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晚照斜》老莫家的小莫

44、044 初围困

　　随着雨声哭声的传来，唐诗就着半碗冷水，啃着她烙的有些焦糊，里面还有些夹生的面饼，心也往下沉。毕竟他们是宋词的亲人，宋词还在前线奋战，要是他的家人没有进得城来，即便往后有命活着回来，也会伤心难过不已。
　　虽然说跟她没关系，可全家都没了，就剩下她一个，这话怎么也说不过去，总是免不了被人戳脊梁骨的。
　　离家的第三个晚上，唐诗便在这样不安的氛围中度过。
　　二月二，每年开冻后本该在地里开始忙活的百姓，也在这样的夜里，彻夜难眠。
　　这几日气温本已开始有些回暖，一场大雨，令得气温又下降了好些。虽然身上穿着棉衣，付家还能借出半身棉被，唐诗即便再困，也没敢睡死。一大早，唐诗便起来活动四肢，使身上暖和起来，这个时候，可不能轻易得病。
　　外边下了一夜的雨也停了，路面的泥泞，她也不敢踏出去。
　　栓在牛车轱辘的牛不怕雨淋，牛车上的东西，不能淋雨的，早在昨日下雨前便都卸到了棚子里。虽说雨势不小，棚子的地面本就被填高了几寸，加上牛车及牛车上的稻草遮挡，是被风吹的冷了些，但也没有被雨淋到，这是值得庆幸的。
　　可能正如唐诗估算的，城外西凉来的应该是先锋骑兵，在大军到来前也不敢轻易攻城。大邑守城兵士除了昨日的号角声，后面也没传来什么动静，要不是顾忌着整座城的百姓，或许正如唐诗猜测的，守城兵力不足，要不面对西凉人数不多的先锋骑兵，还是可以出城一战的。
　　雨过天晴，施粥棚的大户家仆也如时来继续施粥，唐诗摸着咕咕叫的肚子，拿着碗踩着泥泞的地面，也排在了队伍当中。
　　这一碗热粥，或许不能完全填饱肚子，可也让心惊胆战了一个晚上的百姓们得到些许安抚。
　　唐诗喝完粥，看着巡逻的人比起昨晚，也松弛了不少，不再禁止人员走动，便跟大娘说一声，往西边窝棚一家一家找过去。
　　在接近最边上的一个窝棚，终于看到了老宋家人的身影。
　　“爹，娘，大哥大嫂，二哥二嫂，三嫂。”
　　一一跟老宋家的人打过招呼，唐诗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恭敬的站着，也做不出什么庆幸或者劫后余生的表情。
　　老宋家的人对她的面无表情及冷淡早已习惯，可对于她的出现还是感到意外及高兴的，至于有几人是真正高兴，显而易见。
　　“老四家的，你什么时候来的？”
　　城门外的漫长等待及昨日的惊魂，陈氏毕竟上了年纪，精神显得有些疲惫，看起来比往日少了些精神气，可对着突然出现在面前的唐诗，还是摆出了质问的语气。
　　“那日从爹娘那里出来后。”
　　“你倒是跑的快。”
　　陈氏面色不虞，本想再刺唐诗几句的，想起当日唐诗可是一大早先跑回村子喊了他们的，是他们不愿意离开的，说起来也怪不到她头上，便郁闷作罢，可面色还是一直不大好。
　　“好了，娘，既然四弟妹也安全进了城，也是好事，别气坏了身子。”
　　梁氏的及时安抚，也给了陈氏台阶下，此时也算是被搁下了。
　　唐诗往梁氏看了眼过去，一向最注重穿着的她，逃难时刻还是不忘穿着她的绣花裙，翘着兰花指，手里捏着快手绢，做模做样的拍抚着陈氏的胸口，眼神还往唐诗看来，显然是想邀功。
　　唐诗一切视而不见，等陈氏情绪平复下来了，便说了声，回原先的窝棚拿包袱去了。老宋家的人已经找到，再继续跟着付家便不大合适了。
　　窝棚越往后越挤，想都躺着歇息是不可能了，都能有个坐下的地方便是很好了。唐诗那里有挑剔的权利，抱着包袱挨着抱着小添财的何氏坐下。
　　现在算好的，越往后，情况会越糟糕。
　　当命都无法保障的时候，谁还会有闲情的计较其他。
　　这一日过的清闲，差役对窝棚区的巡逻虽然没有昨日的紧张，可也不复前些日子的松弛，但外出走动，只要走的不远，倒是可以。
　　虽忙慌忙乱的，老宋家的牛和牛车也牵了出来，宋老头照样宝贝着他的大水牛，早早便牵出去吃饱喝足了，此时正拴在棚外的车沿，反刍。宋老头还是一向的寡言，蹲地上抽他的烟斗，为了省着点抽，烟斗里只放了半斗烟丝，直到烟丝烧完，抽不出半点烟味，还干抽了好一会才作罢。
　　宋明富负责看守牛车上的物品，三个妯娌在看守着各自的孩子，而宋明开，从来不是老实安分的人，早从陈氏那里要来银钱，怀里揣着出去跟差役套近乎去了。
　　套出什么来了唐诗不知道，可看着回来的宋明开，脸色也算不上好，可见情况并不乐观。
　　“娘，依我看，城里情况也不大好。”
　　“什么？你今天出去是不是打听到什么了？”
　　“就是什么都打听不到，才是奇怪。”
　　“那……那……那要是县城也失守了怎么办？这么些官兵都守不住，早知道就不该听你爹的进城来，要是继续往南去便好了。”
　　夜深人静，丝丝冷风从窝棚的树叶茅草墙透进来，老宋家出来的仓促，除了牛了牛车，还有三两袋子粮食，一些随身物品外，也只拿了两床薄被褥出来，轮到唐诗这里，哪里还有她的份，便只能继续穿着她的一身棉衣，及抱着怀里的包袱取暖了。
