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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Chapter 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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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洛普伯爵也很烦。
他坐在萝塔对面,看着她将一杯酒放在鼻下轻轻地嗅,心里猫挠似的不舒服,摩搓手指,还是开口:“你认识他?”
“谁?”萝塔眼也没抬。
“奥古斯特。”
听到这个名字,她舍得好整以暇看他:“他是你的客人。”
伯爵又摩搓摩搓手指,将萝塔的淡然神色收入眼底,品味须臾,流露出笑容:“也对,是我的客人。”
他看萝塔用手揉额角,关切地凑近些:“要休息么?”
萝塔闭上眼睛,“嗯”了一声。
伯爵心喜,起身招来侍从,叮嘱几句。
说几句话的时间不长,可伯爵又一次回头,沙发上已经没了萝塔的影子。
他的笑容僵在脸上。
他之于萝塔,从来都是想见就见,想远就远,得不到半点留恋。
伯爵的一张脸好像调色盘,短时间里变来变去,仅有的欣喜也被隐忍多时终于爆发的怒气冲散,一把薅住侍从衣领:“把人找回来!”
光和影剧烈摇晃,搅成一团,轰轰烈烈灌进眼眶,膨胀得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痛。
德拉科的脸贴着冰凉的墙砖,胸腔憋闷,他用力扯一把领口,扶墙站起,走得踉踉跄跄。
他听见门开合的声音,知道有人走出,来不及闪避,下意识偏转了脸。
他一张脸被酒烧得绯红,直红到脖根,睫毛不自控地颤着,薄唇却抿得紧紧,不肯表现出丁点羸弱,这样的倔强表情,反而更吸引目光。
至少,吸引了提前离场的贵妇人。
德拉科加紧走两步,耐不了又一阵目眩,只能稍作停顿,这么一停,身后就有高跟噔噔噔踏近。
贵妇人不经意把视线往德拉科身上一放,登时无法开移,在他腰身来回逡巡,满意得直点头。
她正愁没人打发时间,整理整理衣裙,见德拉科要走,连忙追过来,手搭上他的肩:“这是谁家的少爷?”
她没得到回答,料想对方害羞,更加放肆:“没随从跟着你吗?我……”
贵妇人正喋喋,猝不及防德拉科一个回头,吓她一跳。
她捕捉的这个不是可怜小兽,是獠牙雪亮的狼,喝得东倒西歪,可不减半点凶狠。
“滚开。”德拉科冷冷地。
他那神情好像要把人生吞活剥,贵妇人吓得惊叫出声,提裙落荒而逃。
麻瓜逃走后,德拉科下垂的手一动,掌中凭空多了一根魔杖。
他在低低念出的魔咒中倒入墙壁,像坠物融进沼泽,瞬息之间没了踪迹。
墙壁复原如初,仿佛无事发生。
随后一队卫兵经过,谁也不知道发生在这地方的隐秘。
格洛普伯爵把宅邸搜了个遍,连地毯都掀开,就是找不到萝塔。
宾客们在伯爵的低气压下非常遭罪,想找借口离开,偏偏方才离场的一位夫人去而复返,宣称宅邸里混进恶徒,伯爵干脆封锁所有出口,找不到萝塔,也要找到那个所谓的恶徒。
混乱的漫长的夜。
只有一个人在这样的夜里最自在。
火上飞蛾看得见,凝结的烛蜡看得见,许许多多双沉默的眼睛看得见,重重封锁下,黑发女人悠闲漫步在宅邸各个角落,如入无人之境。
她总能出其不意避开搜寻的卫兵,踩着月光的剪影,漫无目的似的游走,还有心情透过楼上的窗,看楼下宾客面色各异的脸。
宴会从来都不好玩,宴会上的人最好玩,舞不好看,千百样的明争暗斗非常好看。
萝塔从长廊一头逛到长廊另一头,终于止步于一扇上了重锁的大门前。
大门锁着格洛普伯爵的雄厚财富,许多人一辈子也无缘得见,更无缘拥有,那金银珠宝堆砌起来的世界,探索钥匙只有一把,在伯爵手里。
萝塔盯着门,阴影落在脸上,看不清她表情。
门锁突然获得生命似的活泛起来,一个接一个移动拆解,门轴旋转,将内里乾坤向她洞开。
萝塔走进宝库,大门与门锁在身后自动归位。
放眼望去,柔滑冰凉的丝绸从天花板垂到地面,陶瓷金器砌成高墙,珍珠宝石聚作小山,名画成摞堆叠,异国香料的味道直冲鼻端,这是座金窟,只缺一条盘踞其上的巨龙。
