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光》御西冷

4、第4章

　　鞭子划过空气发出阵阵风声，不断落在人身上，伴着人的惨叫和哭泣声啪啪作响。空气中飘着淡红色的血腥味。
　　凌然跌跌撞撞跑到外面小广场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个画面。那些他眼熟的不眼熟的人，曾生龙活虎地出现在他面前的人，如今却承受着本不该承受的惩罚。
　　一片嘈杂中，唯有一个人默默承受着鞭打一声不吭——是凌城。
　　凌然不顾教皇微愠的眼神，跑到了凌城面前扑通一下跪了下去。
　　“哥哥……”凌然张着嘴，却除了一个称呼外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凌城咬着牙，抬眼打量着凌然，须臾才开口道:“你没事就……就好，以后出门……先告诉我一声……”一滴汗珠从他的额头滑下，停到了眼皮上。凌城抬不起手，只能闭起那只眼睛任凭汗液滑过。
　　凌然见哥哥明明疼的声音发颤却还关心着他，心脏猛地抽痛:“你不该去给我说情的！辰西不会伤害我。”辰西，是教皇的名字。
　　凌城眼中含着些许责备:“不许直称陛下的名讳。”一句终了又露出一个虚弱至极的微笑，“哥哥没想那么多……你不要，不要怪陛下……他也是为了你的安危着想。”
　　凌然强忍着鼻间酸楚，不断地摇着头。
　　五六十鞭虽然足以致人于死地，打完却并不需要太久。凌然和凌城对话没多久，鞭刑便结束了。
　　听命于辰西的行刑者们逐个探了探被打之人的鼻息，死了的人直接被他们拖走了，剩下的人虽然没死，却也只是吊着一口气。
　　辰西看着现场一片散乱，清了清嗓子问道:“圣子，你可知罪？”
　　凌然站起身，又郑重的单膝跪地:“知罪。”
　　辰西点了点头，转身带着一众人离开，悄然隐去嘴角勾起的弧度。
　　凌然站起身，看着辰西的背影，眼中一片恨意。
　　身后痛苦的呻|吟声将凌然的意识拉了回来。他转身看着那些趴在台子上的人，心愈发的揪着疼了。
　　凌然闭了闭眼，睁开时抬脚走到了一个位置，面对着前方——他的前方，远处是被拖走的尸体，近处是吊着一口气呻|吟的人。看着被自己一时的好奇连累的人们，凌然直直跪了下去。没有缓冲的跪下，膝盖是砸在地上的，发出了清晰的声音。
　　不知众人是否是听到了声音，呻|吟哭泣顿时停止。他们震惊地看着那个身份尊贵的圣子殿下向他们跪下，然后磕了一个响头。
　　“殿下……！”
　　“殿下不可啊！”
　　阻止声此起彼伏，凌然却充耳不闻。抬起头站起身的时候，凌然身体颤抖了一下——膝盖磕的有些狠。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凌然稳住身子，深吸了口气道。
　　“殿下怎么能这么说……”
　　“是啊殿下，我们能为殿下转移陛下怒火是我们的……”
　　“不要这么说了！”凌然咬牙打断他们的话语，“我们都是人，都有存在的权利……我去帮你们找大夫。”
　　众人有些愣神，似是从没听过这种说法。待他们反应过来时，凌然已经没影了。
　　凌城没有那么惊讶，但总归是有些愣住的。看着凌然离开时略显狼狈的背影，凌城眼里一片心疼。他知道，这件事一定会给凌然的心里造成一定的阴影。
　　事实上，对于凌然这种有抑郁症倾向的人来说，这件事已经不能称之为阴影了。别人因为自己而死伤，这足以让他发病。
　　将大夫带到后，凌然独自回到屋里，关上了房门。
　　看着屋里熟悉的摆设，凌然默然走到床边抱出小狐狸。
　　小狐狸眨着眼，看着面前这个苍白不似平时的面孔歪了歪头。
　　“小狐狸……”凌然盯着它的眼睛轻声道，“你咬死我好不好？”
　　小狐狸不知听懂了没有，眯了眯眼睛没有动作。
　　“你咬死我吧……”凌然声音颤抖着，慢慢坐在地上，大滴眼泪夺眶而出，“不，算了……你这么好看，咬死我简直是侮辱你……”他温柔抚摸着小狐狸的毛，眼神中却溢满绝望。
　　“我为什么要存在在世界上……明明一点用处都没有……”仿佛在自言自语。
　　我是个废物，我不配活着，让我死了不好么？非要我重新活一次，想让我再印证一遍自己有多该死么！
　　凌然轻轻放下小狐狸，起身在屋子里转悠，像是在找什么东西一样。
　　啊，找到了。
　　那是一把装在锦盒里的精致匕首。
　　凌然自嘲地笑笑，拿出匕首冲胸口比划了几下。
