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不受》暮雨子

3、二章

　　小九离开了烂庙，矮矮的土包埋葬了老乞丐的一生，平淡无奇。

　　踩着水坑，光着脚丫子，一身破布衣裳，腰间挂着一根竹片，小九面朝北方。

　　那边征战的方向，他有一颗不甘平凡的心。

　　路上流民到处都是，分不清乞丐与他人有什么不同，一处施粥的草棚挤满了平民，只听得那施粥的官兵吆喝道：“喝完粥的男子去那边驻地服兵役。”

　　若是平常肯定没有人愿意去服役，但是现在天灾人灾齐降，不去服役只能等着饿死。

　　小九挤在推搡的队伍中，捧到了几个月来第一碗热粥，坐在旁边的台阶上小心的嗦着那白粥，刮空的肠胃饱食了第一顿，虚弱的身体顿时恢复了不少力气，这是吃饱的感觉。

　　领到了一身青灰的布衣，一双靴子，小九跑到水坑边上将身上的油污洗干净，穿上了人生中第一次新衣，虽然不大合身但柔软的鞋底，和干净的衣服，让人多了一丝暖意。

　　换好衣服的小九显得很是精神，洗干净的脸上露出还未长开的眼眉，虽然看着有些黄瘦，但眉眼倒是好的。

　　官兵扶着腰间的长刀，冲着散乱的新兵吼得中气十足。

　　“列队，从高到矮，站两排，快点别磨蹭。”

　　一堆男人急急忙忙的挤在一块，小九已经十四岁，个子却是跟不上年龄，瞧着只有十岁的模样，站在列队的最末尾。

　　虽然各个都换上了新衣服，但大多数都是许久没洗过澡的，这挤在一堆味道就如同一堆馊包子，有人因为忍受不了，把刚吃进肚的白粥又吐了出来，好在小九对这种气味已经习惯了。

　　这时官兵嘲讽的对着那呕吐的新兵骂道：“就这点能耐还准备上战场，兵营里天天都是这个味，以后谁再敢吐出来，自己把地上的舔了。”

　　原本还有些骚乱的队伍，突然安静了许多，这会子一个骑着马，穿着铠甲戴着头盔的士兵路过，因为骑着马在他们这堆人里面很是显眼，所有人都把目光投了过去，小九第一次见到这般神气的人，那崭新的铠甲衬得人英俊神武，官兵见了很是狗腿的跑了过去。

　　“喲，原来是常兵长您来了。”

　　姓常的士兵拽着马绳，扫了一眼底下的新兵蛋子问道：“就这些人么？”

　　“是的，之前带走了一批，现在就只剩下这些刚来的了，有些参差不齐。”

　　常姓士兵架着马在新兵面前走过，一双眼睛往所有人脸上扫过，走到末尾时，正好瞧见神采奕奕的小九，出声道：“将军身边缺个跑腿的，我在这里挑个回去。”

　　官兵听了一愣，立马喜开颜笑的：“是哪个小子得了您的慧眼。”

　　只见常姓士兵伸手一指，手指指向那最末尾的小九，小九见人指着自己，往前后看了看，确定指的是自己的时候有些不敢相信。

　　官兵见小九还傻愣愣的站在那里出声呵斥道：“你小子还傻愣着做甚，常兵长看上你是你小子的福气，还不利索点，快出列。”

　　小九仿佛觉得自己在做梦，他个头矮小，体型瘦弱，在兵营里面根本不够看，也不知这个兵长是被沙子糊了眼，还是随手那么一指。

　　出了列，在所有人羡慕的眼神中被带走，小九有些踌躇的跟在后面，前面的人虽然骑着马，但是走的慢，小九这一双腿暂时还跟的上。

　　等到出了那块驻地，那骑马的兵长才道：“你这样走的太慢了，过来。”

　　小九心中有些不知所措，害怕被嫌弃然后又丢回去，但是脸上却是强装镇定。

　　常兵长见小九被自己喊过来，面色始终是一副从容镇定的模样，心中微微讶异，平常的人若是被自己这样喊句定是畏畏缩缩的，这小子却是有些不一样，心中好感不由多了几分。

　　小九抬头看着眼前的兵长，还未等他反应便给兵长一手捞了起来，等他缓过神，自己已经坐在大马上了，嘴巴吓得微微张开。

　　“驾～”

　　随着常兵长一手挥舞着马鞭，啪的一声响，原本悠闲散步的马儿，突然跑了起来。

　　马儿跑起来小九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在颠，原本就瘦弱的他，甚至感觉身上的骨头要颠散架了，之前吃进肚的白粥在喉咙处就要呕出来了，但心中一想到之前官兵的呵斥，生怕给这个兵长留个不好的印象，强行把喉咙处的东西又咽了回去，一张脸涨成猪肝色。

　　一路的颠簸小九已经七晕八荤了，原本努力维持的面色早已经绷不住了，吐了一路。

　　到了新驻地下了马，常兵长见小九一脸菜色，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第一次骑马？”

