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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滑雪·雪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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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丽的东方小姐,你很棒。”
滑雪场内,高大帅气的金发教练推起护目镜,冲着周希文竖起了大拇指。
“Thanks.”周希文笑笑,表达了想要一个人滑一滑的意愿。
终于可以一个人享受这份放松超然的感受。
她戴好护目镜,将围巾拉高一点,滑雪板微微一侧,顺着雪道飞快地滑下去。
陈冠霖一点滑雪杆,歪歪扭扭地溜下去——一二三四往左晃一晃,五六七八往右荡一荡,总而言之,平衡基本靠抖。
十米、二十米、三十米……啪叽,摔一仰面朝天……
陈冠霖想起自己年轻时候看过的金庸小说——“还好不是平沙落雁式。”
苦中作乐的某人望着前方已经看不清的模糊紫色人影,深深地觉得自己真的真的真的不喜欢这纯洁的冰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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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滑雪场人少了很多,显得很清静。在灯光的照射下,白雪折射出梦幻般的颜色,让人沉迷其中。
呃……陈冠霖当然不在沉迷之列。他正在十分辛苦地继续练习ing……
滑下去,坐着缆车上来,再滑下去,再上来……期间摔了五六七八个屁墩儿,目前整个大腿和臀部已经麻木了,可以预见未来几天都会是青青紫紫的。
陈冠霖再一次爬上了雪坡,站在这里俯瞰着远处的森林和雪原,陡然间心中生出了一种茫茫宇宙、渺渺人生的感慨。
天边露出一丝白,快要天亮了。
经过一晚上的密集型练习,陈冠霖感觉自己已经有了很大的进步。总算没白摔啊,新技能get~
男人晃了晃胳膊腿,深吸了一口气,滑雪杆一点,飞驰而下。
微微躬身,双膝微开微曲,目视前方……
寒风从耳边掠过,微微刺痛却令人清醒……
他觉得自己也爱上了这项适合一个人的运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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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冠霖?”
早早睡不着爬起来的周希文感觉刚才似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她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不过很快摇摇头笑起来,“怎么可能呢,他可最怕冷了。”
她喝完了热热的黑咖啡,戴好围巾身子一侧,顺着坡道滑入一片雪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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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请注意,为保证每个人的安全,上山及滑雪过程中务必听从领队的安排……(英文)”
陈冠霖坐在大巴车最后的位子上,十分敬业地扮演着“怪蜀黍”——在车里还戴着宽沿棉帽、黑超和大口罩,不是怪蜀黍是什么?
好在周希文从来不是一个好奇心强的人,根本没有看最后一排的人,坐下后闭目养神。
滑雪场就在阿尔卑斯山脉的两座山峰间,而他们这次要爬的是另一边的一座自然山峰。即使是从半山腰往上爬,路程也不近,基本上要到凌晨两三点才能到峰顶。
如周希文所认识的,陈冠霖的确是个怕冷的人——他这一生都在热带或亚热带地区生活,的确没有经历过严寒。所以他穿的很厚,胳膊腿都有一点点僵硬。在不少队友看来,这位装扮酷酷的大叔好像一举手一投足在跳机械舞。。。
上山的路不太好走,虽然不是很陡峭,但是挺滑的。整个登山队都在领队的指导下排成两列往前走,每个人都带着基础装备和个人物品,就是十四五岁的少男少女也不例外地背着大包。
排在队伍靠后位置的陈冠霖看看前面穿深红色防风服的周希文背着几乎半人高的背包似乎很轻松地跟着队伍前进,不得不承认自己还真是……对她毫不了解。
她似乎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找到自我,不需掩饰也不需要伪装。在滑雪场,他看到过她和萍水相逢的外国小姑娘一起笑得花枝乱颤,也见到过她毫无形象地摔倒后爬起来跳脚。
这是周希文。
在新加坡的那个,是怡康的财务监理和执行董事周家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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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发两个小时后,队伍停下休息。
“嘿哥们儿,你不需要一直戴着全副装备吧!(英语)”
一个一米八五往上走的白人男子哈哈笑着拍了拍陈冠霖的肩膀,指指自己的脸。
他说的是陈冠霖在休息时间也不摘下来的护目镜、口罩。
陈冠霖笑笑,瞥了一眼前面,轻轻又正经地说:“I feel cold.”
