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晚照斜》老莫家的小莫

65、065 宋词走

　　“是。”
　　屋里坐着的站着的都是主子，罗婶心里明亮，知道陈氏这是说的她，便垂头快步走到桌边，拿起竹斗，从罐子里舀水，把桌上碗里还没喝几口的水加满。
　　陈氏把碗端起，喝了两口，放下。
　　“主人家商量事情，你一个下人瞎掺和什么？还不起开？”
　　“是，老太太，老奴告退。”
　　罗婶的惊退得宜，波澜不惊，更是显得陈氏的粗俗，显然她自己也发觉到了，嘴里还没出口的话，不情愿的吞了回去，只是狠狠瞪了一眼罗婶走进厨屋的背影，没有再口出恶言。
　　“老三，杵着做什么，还不说句话。”
　　“娘，儿子还是那句话，有生之年，都不想再重返战场，一辈子只想安安稳稳在家里种田过日子。”
　　一直沉默不出声的宋明贵，被陈氏点名，面无表情的说出一句差点又把陈氏气疯的话。他的意思表达的很清楚，从在老屋那边爹娘提出的那一刻，他便明确表明了自己的意思，从战场上经历九死一生，有幸捡了条命回来，那几个月的日子犹如噩梦，有生之年他都不想再经历一回。对于爹娘的打算，大哥二哥怎么想他不知道，但他一开始便开口拒绝了，他们想要就拿去，他不会挣不会抢，也不想要。
　　看了眼身旁的媳妇和儿子，他心里更坚定自己的想法。想起爹娘的打算，心里不免泛起讽刺，要是真这么看重这份荣耀，恨不得从四弟手里抢过来，好给其他的儿子，那当初怎么不是把他们另两个儿子送去打仗，而是把他和四弟推了出去？四弟甚至还没来得及留下一儿半女。
　　想到此，想起那几个月噩梦版的日子，一个大男人也不免红了眼眶。
　　“你个没出息的！好好的机会不懂得抓住，活该种一辈子地。”
　　宋明贵对陈氏的话不痛不痒，没有反驳，也不再出声，伸手把何氏手里的儿子抱了过来，儿子四岁了，虽然瘦小，但一直这么抱着，也是会累了，同样瘦弱的何氏，已经快抱不住了。
　　“好了，算了，既然没有办法，就不提了。”
　　见两个从战场上回来的儿子都是这个态度，么儿也被逼到了这个地步，宋老头发了话，此事按下不提，虽然他也想给大儿和二儿谋一份差事，再不济三儿也行，毕竟他是从战场上杀过敌回来的。既然现在希望落空，也不想老婆子把么儿逼得离了心，毕竟这个也是他们的儿子，不管哪个儿子得了差事，总归光耀的是他们老宋家的门楣。
　　“算了，怎么能算了，他得……”
　　话一顿，陈氏许是也想明白了这个道理，还有么儿先前一口一个挡刀收尸的，况且么儿本就因为他媳妇当初生病的事在生气了，此时把他逼急了，也是得不偿失，还是往后再好好谋算吧。
　　一个两个都这样，陈氏发现这个么儿自从打仗回来后仿佛变了个人般，以前从不会这样忤逆他们的，训斥他也是从不会反驳半句，可现在看看，说他一句辩驳一句半，哪里还把他们做爹娘的放在眼里？
　　还有这个老三也是，回来后也变了个人般，天天阴沉着张脸，哪里还有以前的样子？现在更是变得跟老四一样，学会跟爹娘顶嘴了，这么好的机会，他们老的在想尽办法给他争取，他竟然傻到不要，宁愿在家里种地！
　　气死了！
　　真是气死她了！
　　陈氏心里这口气平息不下去，又不好再口出恶言，只能再次端起碗，狠狠灌了两口水。
　　“这下人都用上了，怎么就不舍得给爹娘上碗茶？现在领了好差事，连碗茶都喝不得你的了？”
