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你的那些年》阑珊姐姐

16、距离

　　果然，从那天起，艾瑞也正常起来，像最开始看到她一样了。

　　佳眉叹气，现在自己的生活要规划出先后顺序了，工作第一位，工作能让自己独立；感情放第二位，以后要永远放在第二位，省得再做一些难堪的事。

　　接下来，两人的相处就简单轻松多了，不就是暂时做一枚厨娘么，那也做一个最好、让人赞不绝口、一到肚子饿就想起自己的厨娘！要讨好艾瑞的胃最简直不过了，他以前应该没吃过什么好东西，饭菜随便一做，他也能吃的不剩一片菜叶。

　　有更多时间，佳眉不在二楼呆着，特意避开他，到一楼健身房，费了好大劲把那张运来的前台桌子移到入口处，提前坐在前台位置上，可以看看那本看不下去的编程书，也可以放心地修改手机上发来的文稿。如果艾瑞下来，楼梯上会有脚步声；如果王经理回来，院子里会有汽车声。无论谁来，自己都有预警时间，会把访客备用的笔记本拿出来，没事就放心地在桌子下面做自己的私活。艾瑞就算了，他有活也不会分派给自己，自己也不会做，但王经理有什么理由雇了自己来，一天顶多做两顿饭，其他时间都放任自流呢？

　　有一天，楼梯上终于响起了随意走一走的脚步声。

　　她就赶紧把手机藏起来，把书本拿出，手托腮装模做样认真看。从指缝里看到他正站在半途台阶上望着自己，技术大牛从费脑的工作中暂时解脱出来，也有点惊奇吧，公司里的厨娘竟这么热爱前台的工作了？

　　佳眉装着刚看到他的样子，拿起书给自己扇风，呵呵笑着，“出来换换脑筋？”

　　他似乎点点头，慢悠悠踱步下来，四下看看，也找不着合适话题说的样子。他这样沉默有一阵子了。

　　佳眉最不怕这种寡言，永远比他会叉开话题：

　　“咱们办公室自从我来了，就一直空空的，招的人什么时候来上班？”她真心巴望着员工赶紧到来，要不然，楼上楼下就这两个人，既寂寞，又尴尬，还学不了办公室的技能。“都有点等不急了哈。”

　　艾瑞用那种微微惊奇的眼神看着她，“这么喜欢做接待工作？”

　　“我这样做公司的门面还行吧？好歹热闹一点有个说话的，我也有东西学一学。您看现在，您在楼上一个人守着那么一大间办公室，我在楼下守着一整层，就整天为你做两顿饭，是不是有点浪费？”

　　“什么浪费？”他凝眸，用惊讶的眼光看着她。

　　“空间浪费。”她当然不能说公司雇佣了我，只为你做做饭浪费了我这个人才。“这么大地方就我们俩，是不是感觉有太奢侈了？”

　　他微微怔着，“不喜欢这么大空间？”

　　佳眉没弄懂他的意思，“喜欢呀，很安静，也很清闲，确实不错。不过毕竟是来工作的呀，这样没人气……还是希望公司人烟旺盛，我也能在公司多干几年多学学本事呢。”

　　“公司会经营下去的，你五到十年都不会轻易失业。”他准确无误理解了她。

　　那好吧。

　　下午，文稿改完了，编程看不进去，空洞洞地坐了一会儿，眼看要犯困，赶紧出来收拾院子，种种花草。

　　佳眉是真心喜欢这片院落，比33号院大，却不如那边花团锦簇，恨不得把每片空地都种上花花草草，也特意从77号院里摘来的花种，撒进软土里。以前有时间时就陆续打理了，分植出来的金针花，已长得这儿一蓬那儿一逢蓬了；连上次从路边移来的牵牛花都爬到墙上了。今天她又特意开辟出一片小菜地，以后从超市买来的小葱、蒜苗，都可以栽一栽，做饭时出来拔两棵就可。

　　她正在树间卖力地松土，无意中一回头，看到二楼玻璃窗后面艾瑞的身影，他正看着自己——她心里马上漾了一下，不敢多想，也若无其事当没看到，还往树影后面挪了挪。的确，这几天莫名其妙感觉他在背后凝望自己，悄无声息的。自己有什么可看，你不是在中间划清界线了吗，不让两人走太近。我已经搬到楼下了，现在在院里，离你还不够远么？都这情形了，何必再看自己，两个不可能的人，不要给对方任何希望的苗头才叫善良。

　　哼，你给，我都不要！

　　正奋力干活，就听门哐一声，扭头看，黑铁门正在打开，一辆黑色奔驰驶了进来。不用说是王经理，这车应该是他自己的，艾瑞开的陆虎是公司的吧。

　　王经理戴着耳机打着电话笑嘻嘻下了车，脑门依然锃亮，用洪亮到院角里都能听到的声音在大声讲话：“我到公司了。哎，我公司地址不错，寸土寸金的繁华地段，你看了肯定喜欢。那当然，说明我公司既有人才也有实力！”

