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小可爱的小朋友们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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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遥那时候远远没有现在自我，那时候想的最多的居然是“自己将来到底要继承家里谁的衣钵”这种问题。毕竟父母都成名的那样早，他们的世界连在一块，自己就只能被关在小笼子里远远看着，这让他产生了一种迟早会被抛下的危机感——一个像是长在了钢琴凳上，一个穿上舞鞋就舍不得从舞台上下来，他俩都有伴，谁来陪伴可怜弱小又无助的自己呢？
顾北其的到来就恰好分走了他这颗斤斤计较的心：“原来没人跟你玩啊。”
江遥嘴硬：“你胡说。”
“我胡说？你列表还有别的好友？地里的菜不是就只有我偷？”
“……”江遥记得自己的国骂之魂就是在那个时候熊熊燃起的：“你是大坏蛋。”
他在此之前从没骂过人，他闹的时候江盏只会对他说“要乖”和“我爱你”，法语念出来温温柔柔的快要飘起来，凶过他最严厉的词汇好像就只有那么一句：“小坏蛋。”
学以致用，举一反三。
十年前的暑假，顾北其趴在黎放家的电脑桌前，沉思几秒后，敲字：你是女孩子吧。
江遥差点把手里母亲刚换没多久的智能机砸了：“妈！”
两层楼公寓的厅里，钢琴声暂时停了：“怎么啦？妈妈在工作。”
“这个人加你好友，还笑我是女生。”
“妈妈的号？那确实是女生……诶你就跟他先聊嘛……”
江遥被他俩气得眼睛红彤彤，楼下人在听见上面卧室里传来一哭二闹三打滚的声音之后无奈地拖着拖鞋上来了：“来来来给我看，什么人啊？加了什么，嗯？游戏？”
当她看见那个ID的时候，脑子里轰的一下炸开了：“他怎么会加我的？！”
江遥看母亲那反应，觉得这两人或许之前就认识，而且关系还不咋地。结果女人一下子抱着他跳起来，她个子瘦小，力气一点都不大，江遥怕晃着晃着被摔，死死搂着她脖子：“妈……”
“我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江遥：“？”
“这个人，就是他那个号啊，太厉害了。”女人想起来就忍不住啧啧称赞：“经常在一个服看见他，为了吸引这人我还充了好几张卡呢！你看这小子家里，都是绝版东西啊，我当时看见，我羡慕死了快。”
“可是你的小房子和衣服也不少啊。”
“那是……我、我我我……后来花高价去网上买的……”
江遥震惊，一脸的“有钱真的可以为所欲为”。
“总之，”女人偏头在他小脸上亲了一口，把他放到床上：“这段时间我超忙，宝宝。你反正也不上课外班，也不和小朋友们玩，嗯？帮妈妈和他聊。”
“我不——”
顾北其那边好久没得到回音，这时候又发来一句：人呢？喂？小妹妹？小姐姐……阿姨？？哇你资料上年龄这么大啊？那我不和你玩了，有代沟。
黎妈正好在屋外喊他们去吃冷饮，顾北其刚要下线，那边又别别扭扭地说话了：我年龄不大，你和我玩吧。
他一屁股又坐到真皮大转椅上：你不是二十多岁？
“我七岁……”
“这么小？？”孩子之间的一两岁，可以说是差出了一个世界。九岁的顾北其摇摇头，觉得不行，算一算他三年级对方一年级，回头做任务的时候肯定嫌自己欺负她：“那我不和你玩了，有代沟。”
……这个人怎么回事？！也太难伺候了吧！
“除非……”
江遥一看事情出现了转机，赶紧道：“什么？”
那边很不要碧莲地：“你帮我喂猪。”
江遥：“……”
行。
“把你大号也给我让出来一星期，这一星期你不能自己偷偷上，只能看着我玩。”
“哦……”
江遥停下来想了想，没闹懂：“不让我玩，那我怎么帮你喂猪啊？”
“以后你就知道了。”
那一天晚上，顾北其就把江遥召唤进了自己的群，江遥从小闭门不出惯了，感到有点不适应，这是他第一次在人这么多的聊天群里说话。半个小时以后，顾北其从剧团回来，张牙舞爪地连发好几个表情刷屏：同志们今天是大家快乐的日子！！
几秒钟后，堪称壮观的场面让江遥被震撼到了，群里上百来号人全部被炸出来，叫着：等着了！早就等着了！
网友“喂自己袋盐”：啊啊啊啊祝福自己今天一定能抢到！
网友“薄情浪子”：我作业都没写就等这个了！您请——
一个链接弹出来，江遥不假思索地一点，发现一串数字。
他有点懵。
“你看到了吗？”那边小窗过来敲他：“下次你登着自己的号抢，然后赶紧充值，可以升级你的崽，还能买绝版小裙子。”
