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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Chapter 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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财富居然也有让人大失所望的一天。
格洛普伯爵在夺目的金色海洋里铁青着脸,久久说不出话。
他没找到人,连半个人影都没看见。
“真没有人。”卫兵例行公事搜索一番后过来禀报,声音刻意压低,听在格洛普耳朵里还是刺耳得要命。
伯爵不是输给直觉,如果进门的动作再快一点,快一点点,就能够看见隐没进空气的一抹衣角。
他只是输给关键时刻改变主意的德拉科。
萝塔从来都没有软肋掐在德拉科手里,恰恰相反,她是德拉科的软肋,一拿捏,他就缴械投降。
这一点萝塔很清楚,德拉科也很清楚。
他不愿意做好人给格洛普跟萝塔接触的机会,酒意虽然上头,但脑海里警铃敲得及时,当机立断用了幻影移形把萝塔带回马尔福庄园。
萝塔实在是个骗子,给人希望,又将承诺兑换无限期延长,燃烧油灯一样把这点希望慢慢消耗,直烧得人胸腔窝火。
答应约会的是她,食言消失一个月的也是她,回到家里德拉科撑不住眼皮要睡,闭眼前跟她说别走,翌日早晨骤然惊醒,卧室空空,找遍整个家也不见她踪影。
又跑了。
德拉科脸臭到极点,因为头痛,饭也没有吃,放一袋冰在额头敷,借以安抚作乱的神经。
他没换衣服,任由风透到衬衫敞口里,冰袋凝结的水珠纷纷沿着面颊滑下来,挂在唇上摇摇欲坠的,被他一抿嘴含进去。
他想昨晚好像做了梦,层层叠叠许多张面孔,合起来都是萝塔的脸。
晦暗难明的光线里,她贴得很近,手放在他心脏位置,噙着笑一字一顿念出句不可饶恕的魔咒。
梦做得混乱,记忆同无逻辑的大脑活动揉在一起,但德拉科的确在现实里遇见过跟梦境非常相似的场景,只不过他充当了旁观的那双眼,萝塔面对的人不是他,是一个名姓模糊的女巫。
德拉科忘了那女巫的名字,他也不需要记住她的名字,她是个无足轻重的配角,恰好在他需要的时候出现,推动他走进萝塔的生活。
德拉科跟萝塔没有交集,在别人的晚会见过一面,依然是陌路人。
他暗中探听她的消息,搜集许多捕风捉影的传闻,得知她下一个会出现的地点,专程赶过去,常常扑空。
小道消息果然不能轻易相信。
高尔觉得德拉科最近有些反常:“你往外跑得这么勤快,是看上了哪个女的?”
德拉科没好气地甩开高尔搭在他肩头的手:“不要胡说。”
是不是胡说,他心里最明白。
扑空几次之后,德拉科终于再度看见萝塔。
她踩着聚会的尾声到达,没有进门,站在窗外看巫师们宴饮,巫师施展的还是早已看过的魔法,她兴致缺缺,站一会儿就要走。
“不进去吗?”不远处一个声音问。
萝塔转头,对上德拉科的视线。
她看屋子里的巫师看多久,他就看她看多久。
发现萝塔到来,德拉科以为看错,怕惊动她,出来刻意放轻脚步。
她好像不记得他了,看他的眼神跟看任何一个陌生人没有区别,须臾,对他笑笑:“进去也没意思。”
德拉科看着她,只觉面颊滚滚地灼热起来:“那你打算去哪?”
这话听着像拷问,他心里懊恼,拇指掐进手心,掐得生疼。
他已经不是少年人,少年的生涩和稚拙还在言行中纠缠不休。
然后听见萝塔回答:“回去睡觉。”
她拢了拢外套,一缕黑发贴着白皙的脖颈,夹进外套里。
她反问他:“还有什么要问的?”
要是有足够的时间为对话打腹稿,德拉科就不用沉默,也不会在终于开口问萝塔住哪里时,被大步走出的高尔打断。
高尔看到萝塔,又惊又喜:“我以为你这次又不来了。”
他殷勤地上前邀请萝塔进屋坐坐,难得有跟她单独说话的机会,一口气说很多,听说萝塔要走,当即表示送她回家。
高尔不受表达困扰,话说得热情又流畅,萝塔知道他,开口叫他名字,唇齿咬字,似乎还咬了一点笑意在里头。
被排除在对话之外的德拉科沉默着,立在原地,任由糟糕情绪发酵,也不插话,也不离开。
“他是你的朋友。”萝塔问高尔,“叫什么名字?”
