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1、你的喜欢、快乐…… ...
-
江遥听完,直接冲他伸手:“把表还给我。”
“怎么?”
男孩子清冷的声音被染上了一股更深的寒意:“我不和你学了,把表还我,我要回家了。”
“现在才想着反悔不觉得太晚了吗。”白昊景把表拢到背后,阴沉着脸。
“你之前只说如果想和你学,就直接签字。”江遥一点都不怕他,“你没说过这么多附加条件,报名表上什么也没写,这些完全是你口头提出的,我有权利不答应。”
男人挑眉:“我所有的学生,来这之前也不知道规矩,规矩,在你踏进这个门的时候就应该知道要遵守,我是遵循你们意愿才教你们,不是打官司签合同。”
“可你不觉得你太过分了吗?”江遥道,“你提一样我就要遵守一样,让你一次性提完你却一直没完没了,老师我到哪找都一样,不是为了这个场地我还要考虑考虑才来。前面每一点我都没有异议,但是得寸进尺只会让我觉得你是在故意搞我。”
他说的毫不客气,不过白昊景并未和他计较这些,他只是觉得奇怪: “那我想听听看,你哪一条不愿意答应?”
“……我不会剪头发的。”
“嗯?”
白昊景看着面前的男孩子微微低下头,眼神却在向上瞟着他,里面闪着倔强的光,他把长发拢到身后护着:“我没那么臭美,不搞什么男扮女装,也不是为了跳反串。每个人有每个人最珍惜的东西,除非我的目的达到,否则在那之前我不可能剪掉它,希望你理解。”
“就只是这样,只有这个?”
“只有这个。”
天色渐暗,闷热的风把周边茂盛的草叶吹得沙沙作响,白昊景没再逼迫,他做了让步,只是把自己的意思一点点给他讲清楚:“头发太长太沉,运动起来阻力大,会很麻烦。女生那边的头发我都叫她们不要留太长,训练时也要全部盘起来,你在哪跳这个规矩都一样,并不过分。”
江遥还是没妥协:“我也可以盘,可以编起来。”
“你不嫌麻烦么?不觉得浪费时间?”
“不觉得。”
白昊景简直对这犟孩子无语了:“你不用想着每天再回到你哥哥那睡,不可能了,你住宿舍的话没人天天腾出时间来帮你打理这东西,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前言那么蛮横无情江遥都无动于衷,不过这句话倒是真的让他产生了点紧迫感。
回到钊阳家的客房,他低迷的情绪也没有完全缓解。
时候已经不早了,顾北其正在卧室里铺床:“回来了?我猜你明天要早起练功,所以外面让给你睡,等着啊我马上就铺好。”
他越这样体贴入微,江遥心里就越酸,辛酸。正委屈得不行,哪还在乎得了那么多:“哥哥……”
顾北其听得心里“咯噔”一下。
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江遥又让那个傻逼老师欺负了。
“我今天不能跟你睡这了,我回来拿东西……”
青年懵了:“为什么啊?”
他按住那人想从床底下拖箱子的手不让动:“你先给我站这,好好说,怎么了?他要欺负你今儿晚上我就上少年宫找他去,再不要脸,明天咱就收拾东西回家,回学校、占学校场地不用看他脸色——”
先不论这老师心眼儿究竟正不正,单单这“霸王条款”就实在是气人极了,江遥能容忍他,那也不代表所有人都能同意。
“咱除了他就没有其他的人可以投靠了么?”
江遥低头思索,然后陈述事实:“目前来看的话,没有。”
“你爸他不也是——”
“我爸什么都不知道。”
顾北其的念头被瞬间打破,江遥强压着心里那股滔天巨浪:“我不能让他知道,至少在我完全有能力回法国之前……不能说。我之前因为跳舞已经、做了很多无法挽回的事了。”
“他向着我,从小到大无论我想干什么他都支持我,但是我什么都没能回报给他,我知道跳舞不是错,我错就错在丝毫不顾他人感受,错在自己那个时候太……”
那时候,一切让别人东西艳羡的东西他都有。
家庭、能力、地位、荣誉,万千宠爱,备受瞩目。
那时候他是象牙塔里真真正正的小王子,收获无尽的赞誉和玫瑰花,因为没有体会过任何的“失去”,所以自然也不懂得“珍惜”这个词的含义。
顾北其没有再追问下去。
直觉告诉他,这个人心里一定有着一些并不想被过多触碰到的东西在,那些是他的软肋。江遥是个活生生的人,自然也有软肋,有弱点,而他口中那个曾经站在万众瞩目顶点的男孩子,和脑子里快要被遗忘的、以前那个自己有着说不出的相似。
在江遥心里,因着一个人的意外到来,他尝试着把困住自己脚步的绳索解开了。
然而背后拴着的那道枷锁,虽然看不见也摸不着,但它一直存在。
“是因为我和你那个约定吗?”