这个游戏倒是很新鲜，江遥没见过，但是他看着群里那帮人呜呼哀哉觉得还挺好玩的。
顾北其：“啊，我这张卡买回来就已经充好了，今儿就是逗逗他们玩玩。”
群里还在嚎啕：“你们谁充的？啊？是谁？！”
“算了吧，我也就看看，没有一次成功。”
“十块呢啊！我想要钱！”
江遥打字：你这不是骗人吗？
“我没啊，本来就是我花的钱，我乐意给谁就给谁。”
“你哪里来的钱？”
“比赛赚的啊。”
比赛？
顾北其那时候已经可以自己包揽全国少儿组大大小小的奖项，老顾对他也蛮大方。别的三年级小朋友一个月撑死了买点零食铅笔橡皮之类的，他除了这些必要的开销外，每个月能额外从他爹那领一张百元大钞作为自己“找乐子”的资金。当然，瞒着他妈。
用一张十块钱的卡，他哄得一个群的人围着他团团转，每次抢不上气得挠墙回来还颠颠儿地跟在他后面吹彩虹屁。
也是很碉堡。
一周之后，江遥拿回了自己的号。
他进去，发现母亲原先那些花花绿绿的装扮几乎全被换掉了，这满屏粉红粉红亮瞎小姑娘眼的绝版公主风装扮险些把他吓哭。
顾北其：喜欢吗？送你的。
他再点开，发现自己水塘里的鱼满了，菜园子里一片葱茏。
顾北其：奢侈吧，别客气。
江遥脑子空空地再回去一看，自己的房间里多了一个崽。
他一下子精神起来。
头顶三柄大金叶子，还扎了个蝴蝶结，一蹦一跳的，可可爱爱只有脑袋。
顾北其：我生的，不辛苦。
“……”
他不知道那张卡原来被那人用到了这地方。
也不知道，这段时间那人不让他上自己的号，原本就是为了这个。
霸道总裁一样的男孩子在那边打着字：“为什么你不用上学？不上学，也不上辅导课，你将来想干嘛呢？唉。不过如果你觉得很寂寞的话，我陪你一起玩游戏也不是不可以。你也让自己忙起来吧，偷菜钓鱼有益于身心健康，还能卖钱，多几只崽陪你玩，就不孤单了。”
这话听着，鼻子里酸酸的，心更酸。江遥想到法国让他害怕的学校，他不是没去上过课，但他去的太早了，周围的同学都比他大。他们会呼朋引伴着去踢球，滑轮滑，吃快餐、约会。那些不一样颜色的瞳孔里像是竖着小小的门，根本没有一扇能让他推开进去。
顾北其：“嗳你喜欢听音乐吗？钢琴曲。”
江遥扭头瞅一眼屋外，楼下的大厅里已没有母亲的身影，他自己溜下去，爬到琴凳上打开那台特殊定制的施坦威的琴盖。他想不通：母亲到底喜欢这东西什么？
“你妈也弹琴？”
“嗯。”
“那她弹的时候，你干嘛？”
江遥回忆了一下，宋明莉弹琴的时候，他就爱在她旁边蹦哒。
不对，他好像好久也没有蹦哒过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晚上睡觉之前，他老听见屋外宋明莉在和江盏通着电话说：我们小遥现在不跟我亲了，从前我只要一弹琴他就跟着凑过来又唱又跳的，多好玩啊。现在……
江遥不想听，苦着脸睡下。
江盏在法国的家里轻笑：“他想跟妈妈多待一会儿。”
“我……没什么时间陪着他玩，也不知道怎么和他交流，可能我真的不是个合格的……除了弹琴，我什么也不会。”
江遥想着想着就觉得心里堵得慌。
他小小一个人，即便理解不了一些东西，但是身边事物发生细微的变化他都能够察觉到。在电视上看着母亲那光鲜亮丽的样子，他会崇拜，灯光璀璨的舞台一直让人心生向往。可回到家后的母亲和电视里的她一点都不一样，江遥不知道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一个会大笑着陪自己玩闹的妈妈，还是灯光下那个万众瞩目的妈妈。那些样子他都爱，父母是他的整个世界，但偶尔他会担心，他们的世界里并没有自己。
顾北其觉得有点尴尬，之后一想，觉得这实在不算个事儿：“别扭什么，她要工作早就去外面了，在家的时间，那不就是休假吗？你去和她玩啊。”
“我的老师也这样，”他苦口婆心起来：“在外面过关斩将，像个侠女，回到琴房，我要玩什么她都答应。”
“你们经常玩什么？”
顾北其笑出两颗并不能被对方看到的虎牙：“我俩比赛弹车尔尼740全册。”
“……”江遥一屁股又坐回去：“我不会。”
“那你就继续给她跳舞啊。”
宋明莉在傍晚，被私家专车护送着回到家里。
一开门，发现地板上久违的坐了个等她的小朋友：“妈。”
“嗯？”
小男孩说话脆生生的：“我想……我想给你跳个舞，行吗？”
宋明莉心顿时化了。
简直是春暖花开。
跳舞很有意思，还能讨母亲欢心。这是当年对什么都还懵懵懂懂的小孩儿那时候唯一能搞懂的事。
他在那天主动去敲那头的好战友：“小七哥哥。”
顾北其发现了一段视频，宋明莉录的，只拍到了一对小脚丫，没拍脸。那当然算不得什么正经“舞蹈”，他满眼只有脚丫子在地上踩来踩去，于是想也不想就评论道：“我擦牛，太好看了！好看好看，跳得真好！哇这个转圈圈绝了我跟你讲……”