架起酒精炉,烧开水泡一点麦片加点巧克力,另外啃两块压缩饼干,这就是中午饭……
唉,对于一个无肉不欢且不那么喜欢甜食的男人来说,这可真不是什么可口的饭食。
虽然他早在几年的婚姻生活中被前妻潜移默化地习惯吃蔬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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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暂休息,四十分钟后队伍继续前进。他们要再走四个小时然后扎营休息,到明天凌晨两点钟继续出发直到山顶看日出、吃早饭、扎营、滑雪。
男人捶了捶酸痛的大腿——他虽然会健身但是很少做这样长时间的运动。何况他实在不适应这个天气。
在行进中,所有的人都自觉地保持安静——一方面长途跋涉已经消耗掉了很多力气,另一方面对于雪山冰峰来说,过高的声音有时甚至都会带来意外,所以几个领队都带着雪崩探测器。
如果是爬普通的山,此时正应是姹紫嫣红、碧草如茵。那样爬山一定乐趣多多,说说笑笑,看看景色,累了停下来吃吃喝喝,很美好。
陈冠霖腹诽着这寒冷的天气以及一脚插下去拔出来带出一窝雪的环境,无比怀念他那气温从来不下二十度的家乡。。。
正在小溜号中,突然间只听到队伍一阵骚乱,应声看去,只见侧面山峰壁上白雾滚滚而来,却是毫无预兆地雪崩了!
“希文!”陈冠霖下意识地喊出来声,然而他的话语刚一出口就被呼啸的风雪撕成了碎片,他向前踉跄着跑动,却被纷纷滑雪逃生的人们阻碍。
“嘿!别乱跑!(英文)”
那个刚才和陈冠霖说话的高大白人一把拽住了陈冠霖。“尽量往表面游!(英文)”
他的话还没说完,巨大的雪堆滑下来,男人一手紧紧握住他凿进山壁的斧柄,一手拽着陈冠霖的袖子。
一片翻腾的白雪,在这巨大的自然危机面前,任何的个人都是完全不值一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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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被雪没顶的瞬间,陈冠霖并没有感觉到恐惧和后悔,相反他的脑海中蓦地快速涌起很多记忆,儿时父母的,求学的,第一台手术,和表弟的相互照顾……
雨中起舞,她的眼泪和麻木,牵手的甜蜜,走向不可挽回时的痛苦……
人的大脑真的很奇怪也很厉害,它能比世界上最快速的计算机更快地回溯所有你想要记得和不想记得的。只是一瞬间,陈冠霖脑海中就滚过了很多思绪,在记忆的洪流中,他惊鸿一瞥间,想起周希文。
他不能死!
陡然一惊,昨天好生演习记牢的求生要领涌入脑中,他下意识地标准执行起来——奋力往上游,用手或手臂在口鼻之前营造更多的空间。
不幸中的万幸是,这只是一场很小很小的雪崩,雪没多久就停止滑动,平静下来的雪山静谧地仿佛如同最安静贤淑的女孩,谁能想到它刚才也许收割了很多人的生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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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冠霖深深吸了一口气,将营造出来的空间内的氧气基本吸光了,憋住挣扎着从雪中伸出了一只手,然后是另一只。
奋力拨开压在头顶的蓬松雪层,他终于露出了口鼻,立刻大口大口地贪婪呼吸着新鲜的空气,缓了缓,他感觉自己的手脚渐渐麻木,立刻继续扭动着将身体一点点地掏出雪洞。
目之所及,一片雪白,“希文!”
他大声地吼着她的名字,声音在山间回荡。声音之宏远令人吃惊。
“Help!”
就在他脚下不远处,有闷闷的极为细小的声音。
陈冠霖一震,对了!那个拉了他一把的男人就在附近!
一面应答一面飞速地刨着雪层,被他丢到身后的雪堆得越来越高,他的手臂也近乎麻木,速度免不了降下来。
看到了!
