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晚照斜》老莫家的小莫

47、047 峰回路

　　唐诗没有拒绝，淡然接过小陈氏手里的馍馍，一手拿着馍馍一手端起碗，慢慢喝着碗里的粥。
　　半道，把手里没有动过的馍馍，直接塞何氏手里，也管不着谁会看见，即便看见了，谅他们嘴里啃着她的白面烙饼，也没脸再说些什么。
　　何氏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说什么，默默拿起发霉的馍馍，一点一点的啃吃着。
　　何氏许是也被那五两银子的几包药冲击了，只是喂小添财些粥，并没有再让他吃这些发霉的馍馍，而是都自己啃完了。
　　唐诗点头，还算是个明白人，没有愚昧到拿自己的儿子来祸害。人是软弱了些，好在对自个孩子的心是好的，算得上是个称职的娘。
　　晴朗了好些时日，这一场雨下的比上一场更大，从午后下到日暮，还未见有停歇的苗头。
　　城墙那边也如此，虽然雨声掩盖了一切传来的声响，不过看着一队队巡逻兵士的紧张严肃，也看的出来，想必城门那边也并不乐观。
　　一开始，唐诗也以为只是衙门的差役在巡检而已，没想到有次去树林时正好在边上遇见一队经过的巡逻兵士，才知道，差役只是负责这里的避难百姓而已，真正负责整座城墙安全巡逻的是那一队队兵甲加身的兵士。
　　她也曾有意观察了一下，这些巡逻的兵士都是十人一个小分队行动，腰配利刃，脸上的肃然，和那些差役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
　　不过她也注意到了，虽巡逻有度，可巡逻的密度并不大，大约一刻半钟会有一个一个小分队从窝棚后面经过。
　　这也是为什么窝棚里人员混杂，小偷小摸有，但却没人敢闹出什么大的动静出来，目前来说，还是相对比较稳定的。
　　可最坏的情况只是刚刚开始而已，接下来的日子，不仅城外西凉的攻城火势加剧了，大户的施粥，也从一日两次变成了一日一次，还是数得清的米粒，这一碗稀粥，也只是吊着人命死不了而已。
　　每日城墙巡逻的兵士照旧，日夜不间断，还是一样的频率。
　　只是本在窝棚区维持秩序安保的差役，一夜之间就不见人影了，不用猜测，随着战事吃紧，肯定是被抽调去了城门守城。
　　一时间没了差役的约束，也是忍耐不了饥饿的逼迫，本来还算规矩的窝棚区难民，小偷小摸丢东西失窃的行为层出不穷，今儿这家的鸡被偷了，明儿那家的粮袋被戳了个窟窿，悄无声息的粮食被偷走了大半，就是丢银钱的也不少，即便现在银钱再不值钱，拿去城区里，或者跑到附近的居民区，也能换到些果腹的食物。
　　窝棚区顿时间一片混乱，就是明抢的事件也不少见，就是手里有粮的人也不再敢明目张胆的拿出来做饭了，要不就偷摸着，要不就是几家人联结一起，结伴以保以人数之众来抗拒抢粮之人的行为，否则，就只能干嚼了。
　　此时距离城门关闭，整座城与外界孤立早已过了半月，向二月下旬迈进。
　　随着东西城门战事的越发紧张，城北的窝棚去也快乱成了一锅粥，守城兵士的巡查工作照旧，可随着战事吃紧，早已分不出兵力心里来管这里。
　　偷偷抢抢还算是轻的，就是奸/□□人之事也发生了好些起，导致所有年轻的姑娘妇人都躲在棚子里轻易不敢出来走动。
　　虽然进城这些日子以来，唐诗有意的糟蹋自己的外在，除了日常的漱口，从头脸到脚，未曾擦洗过，很好的遮掩了她天生白皙的肌肤。一直不梳理的头发，更是乱糟糟的，一身从未换洗的衣裳，异味就是她自己都嫌弃的不行。
　　即便做了再多的遮掩，也改变不了她年轻妇人的身份，所以，能不出来走动就轻易不会出来。水也喝的越发少了，只有实在渴的受不了的时候才会喝上两口，以减少解手的次数。
　　可是，就算再怎么减少吃喝，总是避免不了也会有需要解决的时候。往往这个时候，就算结伴，也不能再放心她们几个妇人单独去，每当这个时候，宋明开或者宋明富，肯定会有一个人会陪着她们去小树林里才能放心。
　　可偏偏祸不单行，就在这个时候，唐诗的大姨妈也来报到了。
　　可能是这些时日的饮食作息不正常，从未出现过的痛经都上身了，痛的她差点在地上打滚。
　　这个时候的唐诗，真真正正的领悟到自己有多蠢多天真，还有脸笑话那些抱鸡牵牛，拿锅揣碗的老百姓，最蠢的是她自己，现在一个大姨妈，都是现成撕了一条长裤充当棉布来用的。
　　许是真伤到身子了，不止痛经，来的时间也短了，才两日，就只剩下拖尾了。
　　可是唐诗却已经呆不住了，一队队巡城的兵士，看似巡查严谨，已经从原来的一刻半钟缩短到一刻钟一队巡查兵士。在唐诗看来，这是风雨欲来风满楼。
　　最终还是扛不住心底的疑虑和担忧，还是在天色刚露白，大多数人还在睡眠中的时候，只身跑到最近的民居处，从最近的一座石桥过河，往最近的西城门而去。
