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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一章 ...


  •   一座烂庙前,瘦巴巴的小九如同老僧一般盘腿坐着,一身灰不溜秋的衣服不知穿了多少年,身旁的破瓷碗里盛着一碗清水,庙檐上滴下来的雨水砸进了瓷碗里,溅开了一朵水花。

      门后一个瘦皮包骨头的老乞丐撑着拐杖哆哆嗦嗦的从烂庙里面走出来,半白发枯的头发如同山坡上的杂草,一身下来没两斤肉,膝盖的关节连着一层皮,瘦的像个葫芦。

      老乞丐拎着破铜嗓子对小九喊道:“小九水接满了没?”

      小九起身端起一旁的瓷碗递给身后的老乞丐。

      老乞丐抖个不停的手接过瓷碗,递到干枯的唇边时,碗里的清水撒了一半,黄牙和白瓷碗磕的作响,老乞丐咬着瓷碗一仰头,咕咚咕咚的喝了下去,只见老乞丐突然佝偻着背,剧烈的咳嗽,瞧着这皮包骨的身子似是要散了。

      小九赶紧接过白瓷碗,拍着老乞丐的后背,给他顺气,老乞丐鼓着个外突的眼睛,嘴上的花白胡子一翘一翘,转头就对小九骂道:“你这小崽子用那么大劲,嫌我活的太久是不是。”

      “我没有。”

      小九淡淡的回道,对老乞丐的态度视而不见,端着破瓷碗出去,放回刚刚的位置继续接屋檐水。

      老乞丐斜躺在墙边,盯着烂庙外的小九道:“这会子闹涝灾,你这小崽子不同其它乞丐逃灾,陪着我着这老乞丐在这等死做咋子。”

      小九沉默的盯着破瓷碗,没有接老乞丐的话,他是被老乞丐从乱葬岗捡回来的,听说当时他命大,没给狼叼走,捡回来的时奄奄一息,刚好有只野狗也生了一窝狗崽,老乞丐用狗奶将他喂大,如今那老狗早已不知去了哪,只有老乞丐还在这里。

      这会天灾人怨,北方边民起了战事,逃避战乱的人都赶着往南方跑,到南方接着又起了水涝,跑来跑去一路上不知死了多少人。

      这有力气的都逃难去了,没力气的就只能坐在这里等死,他若走了,老乞丐就没两天活了,留下来至少还能多活些日子,算是给老乞丐报恩吧。

      外面倾盆大雨,烂庙到处漏水,也没个干净的地方,若不是烂庙建在山丘上,定被那泥石流给埋了。

      老乞丐一边哼哼一边碎碎念道:“世道乱咯,这有家的没家的都要死,好在我没多久活了,风也好雨也罢,哪管他洪水滔天,你小子自谋生路吧。”

      说完就没了动静,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饿得没力气了,只有那胸口的起伏还显示着这是个活人。

      看着山丘下被淹的房屋,再回头看看烂庙里的菩萨,小九心叹道果然是泥菩萨,几个月前这里还不是烂庙,这大风大雨的给这小庙吹成了烂庙,这原本抹了油彩的菩萨给水淋成了一坨稀泥,桌上的贡品也不知给谁偷吃了,只剩下那铜盘铁皮。

      有时候小九总觉得自己生来不该平凡,以后应当有所作为,就那衙门里的官差一个个神气威武,心中羡慕的总想要模仿一番,现在这便是饿着肚子,坐着也要把背挺直了,将腿盘开一副正襟危坐的模样。

      老乞丐见了总说他这是人模狗样,只有那吃饱了没事做的人才会去学这东西,小九也不理会,自己寻了截竹片插在腰间做个佩剑。

      抬头看着天,这下了雨一个月也不见停,小九和老乞丐已经有两天没吃过东西,小九起身捡了墙角的竹片出去,打算找些能吃的。

      只听身后传来老乞丐的呼噜声,似乎这涝灾只要睡一觉,隔天起来就都过去了。

      雨水冲走了黄泥和石块,露出来的路面显得坑坑洼洼,洪水冲开一条小溪,带着山里的一些死禽一起冲出来,一只死了许久的黑猫被挂在树杈上,一身的黑皮毛被雨水冲的如同破布,不似生前的干净发亮。