对面人只是低着头,他一直那么骄傲,那么自信满满,现在这副模样看在顾北其眼里违和极了:“江遥你真的喜欢跳舞吗?”
“……”
“我知道我问这种话挺找打的,但是,我当初听见你和我有一样的梦想我特别开心,真的,开心得不行。”他伸手去把那人往自己跟前搂了搂,以确保自己接下来这段话能被对方听得清楚:“你说你答应我的,都会做到,我现在不想要你什么‘答不答应’了,如果我给你造成了压力那我真的,我该死。我想的是你真的喜欢芭蕾所以和我一起去法国,你的‘喜欢’,你的‘快乐’,比任何事情都重要,它们最重要。我说这些你能听明白么?”
“我喜欢。”江遥终于抬头正视他。
“我喜欢跳舞,我想去,我想和你在一起。”
“……那,我们就一起努力度过这一个月,好不好?”
顾北其抚了一下他微乱的头帘:“未来还有更久更久的时间,我们要在一起进步升级的。”
“欸你好像还有点不情愿?”
顾北其这下不肯放过他这点小动作了:“还有什么地方需要纠结的?你今晚就走?要不再跟我呆最后一晚上……”
江遥忽然狠狠甩开他手,把他吓懵了。
“咚”一声响。小可爱跳到对面凳子上把自己团成了一个球。
奥义之——江氏生闷气。
顾北其看得眼直了,在心里直呼精彩:团得可真圆啊!柔韧度真不错。
“你是不是舍不得离开我啦?”
“我舍不得我的头发。”
“啊??”
好嘛,感情是自己想多了,顾北其尴尬脸。
等到俩人收拾好了东西打完包,外面已经黑了个彻底,走在坑坑洼洼的乡间小路里深一脚浅一脚的,顾北其一手拎东西一手牵娃,嘴里叨叨个没完:“五点起……这是有多不把学生当人看,一天二十四小时还不够他造作的?差这俩仨钟头……”
“俩仨钟头能干的事可多了去了。”接到人以后白昊景嫌弃地把他身后那个浑身冒黑气的恶霸请出去:“我都没说收他钱,你气什么?这可是白白给他一个学习的好机会,那么多人求之不得的。”
“诶行行行,懒得跟你扯淡。”男生不耐烦地挥挥手:“我人就在这,你想使坏也没用,我来看他找他玩你也管不着我,陪读家属,懂?”
“你只要不扰乱我们学习秩序,爱干嘛干嘛。”白昊景关上了门,把男生的怨气全部关在外面:“请便。”
这一大一小,像两只斗鸡一样,外面看着也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结果一碰上就瞬间降智,掐起来什么都不顾,幼稚。
江遥被扔进房里,生无可恋。
他抱着怀里的抱枕,不知所措,原地看了看这间不大不小的卧房。在这栋楼的所有屋子里,这间的确算等级比较高端的,有空调和电视,白昊景的床铺收拾得很干净,桌上摞着他所有学生的档案表,枕头上有一部正在充电的手机,其他多余的电子产品一概没有。
从今天起,就要和这个男人共处一室了。
江遥没忍住扒了窗户,外面只有黑漆漆的树影,顾北其的声音早就消失了,他有气无力地又溜下去,陷入郁闷无法自拔。
白昊景回屋来,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赶紧去收拾你的东西洗漱,明天一早就要起,别到时候打瞌睡。”
“你这就只有一个床……”
“怎么,还不敢和我睡?”
“谁不敢了。”江遥嘟囔一声,翻出自己的洗漱用品迅速开溜,不愿过多搭理这人。
等他回来,发现自己的手机和枕头居然都没了,白昊景:“手机明天一律交给代班,晚上不许再玩了,早睡。”
江遥:“那你拿走我枕头干嘛?”
“这床就睡得下你和我,”白昊景已经躺上去了,“没地方放你的毛绒玩具,多大的人了还抱那个。”
江遥觉得这下自己已经不是被折腾不折腾的问题了,而是受到了侮辱。
……我要是他同门师兄弟我一定在他还没出来祸害人之前就把他给打死。
太狗了。
比起他来顾北其哪里还算得上变态,简直就是天使。
关了灯,上床,俩人各睡在一侧,都很默契的背对着对方。江遥抱着薄薄一层的被子,全身上下不自在得根本无法入睡,身边那货倒是随遇而安,沾上枕头就合了眼。
明天就是七月一号了。
松源这个时候应该还没放假吧。
不知道那群学生现在在干嘛,秘密花园里的老太太休息没有,家里寄养到宠物店的猫怎么样了……江盏还好不好。
才离开家仅仅两个晚上,江遥发现自己居然已经开始生出想念的情绪来。
折磨自己到几近午夜,他身边那个人忽然轻轻“啧”了一声,蒙着夜色朦朦胧胧的:“怎么还睡不着,想家了?”