红色的帽子!是那个人的冲锋衣!
陈冠霖精神一震,忍住不适加快速度,在近乎一米的雪洞里摸索着拽住那帽子,扫开周围的雪。
咚的一下,突然有个洞在雪底出现,陈冠霖差点被闪进去。
“咳咳!咳咳!啊……Oh!God!”
陈冠霖松了口气,靠着身后的雪层大笑起来。
一条命。
他又救了一条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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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陆续续的,刚才滑雪逃生的队员回来了。大家自发地搜寻和救助其他的队友。
陈冠霖摘下帽子围巾和护目镜,在队伍中一个个找过去,心一点点如堕冰窟。
问过的每一个人都没有遇到那个东方女子。
“队长,找到六个人,还缺三个人,不在这片区域。(英文)”
“队长——”陈冠霖挤过去正要询问,就听到有人哭泣着求救。
“有没有医生!帮帮我们!”
一个红发女人半抱着一个少年,那孩子昏迷不醒。
一咬牙,陈冠霖举起手,“我是,让我看看。”
他跪在少年旁边,咬住手套扯下来,扒开少年的眼皮看了看,一通检查,“是脑震荡,不要担心,他很快会醒来,注意……”
那女人哭泣着连连点头,感激地熊抱了陈冠霖一把。
男人勉强扯出一丝笑,他挂心着周希文,整个人从胃到胸口都一阵揪着痛。
“您有没有看到一个东方女生?大概一米七,穿着深红色滑雪服?(英文)”他不甚抱希望地问。
“哦……我想起来了!当时她和文森特向那边滑去了!应该躲过了雪崩!(美语)”
“真的吗?!太好了!”陈冠霖蓦地瞪大双眼,在心中感激上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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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似乎陈冠霖高兴的太早了。半小时后,那三人的通讯器中还只有沙沙的声音。
天边滚滚乌云,要变天了。领队必须对大部分的人负责,他们要往刚才休息过的“基地”撤退,同时已经联系了山下的救援队伍。
“你们要离开?可是还有人没找到!”陈冠霖急了,扯住领队诘问。
“很抱歉,我必须对整个队伍负责,再待在这里所有人都将面临生命危险。”队长严肃的说,停了停,“如果他们被雪覆盖超过四十分钟,生存的可能已经很小了。”
“……你们不去,我去。”陈冠霖胸口剧烈起伏着。他的护目镜已经找不到了,眼角被石块冰棱划出一道血痕,整个人陡然有了一丝不同以往的凌厉。甩开领队阻拦的手,他去收拾必备的装备,准备轻装上阵。
“你疯了!马上就会下雪的,很可能是暴风雪,你一个菜鸟别说找到人,你自己也会出事的!”
是啊,领队一眼就能看出来陈冠霖根本就是一个第一次来上雪山的菜鸟弱鸡。
“我的朋友生死未卜。”他只淡淡说了这一句话,便不再多言。
领队沉默了一瞬,让队员们凑了凑,给了陈冠霖护目镜、生命探测仪、GPS定位器和许多固体酒精。
“我会尽快联系到救援飞机。”
“……谢谢。”这个已经不年轻的儒雅男人笑笑,露出坚毅的表情,戴好帽子,他冲着红发女人指明的方向一步步走去。
“一个英雄,嗯?”领队对他的朋友说着,“来吧,让我们快点下去找人来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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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应该放下我去找救援,这样我们都活不了。”文森特艰难的说着,又一次劝前面拖着他艰难前进的女人。
“闭嘴吧你!再啰嗦我真后悔了!”周希文在前面死命拉着用两个滑雪板和从抛掉的仪器上拆下来的铁板、两人的背包捆起来的不坚固“担架”,一面没好气地低吼。
该死的该死的该死的!
真是流年不顺!
为什么来爬个雪山都会遇到雪崩!!!明明所有人都说最近的天气很适合,不会有雪崩的!!!