　　“罗婶，给爹娘泡碗茶。”
　　宋词扬声喊着罗婶，罗婶在厨屋应了声，点火烧水，不一会泡了两碗茶，给陈氏和宋老头端了出来，就连小陈氏他们几个碗里也给换上了茶。茶叶家里就有，上次除了分了大半出来给几房人，他们自己也留了些出来，用竹筒装着，给宋词带走喝的。
　　“这茶真不错，四弟没这个茶没少花钱吧，现在领了差事，没想到我们这些做哥哥嫂子的也跟着沾光了。”
　　小陈氏的一句话，虽然说的有些阴阳怪气的，可到底把话题给岔开了。众人喝着茶，小陈氏和梁氏东扯一句西扯一句的，到底是把刚才紧张的气氛给缓和了些。
　　唐诗一直未发一言，低眉顺眼的，谨守本分，让人挑不出任何错处，也顾不上挑她错处便是，大家把视线和重点都放到了宋词身上，他也把一切都揽了过去，陈氏一时半会还不会来找她的茬。
　　陈氏这会儿心里飘飘着呢，被看她在跟么儿生气，可罗婶的一句老夫人，喊到她心坎里了。不管怎么样，托这个么儿的福，她现在也是当老夫人的人了，还有个领着俸银吃着公粮的儿子，说出去，走到哪都是长脸的事。
　　视线看了一圈站住身后和一旁的三个儿子和四个儿媳妇，还有站住小儿媳身后的罗婶，还有跑进跑出玩得高兴的几个孙子孙女，唤奴弄孙，想不到她陈氏风光长脸的一天这么快就到来了。
　　如果，让她长脸的人换成她最喜欢的长子长孙就更好了。
　　宋词去老屋那边辞别本就是掐着点来的，这么一番攀扯已经费了不少时辰，好在包袱唐诗已经收拾好，就简单的两套换洗衣裳，再带上给他留的茶叶，也没什么可带的了。
　　陈氏他们一碗茶还没喝见底，宋词就拎着包袱要走了，眼看太阳已经西斜到半空，再耽误下去，要是拦不到马车，入黑都到不了军营报道了。
　　陈氏几人虽然不甘心，但眼看宋词这里怎么都撬不开口了，也不好这个节骨眼上把他惹急了，只好不情愿的把他送下了山坡。
　　众人走到山坡入口那里便住了脚步，宋词一个人往前走去，其他人原地等着去套牛车的宋明富。这个时候，大嫂小陈氏上前几步挽住了唐诗的的胳膊，状似亲密。
　　“四弟妹，刚看见你菜园里的菜长的真好，平日里大嫂一个人忙完地里忙家里的，都抽不出时间来伺弄菜地，家里一大家子人，菜哪够吃的，不介意大嫂摘点菜回去吧？”
　　嘴里问着，还没等唐诗答应呢，小陈氏已经挽着唐诗的胳膊往菜园走去，哪里还给拒绝的余地。
　　“反正我们也吃不完，大嫂摘便是，二嫂三嫂，你们也摘些回去，大家都尝尝。”
　　还不用唐诗招呼，眼见小陈氏动手就摘下几个茄子，梁氏也已经几步上前摘起了眼前的豆角。
　　何氏听到唐诗招呼，朝她笑了笑，也跟着动手摘了起来。
　　“家里肉没有了，你把屋里挂着那些拿几条来，让你们爹也有个下酒菜。”
　　不像小陈氏他们眼睛就放在那个菜园子里了，陈氏看中的可是唐诗他们熏干的挂在廊檐竹竿上的熏肉，从进屋看到的第一眼，陈氏就想着走的时候一定要带上些走了。虽然前几日么儿才给他们送去了两条肉，可大房一起七八张嘴，那点肉够吃几顿的。现在看着么儿家挂着那么一排肉，还是熏制好的，这么多肉就知道关起门来吃，而不知道拿去孝敬他们爹娘，这么儿两口子真是越来越不把他们两个老的看在眼里了。
　　现在陈氏哪里会轻易放过这些肉。
　　“是，娘，儿媳这便回去拿。”
　　没必要为了几块肉找不痛快，唐诗转身往山坡上走去，罗婶看了看菜园里摘得正欢的几人，几个小孩还在地里窜来窜去，摘着黄花玩，转身跟在唐诗身后。