　　他想知道怎么插会死的更快。但他没有这种经验，一时拿不定主意。
　　在凌然看不到的背后，小狐狸一动不动地盯着凌然，眼神中闪过一丝悲伤。见他一直在犹豫，小狐狸甩甩头，果断冲向窗户跳了下去。
　　凌然满心都在思考如何下手，没有注意到小狐狸的动作。
　　须臾，凌然叹了口气，将匕首对准咽喉。
　　电视剧里都是这样演的，应该是可以的吧。
　　再见吧，这个世界。以后不会再有人被他连累了。
　　就在凌然准备动手的时候，房门被猛然推开。
　　“然儿！”凌城看到凌然的动作，顿时慌了，“你在干什么！放下！”
　　凌然吓了一跳，手中匕首一时没有拿稳，掉在地上。
　　金属撞击地面的声音响起，凌城连忙跑过来将匕首踢开，一把抱住凌然。
　　“……哥？”凌然愣住了。凌城怎么会恢复这么快？
　　他没有看到的是，房屋门口，小狐狸站在那里，毛有点乱，像是松了口气。
　　“然儿，这不是你的错，你不要想不开……”凌城惊慌之间只能凭借这种拙劣的话语来安慰凌然。
　　“为什么不是我的错？”凌然下意识道，转而声音突然大了起来，“怎么不是我的错！要不是我没事干偷跑出去辰西怎么会罚他们！我才是最该死的那个人！”
　　凌城深吸一口气，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半晌才轻声道:“你死了哥哥怎么办？”
　　这句话戳中了凌然的软肋:“……就当作从没有过我这个……”
　　“不可能！”凌城猜到他想说什么，迫不及待地打断道，“你是我唯一的亲人，你死了哥哥也活不下去了知道么？然儿，为了哥哥活下去，好不好？”
　　凌然呆愣着看着凌城的眼睛。这句话，他听过。就在前世被父母知道自己有自杀倾向的时候。
　　他听到自己说出了一句早已说过的话:“好，我等你死了再去死。”
　　凌城神色复杂地看着凌然，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半晌才轻声答应着:“好。”
　　凌然深吸一口气，将即将再次涌出的泪水憋了回去，开口转移话题:“我以后不会再出去了。”
　　凌城被他这么一吓脑子也是乱糟糟的一团，开口便是一连串的“嗯”。
　　夜幕降临之时，凌城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被忽视许久的小狐狸身形轻盈地跳上床，窝在了凌然怀里。
　　凌然看了看小狐狸，苦笑了一声便躺在床上。
　　一夜无眠。
　　翌日清晨，凌然顶着淡淡的黑眼圈坐起身，轻轻翻下床以防打扰到小狐狸睡觉。
　　打开衣柜，看着那套早上请安所需的正装，凌然咬咬牙，将其拿了出来自己穿上。
　　看侍女给自己穿了两年，再繁琐倒也能自己穿好了。
　　换好衣服后，凌然打开房门，几个侍女迎面走了过来。
　　“殿下您怎么自己换上衣服了？”领头的侍女面带疑惑。
　　凌然扫视了一圈，语气淡然:“一时兴起。”
　　领头侍女见凌然不愿多说，也没继续开口招人烦，只是带着后面几个侍女往旁边站了站，给凌然让出一条路。
　　凌然穿过侍女们让出的路，朝主殿方向走去。
　　侍女果然换了。
　　先前几个照顾他的侍女在昨天的鞭打中全军覆没。
　　凌然咬着牙。他知道这几个明显没有以前恭敬的侍女是直接听命于辰西的，来这里只为了监视他，却没有任何办法。
　　到了主殿，凌然已经神色如常地单膝跪地行礼了。
　　辰西坐在高位上，看着没有丝毫反应的凌然，倒有些惊讶了。
　　他还以为这凌然区区一个九岁孩童，经过昨天那件事定会方寸大乱，从而让他更方便行事。今日一见，这孩子竟没有任何悲伤崩溃抑或是愤怒的表情。
　　罢了，反正还有一个必定会成功的法子摆在那儿，前面的铺垫成功与否并不是很重要。
　　想到这儿，辰西露出了一个在外人看来慈爱异常的笑容，挥手让凌然平身。
　　凌然并不是没有反应，只是习惯性伪装自己的情绪。前世的他学会了如何掩饰自己的真实情绪，以便不让父母担心。这个习惯，造成了一个没什么意义的误会。
　　凌然站起身，余光中辰西的笑容让他一阵反胃。