彩虹屁而已，怎么吹都错不了。
江遥几乎要累瘫，心里美滋滋，他把脚支起来踢了几下床边的衣柜，贴着，降温。宋明莉端着给他温的牛奶进屋时就发现他已经直直地挺在那，她吓得过去一翻才发现原来只是睡着了。
“今天心情真好噢。”她咕哝一声，给儿子盖上被子，拿回了自己的手机。
那上面蹦出来一个很搞笑的表情包。
ID【七颗星】：点点！点点！
【我嘴上不说你是小仙女儿】
【但你心里要知道】
【一直不敢多看你一眼】
【怕触犯天条】
……
宋明莉心情十分激动。
这张表情包告诉她：自己家宝贝儿终于有朋友了！喜大普奔！
不过，再爱和小朋友玩也得注意休息才行，年纪轻轻的她可不希望自己家小帅哥带上眼镜。
顾北其从床上一骨碌爬起来，他的“点点”，给他发来一个新的表情包。
【哥哥是糖，哥哥是药】
【哥哥是我的羽绒外套】
顾北其只觉得心上中了一箭。
江遥是睡了，如果他醒着发现自己老妈拿着手机在对那头的人做什么的话，他一定会疯掉。
整整一晚上，顾北其使出毕生所学，耗尽了存货，和对面发了几个G的表情包和乱七八糟的句子。
宋明莉坐在床边，手指头敲得发麻，困得快昏过去了，却还是绞尽脑汁发动亲朋好友给她持续供应那些土味情话。
不能输。
输了怕儿子没朋友啊。
那头还是白天的江盏：“……够了吗？”
“不够。”宋明莉大手一挥：“再来点！”
事实上她第二天并不用早起工作，只不过是斗图斗到凌晨拖着疲惫一头扎进了床里，但她不知道自己间接性的坑惨了屏幕那头的小朋友。顾北其第二天上课直接起晚，黑眼圈明晃晃的堆在那，把闻婳和黎放他们好奇得不行。
由于不注意，颠倒了作息时间，年近九岁的顾北其光荣的……近视了。
江遥在北京小住这几个月愣是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等到时间一到，他也必须要随阮爱生回到法国去，临走前还抱着母亲闹，要她今年早些结束工作回去陪他。
那部在当时算得上高级的智能机也被他一道顺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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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往事，省略去江遥自己都并不知情的一部分，剩下的他基本上没和任何人提起来过。
Pamela对他说：“这次回来我也只是想看看你，因为我听他们说，你现在不跳舞了……”
她看上去很失落，江遥面不改色地道：“嗯，我现在身体不太好，从香港住的时候身上的东西已经丢的差不多，那些账号……一部分早就忘了，重新找回来也难。删好友什么的，对不住了。”
听到解释的女孩子并没有继续追究，比起那个，她有更在乎的事：“那你现在，还好么？”
男孩子微微一笑：“你觉得呢？不说这个，你这几年怎么样？”
餐桌上江盏的动作一顿，有些不可思议地望向儿子。
从乡下回家之后，他总觉得他好像哪里变了，但就是说不上来。
“我和藤林约好了的，他爸爸在叔叔这边出差的时候……”
江遥闻言，面色一变：“藤林。”
他记得他，小时候决定去学芭蕾舞进入舞蹈学校的他、Pamela和一个姓藤林的日籍男生玩的最好，三个人月份只差一点点，在一起也很有共同话题。
“他爸爸出了事后就留下来叫专门的人照顾了，不过伤得不严重，他过些日子也要到江叔叔这来，在这也方便照顾伯父。”
江遥：“爸？”
江盏点点头：“没事的，就是从楼梯上踩空，他爸爸年龄有点大了，不过在这边恢复得好，应该很快就能下地走，小朋友暂时在我们家住。”
Pamela不知是要掩饰什么，赶紧说：“我单纯来玩的！在这附近租了个小房子了，暑假还没过呢，我们还能像以前那样出来玩……”
江遥手里的筷子被他暂时放了下去，他有点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觉得那股强烈的熟悉感挥之不去，之前，一起站在顶点并肩作战过的他们，忽然就都回来了，嘴上说着各种各样的理由，其实却是……
他与他们，或许只是欠一句，好久不见。
作者有话说
第46章 小可爱的小朋友们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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