      这闹灾啥都吃,小九跑到树枝前将那死猫用竹片捅了下来,捏着一条腿提了起来,闻着腐烂的酸臭味也不嫌弃,小跑着回到烂庙。

      拿了那贡桌上的铜盆,将那死猫剥皮剃骨,捡了些发白的酸肉,劈开烂庙里的木头,点了那火折子,将肉烤的滋滋作响,顿时一股肉香从烂庙里面吹了出来。

      久违的肉香钻进了鼻腔,鼻子灵敏的老乞丐如同那棺材里爬出的僵尸,一蹦三尺了,双眼睛冒着绿光,手脚并爬的跑到火堆旁,盯着铜盆里的猫肉,流了一嘴的哈喇子。

      焦黄的肉被盛在铜盘里,老乞丐伸手就捏了两块肉,也不管烫不烫一口塞进了嘴里,一边嚼一边吸着气,如同饿死鬼一般的模样。

      小九淡淡的看了一眼老乞丐的吃相,从香灰里面扒拉出两根小木棍,斯文的夹起一块肉放进嘴里面,慢慢的嚼咽。

      待老乞丐吃饱后,干枯的一边手扣着牙,眼睛盯着慢悠悠吃东西的小九,他做了一辈子乞丐,做的最好的事情就是把眼前的小乞丐养大了。

      但同样是乞丐,这小九好似就跟他们不一样,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学了副公子哥模样,要是富贵人家的大少爷也罢,偏生在一个小乞丐身上,一副乞丐打扮又这副正经模样,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小九意犹未尽的盯着已经空了的铜盘,将手中的木棍放下,抹了把嘴上没多少的油渍。

      老乞丐伸手往身上掏了掏,一身油腻腻的皮肤不知道到底有多久没洗澡了,几根烂布条挂在身上,如同那风干了的老腊肉。

      只见老乞丐掏出一小块光白色的玉石出来,上面的穗子已经被染的发黑,看不出原先的颜色,模样小巧看着很是名贵,小九头一次瞧见,没想到身上没两块布的老乞丐竟然还藏着这种好东西。

      老乞丐将玉石递给小九,瞧着脸上肉痛的表情颇有些不舍,小九接过玉石见老乞丐模样说道:“这么好的东西你舍得给我?”

      老乞丐伸手想要抢回来,最后又收回手,扭过头靠在墙上,叹了口气道:“这东西是当年捡你的时候布里包着的,我这些年只不过是给你代管的。”

      小九有些怀疑的看了一眼老乞丐,这么好的东西,老乞丐能藏那么多年,不应该拿出来当掉换银子?

      “你别以为我不想把它给当掉,关键是这东西当不掉。”

      老乞丐揉了揉鼻子,皱着眉头看了一眼小九手里面的玉石。

      小九看着手里面拇指大的白玉,前面刻着一个金镶字,至于这是个什么字两个乞丐没一个人认识。

      小心的将玉石藏在身上,小九心中时时刻刻惦念这是个啥字。

      他的名字是老乞丐随口取的,因为当时一群乞丐加上小九就刚好九个,然后小九小九就这么叫到现在。

      怀里的玉石还保留着老乞丐的温度,一个人躺在一旁的小九,在听到老乞丐的呼噜声时,心中稍稍多了一丝的暖意。

      一夜湿寒,小九浑身哆嗦一骨碌就爬起来了,搓了搓手脚看着躺在不远处的老乞丐一动不动,心道莫非冻死了?

      走到老乞丐面前,瞧见老乞丐那橘子皮脸上竟然泛起了红晕,一张老嘴瘪的很紧,伸手再摸一下脸烫的小九一颤。

      老乞丐这是病了,受了风寒,加上年纪又大,也不知道能不能熬过去,小九出去把那接满水匪瓷碗端进来,扶着老乞丐喂些水,希望他能好过些,只是那瓷碗凑到嘴边也不见他咽水下去,全都沿着脖子流在了地上。

      可惜这人老了就是老了,不像小九受点风寒扛两天就过去了,老乞丐如今是站都站不起来,除去脸上那染了风寒不正常的红晕,浑身上下僵的不行,一双混浊的眼睛总看着屋顶。

      直到晚上小九出去找吃的回来,那躺在地上的老乞丐不知什么时候就咽了气,一双灰白的眼睛死瞪着上方,浑身发青,在这烂庙里面就这么躺着,小九伸手摸了一下,人已经凉透了,这人在世上走一遭,死的时候就这么个模样。

      老乞丐将他一手带大,虽然没吃过啥好东西,至少长了那么大,如今这突然一走,小九就好像找不到家的娃,头次一嚎嚎大哭起来,哭的死去活来,那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趴在老乞丐身上不停抽泣。

      哭了许久,直到眼睛里面再也哭不出一滴眼泪,口干舌燥,舔了一下嘴角的泪水发现是咸的,心越是沉的喘不过气来,掏出那昨天老乞丐给自己的玉石,嘴巴又是一瘪,以后就只有他一个人了,没爹没娘的日子也没觉得有啥区别,纵然老乞丐不在了他还是能活的好好的,可是老乞丐是他从小最亲的人,这一去了就真个没人在意他了。

      在烂庙旁挖了个深坑,从早挖到晚,滴水未进,拖着老乞丐僵硬的尸体进了黄泥巴坑,雨水把老乞丐的脸冲的有些泛白,看着躺在坑中的老乞丐,小九盯着这张脸看了许久,以后这个人再也看不见了,死了就是死了,没了就是没了。

      一抛黄泥推进了坭坑中,直到泥坑堆成一座小土包,在烂庙旁它显得矮小孤寂,没有碑文没有纸钱,在这个天地就只剩下雨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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