　　亲眼看见了才知道，不仅窝棚那里乱了，城区里也乱起来了，大大小小的店铺十之八九已经关门，手里有银子也无处卖粮，整座城里的百姓都已经陷入了一阵恐慌当中，流言四处流传着，都说这座城要守不住了，很快城外的西凉兵就要攻进城来了。
　　恐慌蔓延的速度是无法想象的，唐诗一路走过来，就这么一段路，各种各样的谣言，唐诗已经听了好几个版本。
　　可是不管怎么样的谣言，现在城里的形势不好是事实，再继续围困下去，不用城墙外的西凉军攻打进来，只要以逸待劳，围而不打，不用多少时日，整座城就会自乱阵脚，不攻自破。
　　阜县整座城现在唯一的依靠，也是最近的救援，就是指望西北战事得胜，将士回援，救整座城的百姓于水火当中。
　　南边东边兵力不充盈，自保尚可，派兵增援根本做不到，到时候别说收回阜县了，会被周边其他国家快速吞噬，会丧失更多的城池。
　　唐诗感觉到不对劲，所有的一切都不对劲，城里的一切变化仿佛有一双手在操纵般，往更坏的方向转移。
　　所以，她坐不住了，窝在窝棚里也是等死，还不如冒险近距离看看形势，或许能从中找到一丝生机也说不定。
　　过来一看，事情果然不简单。
　　城门她自然是靠不近的，只是站的远远的看着，看着漫天飞舞的箭矢，看着一块块被搬上城墙的大石块，一桶桶滚烫的热油，还有一具具抬下的有气的无气的身躯，有气的被抬进了城墙下不远处的小树林临时搭建起来的棚子，被充当了救治伤员的站点。无气的，直接抬去了往北更远处的荒地，那里已经成了临时的乱葬岗。
　　晨间露水重，已经脱下厚重棉衣的唐诗，就站了这么会，身上就一阵阵发冷。看来近一个月的缺油缺盐缺粮，她的身子也渐渐承受不住了，加上大姨妈也还没走利索，要是真倒下了，可不像陈氏几副药就能好利索的。
　　虽只是看到了片面现象，也大约看的出来，城里已经掺进了西凉的人。而西凉会这么急于冒进，想必是西北战线败局已定，再久攻不下阜县，一旦西北军回援，西凉与大邑一战，便会竹篮打水一场空，历经几月的战事，却捞不到什么好处，加上国内的不容乐观，此次西凉的损失并不比大邑小。
　　希望这城里的乱局，能撑到回援的那一天吧。
　　“祸起萧墙，百里河堤毁于蚁穴，主次不分抓不住重点，还是该说是自乱阵脚，该用什么词形容这一盘乱局为好呢？”
　　唐诗看着不远处城墙上打得火热的场面，自个还在这里摸着下巴看热闹说风凉话，细想还真是有些不应该，心里刚生出些不落忍的悔意，就被身后突然冒出来的声音吓了一跳。
　　“那按姑娘看来，这盘乱局，又该怎么解为好？”
　　唐诗转过身来，看着身后几步远站着的人，一身长衫布裳，样式看似简单，布料确实暗纹好布料，低调中暗藏奢华，不是一般人穿得起的。还有他的身材，修长壮实，肩腰板正，她一向警醒，竟然会让他如此近身竟然毫无察觉。还有跟在他身后几步远的两个随车，也不是简单角色。
　　不是她退步，而是对方太厉害，两个她拍马都追不上。
　　“妇人无状，随口一说罢了，先生不必在意。”
　　唐诗垂目，敷衍话一出，便想寻机开溜，唯一的路，却被此人和他的两个随从，呈品字形进行阻拦，身形未动，她却无路可走。
　　“就当聊天，姑娘不妨说说。”
　　“说什么？”
　　既然走不掉，看这人的架势，也不是好糊弄的主，三言两语根本就打发不掉。
　　唐诗感觉头大了。
　　“说说造成这一盘乱局的因，再说说怎么才能解开这盘乱局。”
　　明知她在装糊涂，此人情绪神色没有任何变化，仍然平述出来此前说过的话，不介意一再重复，看着唐诗的眼神，告诉她，不等到一个满意的答案，决不罢休。
　　“造成乱局的因可以有很多，解决的方法却只有一个。”
　　“继续。”
　　你说继续就继续？
　　你想知道我就必须说？
　　唐诗真想硬气的甩出一句‘关老娘屁事’，可也只是想想，形势逼人不得不低头。她私自靠近战场在先，又没有及时撤离，被人逮了个现场，这个头，不得不低。
　　“这座城的地理位置不错，城墙长达数里，可是再高再坚固的城墙，它高的过城门？现在城门都已经血染成河，快要不保了，蚂蚁虫鼠都没抓出半只来。小心被人直捣黄龙。先生夜里睡觉还是惊醒些的好。”
　　唐诗知道她的话已经够直接够惊世骇俗了，从世人眼里的一个无知妇人口中说出，本就不合常理，她说话又一向直接，此时此刻更是只想尽快把话说完好走人，说话也就没了顾忌，想到什么说什么了。
　　面前这人倒是好涵养，项上人头都被人说的要没了，还能不动声色。
　　见唐诗停下不说了，那人才又开口催促。
　　“这只是其一，还有呢？”
　　“这一个便够了，其他的还有必要说吗？”
　　“说说也无妨。”
　　“我还可以说上一日不停，可是我有这个时间说，你有时间听吗？”
　　那人不语，定定看着唐诗，唐诗不惧，与其对视，最终，还是那人让了一步。
　　“因可以了，那便说说解决的方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