　　没想到，陈氏脚步也跟了上来，唐诗停下脚步侧身让过陈氏，让她走在前边，才在后边跟上，罗婶再跟在她身后，三人往家里走去。
　　一进屋，走到廊檐竹竿下，陈氏便动手解开熏肉绑住挂在竹竿上的茅草，抱了五六块熏肉在怀里。这些熏肉本就是放料腌制过，再用松木熏干的，肉身上乌漆抹黑的，直接就擦陈氏衣裳上了。见状，陈氏不再抱着，而是用手拎着穿着熏肉的茅草，便轻松多了，又伸手去多解了几块，两边手拎满才甘心。
　　“还有茶叶，上次老四带去的茶叶你们爹喜欢喝，家里不多了，你家里还有的话，匀些出来给你们爹吧。”
　　陈氏双手拎着熏肉，准备走出大门时，又想起了刚才喝的茶，打起了茶的注意。反正么儿这会儿也不在家，这些茶叶放在家里也是受潮浪费了，还不如拿回去给老头子喝呢。要是家里来个人的，拿出茶叶来招待，也是倍有面子的事，大家都会对他们高看一眼。
　　得到唐诗同意，罗婶微躬身后退两步，转身往厨屋，把泡茶剩下的大半包茶叶拿了出来，交到陈氏拎着肉的手里。
　　唐诗又从竹竿上拿了几块下来，跟在陈氏后边往山脚下走去，把手里的熏肉每家都给了些。
　　送走了怀里满抱熏肉和菜蔬的老宋家人，唐诗和罗婶返回山坡上，坐在屋外木墩上，望着西边的管道，路边没有等车的身影，想必宋词已经坐上马车走了。
　　唐诗懒懒的坐着不想动弹，现在家务活都有罗婶，她更不想动了，到了饭点做好饭只管吃就行。
　　时辰还早，还没到做饭的时候，罗婶在屋里做她的针线了。他们把罗婶带回来时就只给买了一身成衣，原先她身上那一套，早就脏污的不能穿，直接给扔了。布料买了不少回来，罗婶的针线活，不用说，比唐诗好的不止十倍百倍，就这么三两天里，趁着空闲时间动手，就给自己做好了一套衣裳。
　　唐诗让罗婶多做上两套换洗，反正家里有布料，绫罗绸缎穿不起，但棉布衣裳缺不了的。罗婶拒绝了，开始张罗起来给唐诗做衣裳。唐诗的衣裳也不多，来来回回就穿着那一套，而且是布店里买的成衣，看着差不多合适就买，就连量体裁衣也懒，所以衣裳上了身，多少是有些不合身的。
　　罗婶的眼睛多毒，视线往她身上一扫，拿着布料在她身上这么一比划，咔擦咔擦，剪刀飞舞，穿针引线，一番眼花缭乱中，唐诗佩服的五体投地。紫色衣身，深蓝色衣领袖口拼接滚边斜襟，一件上身衣裳就出来了。衣裳素简，这段日子相处，罗婶看的出来唐诗穿着上的喜好，并没有绣花也没有做什么繁杂的样式。
　　按着家里的几色布料，罗婶会配色，差不多的样式做，每种颜色的布料都做了一件。
　　上衣做了出来，又做了几条襦裙搭配。唐诗在旁边看着罗婶做这些漂亮的襦裙，一时兴起，想起了那条不见的她动手做的第一条裙子，把罗婶压到箱底的黑色细棉布翻了出来，做了一条一模一样的出来时，笑了。
　　“罗婶，怎么样？漂亮吧？”
　　唐诗炫耀般，一收了针，就直接围到身上，怎么看怎么满意。
　　“做法别致，样式也别致。”
　　罗婶客气的评价了一句，拿起剪刀剪断线头，把手里藏青色襦裙递给唐诗，试试是否合身，虽然几条坐下来，尺寸已经拿捏到分毫不差，还是让唐诗试穿看看。
　　面对漂亮的衣裳，如同面对各种首饰，每个女人都是一样的。唐诗对罗婶做出来的几套衣裳，自然很满意，也很喜欢。正要解下身上自己做的，换上罗婶做的襦裙，大门外响起了喊她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