萝塔脚步不停,径直往前,高跟踩在金币上,敲出清脆的声响。
喝醉的青年胡乱睡在遍地珠宝里。
他头发挂着细碎的钻石项链,面颊飞起酒气蒸出的潮红,皮肤不知刮蹭到什么,沾上闪闪发亮的金箔。
珠翠簇拥中,德拉科睡得有些难受,眉头紧蹙,手指用力抓握着袖口,抓出雪白的褶皱。
他入梦了,做的大概不是什么好梦。
藏宝库外,又一队卫兵巡逻走过。
德拉科头发里缠着的项链被勾了起来,那牵走项链的尾指撤离时,轻轻擦过他额头。
酒有时候真不是好东西,醉生梦死一场,醒来还是空虚,附加头痛。
钻石项链落到地上,萝塔的礼服裙摆滑在德拉科身侧。
墙壁挂着硕大的镶红宝等身镜,照见这一幕。
镜中,萝塔坐在德拉科身边,用手点了他额头,指尖向下游,描他轮廓。
“你好啊。”
她突然凑近他,缓慢咬字,声息轻而又轻,“小王子。”
德拉科仿佛梦境动荡,眼皮动了动,却没有醒来。
萝塔看见他睡梦中遗落在手边的魔杖,眉梢一提,不动声色坐回原位。
宝库大门骤然有了门锁松动的声响,这次它不受神秘力量驱使,是格洛普伯爵带着全副武装的卫兵准备进来检查。
卫兵对伯爵解释:“这里什么动静也没有,刚才已经巡逻过了。”
伯爵却执意要检视他的财宝,拿出钥匙,亲手开锁。
一连设几道锁,安全是安全,繁琐也很繁琐。
每打开一道锁,伯爵的心跳就加快一拍,地毯式搜索始终搜不出人,他没来由地想到这里,随之而来的是超乎寻常的强烈冲动,不看一眼,始终不能安心。
开门的动静不小,萝塔没有耳聋,听得一清二楚。
她站起身,抚平裙摆,抬腿就走,没再看德拉科一眼。
但才走两步,身后就起了动静,呼啦一下,掀起的珍珠和宝石滚了满地,叮叮哒哒响个不停。
魔咒锁住萝塔的足踝,令她寸步难行,她倒很淡定,知道就算没有魔咒也难再往前走,因为背后已经伸来一双臂膀将她箍得紧紧,没有握魔杖的那只手霸道又准确地找寻到她的,与她十指相扣。
买醉的醋王是一般醋王,会演戏的醋王才算无敌。
萝塔不作声,低头看德拉科扣着她的手。
他的手很漂亮,指节修长,指甲盖透出淡淡粉色,手背被珠宝硌出可怜兮兮的红印。
德拉科的醉意没全褪,又猛然起身,不自主地晃两晃,硬是咬牙稳住,深吸一口气,用额头贴了萝塔的颈。
萝塔还是不作声,他却忍不了,咬牙切齿,如果不是喜欢极了,真要将她用力咬一口:“骗子!”
“我骗你什么?”萝塔问。
伯爵在门外开锁,已经开到倒数第二道。
德拉科也没有耳聋,然而他头脑里和心里都翻江倒海,选择性忽略掉那危险的声音。
“你说会来找我的……”德拉科控诉,“还装作不认识我。”
他越想越火大:“跟那个什么伯爵跳舞!你很喜欢他吗?他给你的我也能给,只多不少,多上百倍。我也是你的。”
萝塔听着他说到最后开始发飘的话,默默往外抽手。
没有成功。
德拉科见她还要远离,只觉两侧太阳穴更加鼓鼓地疼,手上力道加重,怕把她握痛,憋着闷又松缓些。
喜欢一个人就是左右为难。
“说会来见我,转眼你就消失了一个月。”萝塔周身的香气也不能压下德拉科的烦躁,“你够狠。知道我找你找了多久吗?”
萝塔叹一口气:“你喝醉了。”
“我没有。”
她侧过脸来看他,正逢着他抬起头,能看见那一双蓝眼睛里迷醉的涟漪。
“外面的人快进来了。”萝塔垂眸,“你非要在这里把话说完吗?”
德拉科一眯眼:“你不敢?”
他顿时觉得发现萝塔的软肋,第一时间牢牢把握,换作自己的筹码:“我偏要让他看看你跟谁在一起,或者。”
他刻意停顿,“你亲在这里,我就带你走。”
德拉科用魔杖碰碰嘴唇。
马尔福家有这样的继承人,未来数十年都不必担心家道中落。
这时候,外面的格洛普伯爵已打开最后一道锁。
萝塔抬起眼。
她哪里有惊慌,眼中浓浓的分明都是玩味:“好啊。那就让他看。”
她欣欣然接受,算遂了德拉科的意,德拉科却没感到半点高兴,反而因为看见她饶有兴致的表情,脸色逐渐难看起来。
格洛普迫不及待推开大门,带着卫兵冲进宝库。
宝库很大,但不是迷宫,没有弯弯绕绕,一切尽收眼底。
伯爵冲在最前面,也最快刹住脚步。
望见眼前的一幕,他的脸色同样很难看。
非常,特别,极其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