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商夫人擅绩效》司晨守夜

100、一百、

　　孙子鑫与那和善的男人卡吧卡吧眼，认真地等着莫汶“啊”完之后的下文，谁知屋子里静默了半晌，莫汶低垂着脑袋，竟就不再作声了。

　　两人张嘴结舌，均楞住了。一个“啊”字，这就算完了？既不顺着应承两声，也不逆着反呛两句，呆呆傻傻一个“啊”字，就算结语了？那这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孙子鑫尚未反应过来，倒是那和善的男子率先干笑了一声，说了两句和缓话：“魏兄家中规矩大，听闻魏老爷子在世时，治家就极其严整，魏老夫人也出身望族，自是重视礼教传承，侍于亲长，声容易肃，今儿又有常宗主在座，也难怪夫人不肯多言了！”

　　莫汶心里轻轻“呸”了一声。什么治家极严，出身望族的，魏家往上数几代都是商户，魏家祖母更是云南白族的茶商之女，自己虽从未见过那短命的婆婆，但听说也不过是闽越一带有钱人家的女儿而已，并非什么书香门第，哪里讲的什么规矩。

　　这笑面虎一般的中年人这么说，要么就是他真不知魏家家底，要么就是他话里有话，明夸暗讽她莫汶装腔作势呢！

　　但这帮人连小江儿的齿龄都知道的一清二楚，又怎么会不知道魏家的家世？！可见适才这番话多半还是在讽刺自己装蒜呢！

　　偏偏这中年男子口气诚挚，说这话说得顺溜至极，心眼儿少点的人丝毫听不出任何异样，还道是人家真心钦佩夸赞自家！

　　看来，这人才是个真正的老狐狸，比那喜怒行之于色的孙少东家可高出不少个档次来，必得重点防范才是！

　　至于防范的方式嘛……，莫汶含羞带怯，颔了颔首，低声笑了一下，依然做个缩头乌龟状，蜷在一边，“呵”了一声，便不再置一词。

　　“……”中年人。

　　这下子，中年男子也终于觉得尴尬了，感情好，今儿还真遇上了个哑巴，管你是软言温语还是千刀万刺，人家反正能以不变应万变，总之就是不发言，你说什么我消化什么，但除了‘嗯’便是‘啊’，你休想从我口中探得一点有价值的口风。

　　他在心里“咝”地倒吸了口凉气，暗道：这女子高啊！

　　虽说大靖朝对女子的禁制约束并不很严，生意场上也不少见女子出来撑场面的，但看这魏夫人年貌轻轻，容颜娇俏，就像是个涉世未深的深闺女子无二，还真不像是久经沙场人情练达之人。

　　谁想到，偏是这么朵娇花似的人物，却掌握到了谈判的精华，即：不该说的话不说，不能应承的时候不吭声，能装傻时则装傻，不能拍板的时候绝不瞎抻头！

　　中年男子也算见多识广了，以为什么样的人也都见识过了，但碰见莫汶这般的，却还是第一次，不由得有些犯嘀咕，还真搞不清楚她到底是真羞手羞脚，还是就是在这装糊涂。

　　但不管是哪一般情形，都不得不承认，莫汶这招实在是简单粗暴直接有效，甭管对方耍的是少林拳还是武当棍，我都绵绵一道化骨绵掌，把对方的力道尽皆卸掉，任对方起急跳脚干瞪眼，我自淡笑不语犯糊涂！争取不把你气死，也要把你急死。

　　不过这中年男子也算沉得住气，一见莫汶这样一副态度，笑弯弯的眯缝眼转了转，便退了半身，不再说话，兀自琢磨其他对策去了！

　　孙子鑫可没他这么深的修为，在一旁急得挠肝挠肺的，终忍不住，改了条道又来激将：“夫人，咱们也知，魏家外头的大事只怕还要魏兄回来做主，夫人虽是魏兄的发妻，但只怕有些事，魏兄也不会回家详细说给自己女人听！

　　再有可能，魏兄这些年一力担当惯了，魏家这面旗号他年纪轻轻就要扛起，必是个果敢决断之人，怕凡事并不愿与人商量，夫人因此不知晓他的安排也是有的。只是不知魏兄在府里可还有其他受宠的姨娘？许是魏兄愿与之聊上几句的，未准能更清楚他具体何时南下。夫人平时与府中几位姐妹闲聊，难道也不曾听得一些口风？”

　　孙子鑫自小打女人堆里长大，很知道女人们肚子里那点弯弯绕，这话在男人们耳中听来似乎合乎情理，并不觉有何不妥，但对于女人来说，这简直不啻一个侮辱：这不就是明摆着嘲笑自己这个嫡妻正房，在夫君那里还比不得一个屋里的小星得宠嘛！

　　这要是搁在普通女人身上，闻听这话，当时就能炸翻了毛！简直是可忍熟不可忍，这样子当众被人揭穿，哪还有半点地位颜面？！为了面子故，就算不知道自己夫君的行程都要强说知道，就算不该替夫君做主，都得强出头替夫君做主！否则日后可如何在这些高门大户中走动，如何在这些贵妇名媛中立足？！