　　可睡不着也有福利，能听到陈氏和宋明开的对话倒是挺意外的。看样子，宋明开今天银子花出去了，也没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不过，此人不亏是老宋家最精明的，倒是让他看出了些蛛丝马迹，倒是不笨。
　　不着痕迹的侧了侧身子，躲去一些冷风，继续听陈氏母子的对话。
　　“南边也不一定就安全，说不定我们还没逃到南边呢，路上就别西凉蛮子追上了。”
　　“那怎么办？难不成，就在等着这里等西凉人攻进来吗？”
　　“娘，您别急，您再给我拿些银子，明日我想办法去城里原先干活的粮店找人问问看，说不定，他们知道些有用的消息，我们也好早些做好打算。”
　　“好，好，好，娘这便给你拿银子。”
　　接着，便是一番衣裳摩擦的声响，夜太黑，伸手不见五指，唐诗也不便扭转头去看他们的动作。但能想的出陈氏必是把银钱随身带着，此时正在解衣给宋明开拿银子呢。
　　“这些够不够？”
　　“先拿这些吧，到时候不够再说。”
　　“银子不够，娘再给你拿，明日出去打听消息小心些，别莽撞了。”
　　“知道了娘，我会注意安全的。”
　　又听了几句陈氏对长子的叮嘱及担忧，还有宋明开的一再保证，那边便没声响了，想是已经入睡。听不到声响了，唐诗也紧了紧身上的棉衣，准备入睡。
　　第二日，还没等宋明开来得及去城里打听，城门那里的号角再一次吹响了，比上一次还要急促，还要长，使人再一次绷紧了弦。
　　果然，片刻后，城门方向便传来了打斗喊杀声。
　　唐诗他们待的窝棚几乎在最边上，处于西边地界，是西城门，是西城门先打起来了。这就对了，东边他们进来的城门，先来的果然是西凉绕道村子官道而来的精锐骑兵。因人数悬殊不占优势，所以昨日到了城门前，除了杀了些来不及进城的百姓，并没有任何攻城的动作。原来，等的便是攻打郾城府的大军攻破郾城府防线后，直接大举穿过郾城直达阜县西城门下。
　　窝棚里的人别说出来走动了，基本都是窝在棚子里，大气都不敢喘。
　　不过次仗或许只是西凉的试探，并没有持续太久，等停战的军号吹响时，还赶得及吃上上响的那碗粥。只不过，本是浓稠的粥，已经变的稀薄了不少。
　　城里突然来了这么多的百姓需要养活，还有兵士的伙食也是一笔最大的开支，此时不省着点粮食吃，两个城门已经被西凉军围攻围守，即便攻不破城门，这一城人吃光了粮食，也会不攻自破。
　　阜县作为百年大县，拥有地形优势，西通郾城府，东连都宁府，背靠延绵几十里深山老林，大山里原先就驻扎着都宁府的五万驻军，南边是峭壁断崖，所以阜县一直都是除郾城府外，大邑南边与西凉的第二军事要塞。
　　虽然看似这里的驻军不多，但唐诗猜测，这里的领兵将军，权限肯定不小，说不定直接拥有调配郾城府边防军的权利。从直接在这里调军增援西北边防，不止有原驻军，还有新征兵力，大略可以看出一二。如果她猜测的不错，第一把交椅已经领兵前去增援西北，此时守在这里的，应该是第二把交椅。希望，这第二把交椅，有能力守到西北援军回防。
　　西凉此时能分出兵力来攻破郾城府守军，除了大邑边防守军经过多年的养尊处优，的确有些不堪一击之外，大约西凉出动的兵力也不少。从去年冬到现在，战线拉的这么长，而且西凉去年又经历了旱灾蝗灾，肯定会顾此失彼，西边边关收回是迟早的。就看，这里的第二把交椅，能不能撑到第一把交椅回防增援了。
　　接下来的几日，不止西城门，东城门那边也隐约传来了动静，看来西凉是打算东西同时夹攻了。
　　西凉放弃了继续往东而去，西北被钳制住，无法继续拉长战线是一回事，阜县的重要战略位置恐怕是最为重要，要是打下了阜县，阜县往西郾城府便能收归囊下，南去可扩充，东去可牵制都宁府，往北可抵御。这两府又是除了南边外，可是说是最富饶的产粮地。所以，西凉攻打西北是诱饵，实际一开始便没有看中西北的荒凉，意在郾城都宁两府。
　　想通了这些，唐诗及欣慰有担心，欣慰的是，这样宋词他们往西北去的新兵，阵亡率便会大大减少，归来是迟早的。担心的是，阜县这里遭遇的兵力恐怕越拖便会越大，而这座困守的孤城，又能坚守多久？
　　远处的喊杀刀箭声，慢慢的也就听习惯了，甚至说是麻木了。
　　而几家大户所开的施粥点，碗里的粥也越来越稀，水里的米粒可数，不少人已经挨不住饥饿，有粮的都私底下煮起了自家的粮食。老宋家也不例外，不过他们没有动袋子里的粮食，临来之前，还是蒸了两包苞米窝窝头，每人分到一个没拳头大的窝窝头，就着清晰可照人影的薄粥，尚可过日。
　　小陈氏做饭的手艺可想而知，即便磨苞米面，也是能省一道便省一道，做出来的苞面窝窝头剌嗓子的很。唐诗忍着嗓子的不舒适，跟着啃了两日的窝窝头，实在受不了，只好拿出了包袱里的烙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