　　小九抿着嘴不言，他这辈子都没见过战马，若是说出来怕这兵长小瞧了自己，只是沉默不言。

　　常兵长将马绳递给跑过来的小卒，取下头上的头盔，转身对小九道：“跟我来。”

　　小九抬头第一次见到常兵长的脸，第一印象便是世上怎么有长的那么好看的人，一张脸精致的不真实，比那村里的小寡妇还还好看。

　　常兵长见了发呆的小九，微微一笑：“不用害怕，将军人很和善。”

　　带着小九进了军营，这里一切都是整整齐齐的，小九扭着脑袋感觉看不过来，士兵脸上都挂着沉重的表情，似乎前线的战况并不好。

　　路过的士兵都向常兵长喊好，这是尊敬，哪怕是眼神都不敢有一丝不敬，小九很喜欢这种感觉，他原本是乞丐，得到别人的大多都是嫌弃，厌恶，还有卖骂，在这里仿佛看到了另外一个世界，一个他仰望的世界。

　　站在兵营最大的帐篷前，常兵长回头对小九道：“你先后着，我进去向将军禀报。”

　　说着就撩开帘子进去了，小九好奇的偷看了帐篷内一眼，确实没看清晰，只瞧见一截桌角。

　　不知里面在说些什么，小九低着头看着自己崭新的靴子，一脚踢开了面前的石子。

　　突然帐篷内传来争吵，小九没有听清，只是争吵很快没了声，再过了一会常兵长就从里面出来了，脸上挂着微笑对小九说：“快进来。”

　　小九有些紧张的跟在常兵长身后，将军这样的人物他只在别人嘴里听过，都说将军英勇善战，小九脑海里总会把将军想象成满脸络腮胡子的高大男人，这样的人都应该很凶。

　　进了帐篷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巨大的案桌，前面摊开了一副羊皮地图，几颗涂了颜色的钉子扎在图纸的四角。

　　往右边看去是张床榻，一个身穿里衣的男人斜躺在那里，长发摊开，半敞胸。

　　小九内心震惊，这就是将军么，这样的人如何领军打仗？

　　常兵长转身朝塌上的人道：“将军人带来了。”

　　将军起身走了下来，站到小九面前，一双眼睛狭长仿佛带着毒剑要刺穿他的胸口，顿时气氛诡异，额头上直冒冷汗。

　　“这就是常兵长给本将调来的小兵么？”

　　将军说着眼睛不由得看向常兵长，语气听出了许多的不满。

　　常兵长脸上含着微笑：“快告诉将军你叫什么。”

　　小九顶下头上的压力艰难的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小九。”

　　说出以后又有些后悔了，小九哪里算名字，只不过是个称呼罢了，可能自己名字是他们听过最可笑的吧。

　　将军念着小九的名字，往小九身上扫了一眼：“果然是上不得台面的人，连名字都是那么随意。”

　　这一句话仿佛一根毒针，扎穿了小九那脆弱的自尊，他不甘低微，他不愿仰视别人，他不愿活在乞讨的世界里，但是这一句话仿佛把打他打落到了尘埃。

　　心中不由自嘲道，是啊，我是一个不起眼的乞丐，十几年活的还不如那家养的狗，若不是这天灾人怨到处招兵，他小九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

　　常兵长见小九神色有些变异，赶紧在旁边劝慰道：“将军，这小子很是有胆识，处世不乱，也算得上一号小人物了。”

　　将军很是施舍的说道：“却实比一般平民突出那么丁点，那就留下来吧。”

　　听到自己能留下来小九才缓缓的从刚刚的自卑中走出来，原来自己还有可取之处，而这可取之处也不过是自己那虚伪的假面。

　　自卑充斥着小九的整个胸腔，他被留在了将军帐篷，被吩咐以后伺候将军的起居，他渴望的铠甲与他擦肩而过，只有上战场的人才可以拥有那一身崭新的铠甲。

　　小九如同一个家用小厮一般，每日打扫帐篷里的卫生，给将军端茶倒水，上菜，还有擦拭那一副将军铠甲。

　　每天最喜欢的事情大概就是擦拭铠甲的时候了，小九将它擦的纤尘不染，看着能照出人形的铠甲很是满足。

　　而将军见了却是嘲笑小九傻，一边饮酒一边说道，新的铠甲只有懦夫才拥有。

　　小九不明白将军为何如此说，东西崭新的不是很好么？

　　而常兵长经常会过来，每次来的时候小九都被特意的支开，在小溪边洗了些桃子，却听那些洗澡的士兵小声议论常兵长和将军。

　　“今天常兵长又去将军帐篷了。”

　　“今天将军又生气了。”

　　为什么要讨论一些这样无趣的话题？小九觉得常兵长对他很好，和他说话的时候总是温声细语，这么好的人为什么大家要这样议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