雪崩了也就算了,起码自己逃过了,偏偏身边这人一个不小心撞上了一块隐藏在雪中的石块,大翻车之后很悲惨地将一条腿摔骨折了。
周希文也算是跟着这人才跑了出来没有遭受“灭顶之灾”,让她见死不救还真是做不出来,所以她就绞尽脑汁,用尽所有的聪明才智搞出了这个基本上一碰就要坏掉的“滑雪担架”,给文森特固定了一下腿骨,拖着他的肩膀尽可能不碰到他的伤腿往刚才雪崩的地方“蹭”过去。
然而这毕竟不是修整好的滑雪场,而是货真价实的自然雪山,路面颠簸不平,让文森特简直要难受死了。
天气又很冷,他几乎被冻僵了,原本烧痛的腿已经没了知觉。
“暴风雪要来了。我们、我们必须停下……”文森特嘴唇哆嗦着说。“必须找一个避风的地方,否则我们会被冻死的。”
周希文满面雪喳子,大脑似乎也被冻住了,听到之后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松开文森特,她的手已经因为长久坚持一个动作而显得僵硬。
“你是老手,该怎么做?”专业的才是最好的。她痛快地问。
“去那里,那边是背风面,而且雪很结实,我们要在掏一个靠近地面的洞,然后把里面掏空。”文森特比比划划,拿出自己包裹里的冰镐和折叠铲,“你来挖洞,我会把你挖下来的雪运来。”
“好。”
没多废话,周希文换了几个姿势,开始挖雪洞。手早已经麻木,几乎捏不紧手中的工具。
这雪也很硬,真的不是那么容易挖开的。
风越来越大了,已经开始飘雪。她必须加快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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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茫风雪之中,陈冠霖举步维艰。他虽然学会了滑雪,但是技术实在太烂了,在这种时候,滑雪不会加快速度,反而不安全。于是他继续把脚插进雪窝里再拔出来……
不时停下来,男人会用冰冷冷的手擦干净指南针表面,看准方向继续前进。
你到底在哪儿?
等等,冷静、冷静……如果我现在被困在雪山上,暴风雪来了我应该躲在哪里?
陈冠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好好思考。这是一台手术,这是一台手术……
他催眠着自己。
我要找到切入口。
蓦地闭上眼睛,他感受了一下风向,调整了自己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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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希文尽可能迅速地挖着,已经小有成果,雪洞已经横向挖进了一米多,现在可以往上掏了。
她在雪洞中爬着作业,很快手臂就刺痛地直打颤。她退出来站在外面休息一下,大口大口喘息着,她的脑中却不自主地想到了很多事。
虽然在努力的求生着,但周希文却对两人能否活下去没有太大的预期——她的背包破了,食物和燃料都丢了,而文森特是和朋友一起来爬山的,他的生活用品都在那个女生身上,他带着的都是仪器、设备、滑雪板之类重的东西。
就算能挖好洞,只要两天没有遇到救援,他们一样会死。
也许真的会永远留在这里,甚至连一副尸骨都无法运回故乡。
爸爸对不起,要让你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她想起父亲,不由得想哭。这是她唯一的亲人,她唯一的牵挂啊。
还有弟弟、雅珊、吴妈……还有……那个男人。
在雪崩的那一刻,也许是她太渴望在那生死关头有人依靠和被保护,她竟然感觉自己听到了他的声音,隐隐约约的。
“希文!”
这次的声音好大,好清晰。
她蓦地回头。
雪坡那头,狠狠摘下护目镜大口喘息的男人在风雪中显得那么渺小,又那么伟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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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两位,先别抱了,再不快点风暴要来了。”
一个煞风景的声音响起,有气无力的,却充满了调侃。
劫后重逢分外激动的陈冠霖和周希文窘窘地分开,“对,对。这是……雪洞?我来。”陈冠霖脱掉外套丢给周希文让她穿上,抄起铁铲爬进雪洞向上挖。
“他是你先生?”
“闭嘴干活。”周希文套上陈冠霖暖烘烘的外套,帮着文森特向外丢雪。
她没有问这男人为什么会出现,一来没有时间,二来很多曾经觉得奇怪的事情,只要有点线索,很快就会明白。
比如滑雪场上那个笨拙的总是摔倒的熟悉身影,比如车后座带着大墨镜的奇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