　　佳眉侧耳听。

　　“我告诉你，网络创业是相当不容易的，绝不是你那种小打小闹。你又不是盖茨小扎，人家那风口上的猪，早功成名就了。我说真的，首先周期长，很烧钱的嘞，还要考虑服务器、你的办公场所、前期的员工工资，这是大头投入……哈哈，就说嘛，你不如加入我们！”

　　佳眉听了高兴，说明王经理还在积极寻找人才嘛，要让他看到自己的努力。

　　她加倍卖力地给花草浇水，然后把地扫平。

　　王经理就站在她身后，一边眼睛不聚焦地看着她扫地，一边继续对着手机：“不以盈利为目的商业行为都是耍流氓！你有天分，在你家里耍流氓，不如到我们这里一起耍，什么牛后鸡头，我们就是很大的鸡头！而且我们上海时尚美女多，除了工作，谈爱恋成家什么都不耽误。告诉你，我们公司做饭的小姑娘都水灵灵得不错哎！”

　　佳眉听了，哭笑不得，这叫什么，色/诱？这是找员工么？倒像拉皮条的哈。

　　但王经理就是这么说话很有宽度的人，说忽悠吧，又说的像实情。“哎，你那种创业都是不灵的，就是小白创业嘛，你以为你有一个天才设想，就能改变人类的生活方式了？各种风投天使基金砸过来，然后日进斗金，数钱数到手软？不过仅是一个IDEA而已。”然后王经理好像看够了她的后背，一边大剌剌说着，一边走向办公室。“创意这玩意儿，没钱没技术，就仅仅是一个创意而已。当然创意很值钱的，也得变成可行才行，但我这里有更好的创意……”

　　她站在院子里透过玻璃窗看着王经理用他横宽的身躯，站在艾瑞的大桌子前，两人有说有笑讲话的样子，大概公司进展不错吧。映着天光流云的玻璃影子中，能看到艾瑞和悦的笑容。

　　她上去做晚饭时，王经理还在滔滔不绝地blabla，说得太兴奋了，直接坐在桌角上翘起二郎腿，笑声也很大，“靠，真的？艾瑞，看不出来，你这么重色轻友啊！一年得多花大几十万上百万！真有你的，行，没挣到钱，先花出去……”

　　看到她，那两人的声音小了下去，估计是说重要事儿吧。然后老板回了办公室。

　　王经理的公室室，她每天都打扫，他三五天稀罕地回来，也就进去晃晃，坐在椅子上，双腿抬到桌面上，看几眼文件，然后把文件装进包里，一晃眼就出来了。他很喜欢坐在大厅大长条桌子上，与艾瑞朗朗说笑。

　　看得出，他对艾瑞很满意，很喜欢与他聊天。有些聊天，是聊工作，聊招聘，有些就是云山雾海没有边际地乱说。上海有时下雨，没有分寸地下，很烦人，老板会说，哪天去杭州西湖边上办公吧，那边气候正宜人。

　　佳眉只当玩笑，说明老板不差钱。

　　王经理走后，佳眉悄悄问艾瑞，“是不是公司有进展了？”

　　“你指什么？”他总是很认真，佳眉期望的回应无非是一个嗯或点头，让她有点盼头而已。但对方理工男的特性，非要弄清她具体是什么意思。

　　她只好说的更明白些：“刚才王经理在院子里好像在给想招的IT员工打电话，要让人家加入咱们公司，不知王经理这么倾力相邀，人家来不来？”

　　“噢，你说的文波。”艾瑞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他在犹豫，应该会过来。”

　　“这人很厉害吗？王经理费了很大劲在说服他。连美人计都使上了。”

　　“什么美人计？”他抬眼望她，曜黑的眸子一本正经。

　　“开玩笑的，是说连我这个未来前台、现在暂时做饭的都是美人！让他们放心过来，在这里可以一边工作一边谈恋爱，一边成家立业，一边结婚生子,什么都不耽误……大概这意思。啧啧，感觉王经理像媒婆了，真是为员工提供一条龙服务！”

　　佳眉有点掩不住高兴，语气里溢着兴奋。

　　艾瑞倏然沉默。

　　“那我们公司，以后岂不是还要多招一些女生？”她马上俏皮地举手，“招女生时，让我参与一下吧，我能挑出漂亮又能干的。”

　　不知为何，艾瑞脸上有一种内里泛着着急的寡言。

　　傍晚佳眉要离开时，他突然走过来，很正式地问：“要不要出去跑跑步？”

