，眼睛里闪烁着一丝幸灾乐祸的光芒，慢慢地道：“原来是你不真诚故，满嘴不过说些场面话，话里却无一丝真心，枉我和姐姐还当你真心想要帮衬我们，还对你一片感激涕零呢！”

　　“你！！！”孙子鑫大怒，拍案而起，白皙脸庞再一次红紫，“岂有此理！你，你，我何时不真诚了？！又何时满嘴里场面话了？！况且你们又哪里对我感激涕零了？！”

　　所谓欢乐没好喜，他见葛姨娘在众人那吃了此瘪，心里一时兴奋，说话间就未免得意忘形，一时说漏了嘴，立时被葛姨娘抓住了把柄！

　　葛姨娘心情舒畅，面上艳阳明媚，笑道：“我们不像你，嘴上虽然少说客套话，但心里是着实感激的！不过是你这种表面功夫、花言巧语之人理解不了，这也是有的！”

　　“没有！你胡说八道！明明你们心里也没有感激我，我一味替你们着想，真心实意要帮衬你们！你们却一味躲闪推辞，魏夫人连话都不愿与我多说！怎就成了我花言巧语、表面功夫，你们到心里着实感激的？！”

　　他被葛姨娘彻底激怒，心里激愤，越发口不择言，不但与葛姨娘互呛，还直接CUE到了一直静默在一旁的莫汶。

　　莫汶一脸彷徨委屈，颤巍巍站了起身，眉蹙轻愁，泫然欲泣状：“孙公子，我，我并非不愿与公子多说。我们魏家家规谨严，在家时父亲也教导我们在外要恪守妇德，少说少道，所以适才才……，我妹妹其实说得不错，我们初来乍到，总有些难以周全的地方，您适才肯要帮我们，我们实则真是对您心存感激的！”

　　莫汶不似葛姨娘那么强势，她一副纤柔身段，一种娇弱态度，音若游丝，吐气如兰，说出的话无端就叫男人听得心软，在座中人虽明知孙子鑫冤枉，莫汶和葛姨娘所言也不尽不实，偏偏谁也狠不下心来起身指摘，末了，还是上首位的常宗主叹了口气，怜惜地对莫汶道：

　　“快坐下，坐下吧！哎，你一个小女子，想来也不太应付得来这种场面，不肯多说一句，不肯多行一步，也是你们上京大户人家的规矩，并没有错，你快坐下吧！”

　　说罢，还肃容看了孙子鑫一眼，混浊的眼中带着一丝警告。

　　孙子鑫简直肺也要气炸！合着里外里自己都不是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