一句“想家”瞬间让江遥清醒起来,鼻子一酸。
“这才哪到哪。”白昊景原来也一直没睡着,江遥感觉到他踢了几脚被子,然后翻过来躺平在一边,“江盏说你年岁长了,心性没变,还真没说错。”
平心而论,江遥不怎么乐意听见他老提到自己的父亲。
那些很久远的故事也没有人和他讲过,自己的父亲是如何摆脱原生家庭的桎梏奋不顾身地投入到舞蹈事业中,自己的母亲是如何与他遇到、相爱,在最艰苦的岁月下决心生下他。这些事情在他记事起几乎很少被提到,在他眼里,父母之间那道坚不可摧的东西一直横在那,他作为他们的儿子,竟然还远远不如一个外人知道的多。
他嫉妒白昊景,尤其是在知道这人原本与父亲相识得那样早之后。
这个人,原来在他还未来到人间看过这个世界之前,就一直参与在他的家庭里。
“你和你爸,原本看着那么像。”男人再黑暗里闭着眼睛,“可是却又不像。”
“江盏很要强,否则也不会那么一意孤行,从衣食无忧的家里大老远的跑来这里。他心里什么都藏不住,所以心思一猜一个准,都不需要我套路他。”
“……”
“可是你这个孩子,很奇怪。”
“你是他生的,但是性格差得实在太多了,你跟你妈也不像,你妈也是个大大咧咧的人,你们全家所有我接触过的人里,只有你这个小不点心思最重。”
江遥不知道这话算什么意思:“你为什么要带我?”
男人沉默了半晌。
“未来你会感谢你现在的决定的。”
“你想要找的东西,你想取得的结果,想弥补的那所谓的‘错误’,都要等你有一天真正成长到可以独当一面之后,才有机会去实现。”
白昊景道:“而我,很庆幸你不是那种浮躁的性子。你的心眼是很多,但都不是烂心眼,总而言之,是个聪明孩子。”
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能要什么。
很多人无法明确前者的目标,很多“聪明”人折在了后者,碌碌无为。
“我也希望我能带出像江盏那样优秀的舞者,教聪明学生,这是每一个教育工作者的愿望,很直白。”
江遥第一次听见这人嘴里说出“夸”自己父亲的话,似乎也变相地夸了一句自己。
“我希望你不会让我失望。”
空旷的房间,随着最后一句话的收尾而重归宁静。
江遥是枕着这句话入眠的。
翌日清晨,气温宜人,五点的窗外天光微亮。
宿舍楼里的人已经窸窸窣窣地活动起来,拖鞋踩在水泥地上的声音听上去宛如涌过千军万马。男生都住在一层尽头的房间里,他们人少,因此极为潇洒地包揽了一楼整层的水房和卫生间,收拾得不紧不慢,等到集合的哨声响起来还有人优雅地往脸上抹着男士专用护肤品。
扬舟早早就在饭厅等候,他随身带了个黑色的书包,外面只穿着过会儿方便晨跑的短袖短裤运动鞋,练功服和舞鞋都放在那个包里。
习惯早起的白昊景今早破天荒地放任江遥多睡了二十分钟,少年揉着眼爬出被窝,还有点闹不清自己在哪,闭着眼下去找他的鞋穿。
刚穿好,屋外急吼吼的哨声瞬间把他喊清醒了。
江遥脸色苍白。
心说坏了。
忘了今天还得自己收拾自己。
白昊景不知是故意的还是怎样,说不管他就真的没管他,撂下一套预备好的练功服和新鞋就自己晃悠出去了,江遥来不及跟出去撵大部队,他抱着洗脸用的家伙什往外面冲,走到拐角马上撞在一个柔软的物体上,还撞出对方“妈呀”这么一声惊呼。
“你怎么——”
“那么着急?”顾北其单手揉自己的胸口,故作惊讶:“起晚了?”
连盆都被撞翻在地的江遥大眼睛瞪得溜圆,像看见了鬼一样瞅着他:“你怎么来了?这么早,你……”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看见这人的黑眼圈分明又重了一些。
“我要是想起,绝对能起来。”
……忽略掉他关不住的哈欠和眼角的泪痕,江遥真的勉强相信了他的鬼话。
“……我没时间跟你说了,我要集合了。”惊喜归惊喜,江遥还是强压着突突直跳的心脏抱起东西钻进水房。
外面哨子又开始嘀嘀嘀地吹。
“你洗你的脸,咱们谁也不耽误谁。”顾北其跟到他身后,江遥一抬头就看见他那张出现在宽大玻璃镜子上的脸,以及他手里变戏法一样冒出来的一个东西。
他胸口堵得死死的紧迫感,瞬间就消散了。
“不急。”
流氓握着那柄小梳子笑着说:“给你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