　　呃，他又邀请自己了。

　　是何意？

　　两人不应该默契地保持一种清爽的同事关系么？孤单寡女一起出去跑步……你就不怕……

　　他静静地等着，因为认真，眸子里的颜色有些深。

　　佳眉思索着，若是拒绝，两人的同事关系是不是真见外了？其实自己没有潜力以退为进警戒别人的；去……对自己有什么坏处么？

　　偷眼窥他，能看出他在努力镇定自己，难掩一脸期待。这个男人就不如小猛会哄骗自己，在任何情况下，小猛都能让自己喜滋滋跪舔他。艾瑞还是太单纯了。

　　既然橄榄枝是他伸出的，自己就不要处理得太凉了，也许是他想补救什么吧。

　　“好，路上还可以请教你问题。”

　　这次艾瑞罕见地没开车，而是提出坐地铁。

　　“你喜欢坐地铁？”

　　“就想多看看这个城市。”

　　“正好，我也想看。”

　　两人有些尴尬地出门，一路上想问问题的也忘了问。艾瑞倒是有兴味地打量了一下上海的细处，也没说什么。

　　两人坐地铁也很顺利，在轰鸣的地下，两人瞬间就被巨大人流淹没成两个孤立无靠的路人甲。真的，在这个巨型喧嚣城市里，无论自以为自己有多特别，在路人眼里，都是在这个城市辛苦讨生活的，除了年轻这个自然因素，没有额外的光环。佳眉甚至觉得，其实他们两个都灰扑扑的，没有谁高谁一等。

　　两人终于到了以前跑步的地方，艾瑞顺着河边的小道跑，佳眉也跟跑了一公里就停下来，“累了，在原地方等您，您慢慢跑，不着急。”

　　然后，头也没回，往回走。

　　佳眉不想把自己搞得太累，顺着河岸回来，就躲在安静一角拿出手机，修文章。什么都一走三熟，以前改文那个费劲，现在基本一个小时就搞定。而且规定自己，集中精力一小时内必须搞定。

　　情感真的很怪，在他莫名其妙出现小松动时，她不由就狠起心来，觉得不过如此。男女关系那种你进我退，我进你退，她厌了。有时进退的游戏中，就没下文了。自己与他，应该是没下文的那种。不用报希望。

　　后来佳眉又陆续跟他来跑了几天步，每次她规定自己比上次多跑三百米，然后折回来修文。艾瑞基础跑完21公里，用一个半小时。他是个超级自律且身体异常健康的人，正在热血的年纪，估计需要这么高强度的运动消耗多余的能量和荷尔蒙吧。毕竟伙食太好了。

　　有时她超长的文还没修完，他就回来了，在夜影下静静地看着她。能看出花来么？她当作不知道。

　　有时她提前修完，在附近便利店门口和附近小区里玩耍的小朋友们嬉闹时，他出现在她身边。

　　“很喜欢孩子吗？”他似随便一问。

　　“是啊，这些调皮鬼多可爱啊！”她情不自禁回。

　　有年轻的妈妈对她笑，“可爱你们也赶紧生一个。”

　　“会的，想好了我就生。”佳眉笑嘻嘻的。

　　他突然转头问他，“你什么时候想好？”

　　“随时。开玩笑而已。”

　　有些话佳眉也不知为什么要那么说，想着就脱口而出了。可以肯定，如果他不在身自己身边，自己一定不会这么说。

　　然后两人就坐地铁或开陆虎回家去。

　　每次艾瑞都坚持送她到门口，然后坚持看着她进门，看到她房间里灯光亮了后，才走。佳眉很感激他，有一次问他为什么这么执拗？

　　这个男人会一本正经地把她已经知道的故事再说一遍：以前上学时，听说同一个小区里的女孩子，回到家门开时，被一个藏在附近的黑人入室抢劫，割了喉咙。如果当时送她回来的男生晚一点走，看着她拿出钥匙开门进去，再打开灯……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佳眉笑话他：“这是上海，很安全。”

　　他很认真：“那也是个富人区，一向也很安全。”

　　意思是，总有万一。

　　好吧，她接受了这个说法。这是来自安全的故事，而不是爱情故事。

　　有一次还问他，是不是所有女生你都这样送啊？

　　他点点头，说是。

　　她心里失望，感觉微微窜起的火苗，在风中闪了一下，就熄灭了。

　　不是“唯我”的感情，都是顶没意思的。她知道自己缺爱，缺拥抱，甚至缺亲吻，可能更喜欢小猛那种骗人精提供的哄人的甜美剧情，深情凝视，摁墙上亲……燃起来的感性，需要烈火，都不太注意他是不是个坏蛋。

　　什么时候，艾瑞也能对自己燃起这种情感？自己还有可能期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