　　一晚上没睡觉收获的可不仅仅是黑眼圈，还有对辰西目的的知晓。根据原著和现在辰西的表现，凌然确定辰西一定是想对他不利的。因为只要他被废掉，那么根据实力排名，下一任圣子就会是辰西的儿子:辰沉。但是辰西也知道废掉圣子是需要足够理由的，死亡就是其中一个。原著中的凌然应该就是辰西派人刺杀的，之后辰西将罪状推给黑暗神殿，一来可以除掉他，二来可以找到充足理由发兵黑暗神殿。至于凌然为什么会被送到黑暗神殿当质子，凌然猜想很可能是为了迷惑黑暗神殿的人。毕竟他到现在为止看不到辰西口中所谓的入不敷出处境困难。昨天一事，则是为了打垮他的心灵防线，圣子是个患得患失心灵脆弱的人，也可以成为废止的理由。
　　现在凌然才知道当时翻墙出去的时候那股诡异的感觉是怎么回事。辰西作为光明神殿教皇是有权利监控神殿众人的，整座神殿其实都处在他的神识监控之中，任何人进出他都一清二楚。但自己跑出却没有收到任何阻拦，大概是辰西故意的。因为他可以借此导演一出足以给圣子心里造成极大阴影的戏码。
　　恶心。
　　凌然藏在宽大衣袖里的手紧握成拳，为自己知道一切却没有丝毫解决办法的处境感到愤怒。
　　一个时辰后，仪式结束，凌然又跟着那几个侍女回屋。
　　看着陌生的侍女们站在屋里等着为他更衣，凌然心头顿时升起一阵烦躁。
　　“你们都出去吧。”
　　领头侍女惊讶抬头，张嘴想说什么，却看到凌然面上的不快。话语中听不出来的厌恶清清楚楚地反应在他的眼中。她暗自咬牙，带着身后一干侍女走了出去。
　　锁上门后，凌然才放松了似的躺在了床上。半晌才起来换掉了衣服。
　　小狐狸已经醒了，窝在床头看着凌然的一系列动作，眼中倒映着一种名为复杂的神采。
　　换好衣服的凌然果断再次躺在床上。
　　既然作为一个炮灰什么也做不了，那就咸鱼着吧。反正男主会给他报仇的。
　　抱着这种想法，凌然闭上眼睛准备补一觉。
　　就在这时，一个轻柔的声音出现在了凌然的脑海中:“凌然？”
　　“……？！”凌然猛地睁开眼，神经质地转头看四周。而且意料之中的什么也没看到。
　　凭借多年看小说经验，凌然大胆猜测自己可能是遇到了什么金手指。
　　原著中的凌然的确只是个炮灰，除了天赋好之外不像是有金手指的样子，这让他意识到了自己的某种行为可能已经改变了剧情。而他做过的唯一一件与原著剧情不同的事，就只有偷跑去魔兽森林了。所以……
　　凌然缓缓转头，看向枕头边的小狐狸:“是你么？”
　　小狐狸歪了歪头，好像是在疑惑什么。就在凌然觉得自己猜错了的时候，那个声音再次在脑海中响起:“是的哦，你是怎么猜出来的？”
　　凌然挑挑眉没说话。总不能说是因为他太熟悉小说的套路吧。
　　突然，凌然意识到了什么事情，脸上表情由些许尴尬变成极度的惊讶:“你是个神兽？！”
　　《光暗之神》的作者乘风破浪大大或许也有一颗避开套路的心，因为在这本小说中，普通的魔兽和人类之间是没有其他小说中泛滥成灾的契约设定的。只有七阶神兽及以上等级的兽才有权利选择与人类签订生死契。生死契，以契约双方同生共死这一特点命名。
　　小狐狸点点头，咧嘴笑了笑——本来还不能确定意义的这一动作在得知它是神兽的那一刻有了准确的意义。
　　凌然张了张嘴，又闭上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但其实他是想问的问题太多，一时不知道该从哪条问起。
　　小狐狸定定地看着他:“凌然有什么问题想问么？”
　　凌然点点头，梳理了一下思绪，开口就是一连串问题:“你是神兽为什么不变成人？为什么本体头上没有太阳？为什么会出现在魔兽森林最外层？为什么会跟我签订生死契？你是什么元素的？你有什么能力？”
　　小狐狸狭长的眼睛睁大一圈，眼中充满迷茫。
　　为什么会这么多问题？！
　　凌然呼出一口气，面带期待地看它。
　　小狐狸有点晕，但还是老老实实回答了一个又一个问题:“我刚晋升神兽，人形还太脆弱，神兽可以隐藏标识。我本来想出森林体验一下人类生活，结果就碰到了你这个为了保护我而陷入危机的人，经过考验我觉得你是个签订生死契的好人选。我是光元素的，所以你才觉得我亲近，我会治疗，你的哥哥就是我治好的，至于其他能力我还不太清楚。”
　　凌然“嗯”了一声，表示自己明白了。
　　神兽与普通魔兽的区别就在于神兽可以拥有属于自己的独特的能力，这种能力和其本身属性有一定关系。所以小狐狸作为一只光元素神兽拥有治疗能力是合情合理的。
　　“那多谢你治好我哥哥……”凌然抬手给小狐狸顺顺毛，转而意识到什么，“考验是什么玩意儿？”
　　小狐狸难得有些心虚:“嗯……你遇到的那头暗灵虎……是我引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