　　这一招，孙子鑫其实出的极妙，貌似不怎么有礼，却直扎人心，着实管用，逼得自己都不好意思再继续装傻，不得不出声表态一二！

　　莫汶忍不住在心里头为孙子鑫叫个好！

　　叫好之后，又只得轻咳一声，刚准备要开口说话，突然被身旁的葛姨娘出言打断。

　　葛姨娘冷笑了一声，道：“孙公子，实在不好意思，我葛明月是个粗人，您刚才那番话，我实在是有些没听懂！您适才的意思，可是在暗讽我姐姐在家中不受老爷宠爱？”

　　葛姨娘此言一出，满座再次震惊！别说在座一众等着看戏听戏的茶商大佬们眼珠子快要瞪了出来，就连一直对莫汶和蔼有加、又在一旁闭目养神的常宗主都被惊得睁开了浊浊双目！

　　大家心中共同惊叹：今天来的这两个女人可真乃神人也！你别说，还挺绝配，一个千锥子扎不出个响屁来，一个一开口比放屁还响，直把人蹦出二里地去！

　　他们日常接触过的高门贵妇，哪个像葛姨娘这样说话的？孙子鑫刚才的话就已经足够让莫汶下不来台了，好在他的问题多少还纠结在是否有人知道魏晏的行程上，并未把话说得直接透亮，若莫汶急智点儿，想个法儿拿话圆滑一下，转圜一下，还是可以挽回点儿颜面的！

　　结果却被身边这个姐妹直接把这层窗户纸捅破了，这下子，莫汶就算想打个哈哈囫囵过去都难了！真不明白这魏夫人出门赴这样一个重要场合，怎会在身边带个这么猪的队友！

　　众人不由拿眼觑看莫汶，果然，刚才还微笑着准备接话的莫汶这下子连话都接不出来了，干脆掏出手帕摁着嘴角，紧抿下唇，紧蹙翠眉，一脸羞愤难言地别过头去，作出一副恼羞近怒、却又不敢太怒的姿态来！只一张俏脸依旧莹白如玉，未变颜色。

　　（众人心里都道：看吧，这妹妹把姐姐气得，脸都更加煞白了！）

　　孙子鑫也跟着众人一般的震惊，而且十分纳罕，他自小身边便环肥燕瘦围绕着各种款式的女子，上至耄耋老人，下至垂髫幼女，那些女子因他尚年幼，在他面前耍心眼斗心机从不避讳，什么明争暗斗、指桑骂槐、添油加柴、隔岸观火的小把戏他统统见过，偏没见过哪一款女子是葛姨娘这样的，说话完全不遮不挡，直接挑开窗户缝跳出来跟你对着刚！

　　这叫什么套路？！这种宅门里的女子不都应该是话里有话欲说还休、犹抱琵琶半遮面、阴里捅刀阳里笑的才是吗？怎么今日这个这么鲁莽直白，这样问我话，可叫我如何回答？!

　　他为难地看了一眼莫汶，见莫汶依然别着脸，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并不打算拦着自己的‘好妹妹’为自己辩解；再看一眼常宗主，常老毕竟年长，见过的奇葩明显多过他家园子里的繁花似锦，只惊了那么片刻，便又闭上眼睛打瞌睡去了！

　　左右也无人肯出头帮他，无法，孙子鑫只得硬着头皮干笑了两声：“这位……呃、魏家妹妹，瞧你这话说的，这又是从哪里说起的呢！我真真儿不是这个意思。倒也赖我，本来没甚么口才，总说不清，偏偏还爱说……”

　　葛姨娘不待他说完，再次粗暴打断他，怒目道：“没甚么口才吗？倒不见得，我倒是觉得你说得挺清楚的嘛，不但我听得分明，就是在座哪一位大哥叔伯的，又有哪个没听明白你话里所指的？难不成大家竟是个傻子？”

　　她杏眼睁得溜圆，边说边毫不躲闪地从众人身上溜了个遍，想看看究竟谁是那个没听懂话的傻子。众人中本还有那么一两个想出来帮着孙子鑫打打圆场的，听完葛姨娘这话，险些咬断了刚要伸出来的舌头，连忙把抻长的脖子又缩了回去，生怕再被这口无遮拦的妇人当众指认为傻子！

　　孙子鑫直气得一佛出窍二佛升天，葛姨娘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咄咄逼他，根本不给他递半个台阶下，一副我今天非要跟你掐个分明的泼辣样，完全没有半点大户人家妇人的矜持含蓄。

　　这样一副市井蛮横劲儿，顿时触发了他自己的隐藏属性，他体内那股被小心掩饰了多年的泼妇之魂瞬间点燃！

　　于是，孙子鑫也跟葛姨娘撕破了脸面，干脆跟她耍起无赖来。

　　他冷笑一声，低头摆弄着自己左手无名指上留的寸许长的指甲，不阴不阳哼道：“这位姐姐，我适才说那番话真只是想打听清楚魏兄的行程，我们好做接风的准备，的确未有他意！您可别硬要污蔑我折辱令姐，我是不认的！我反正是没这么想过，也保不齐您一不小心再把自己心里的念想给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