高尔热血上涌,这才注意同样在场的德拉科,顺着萝塔的目光望过来,看见德拉科的表情,似乎体味出点什么,笑容稍敛。
他没有回答萝塔的这个问题。
萝塔不需要任何人送她回家,慢悠悠走出德拉科的眼帘,她的影子在地上越拉越长,越拉越淡,终于连最后一点痕迹都吸收进土地。
聚会变得索然无味,德拉科提前离场,跟萝塔的第二次见面,无论何时想起来都令他不快。
冰袋里的冰化作饱饱的一包水,湿透了德拉科的发,他抬手一拂,将冰袋拂落在地,揉揉太阳穴,想起昨晚将萝塔抱个满怀,直到回家也不肯轻易放开,半梦半醒间,分不清手上是他的体温,还是她的。
她倒不抗拒,大概在他一次又一次的霸道任性中习以为常。
德拉科是野心家,也是投机者,注定不可能忍受继续给萝塔和别人当背景板,时机一旦降临,他将毫不犹豫出手。
他没有等太久。
德拉科再一次见到萝塔,是在对角巷。
对角巷一如既往挤满人,猫头鹰送出霍格沃兹魔法学校新一年的入学通知书后,带着孩子来采购的家长越来越多,丽格书店和摩金夫人的长袍专卖店顾客盈门。
德拉科家里没有小孩要入学,他闲来无事到破釜酒吧喝一杯,走出大门,看见人群中一闪而过的萝塔的背影。
她穿着过膝的长风衣,黑发散在背后,跟在一个瘦瘦的女巫身后,不知要去哪里。
德拉科眉心一蹙,不动声色地跟上去。
绕过对角巷热闹的中心区,小径分叉,踏进小路一道偏门,环境改天换日似的陡然阴森,空气里弥漫着成分不明的汤剂气味,乌鸦过顶,散布各处的商店极少顾客,店主的眼睛透过窗玻璃直勾勾往外望。
这是翻倒巷,黑魔法的温床,可以买到各种各样的黑魔法制品。
萝塔跟女巫拐进一条前路堵塞的小巷,再没动静。
片刻,小巷内一声炸响,随即有女人撕心裂肺的喊叫,仿佛受到极大折磨,连声求饶,叫着叫着痛哭起来。
德拉科用幻身咒隐去身形,贴墙靠近,只见瘦女巫披头散发匍匐在萝塔脚下,神情痛苦,身体不正常地剧烈痉挛,握不住的魔杖滚在一边。
萝塔伸手揪住那女巫的头发,迫使她抬头,津津有味观察她受折磨的表情。
女巫避忌萝塔如同避忌恶魔,不顾钻心疼痛,拼命想远离:“放过我!放过我……”
萝塔俯身,另一只手点在女巫心口,慢悠悠念:“钻心剜骨。”
她仿佛有了领悟:“原来是这种滋味。”
萝塔微微一笑,迤迤然放开已经痛得要满地打滚的女巫。
女巫刚得自由,痛楚就戛然而止,难以置信地抱住双臂,愣愣看着萝塔,甚至忘记后退。
静默几秒之后,她反应过来,立马抓住魔杖挣扎起身,连跑带摔地逃出一段距离才敢幻影移形。
巷内剩了萝塔一个人。
萝塔拍拍手,像要拍去沾染的秽物,即便那十指洁净如初,因女巫而起的愉悦没有消弭,仍然挂在她唇畔,一挑挑出淡淡的笑涡。
暗巷的空气里流动着两个人的呼吸,隔着短暂的距离,或有意或无意地传递着吐息。
德拉科闭上眼。
风撩起的萝塔的头发凉丝丝拂在面颊,轻轻吸气就能嗅见她的味道,一垂眸一抬眸间,她已近在咫尺。
这不是错觉。
魔咒的遮挡对萝塔没有用,隐身于墙壁的德拉科在她眼中无所遁形,起初他不知道,如今被揭穿得这样迅速,唯有以沉默回应。
“偷看不是好习惯。”萝塔身体前倾,对他耳语,“你不知道?”
德拉科当然知道,他是明知故犯。
进入翻倒巷之前,谁都不能预料这次尾随会撞破萝塔的秘密,这个秘密并不光彩,泄露出去对萝塔半点好处都没有。
她不是巫师,却会对巫师用钻心剜骨的不可饶恕咒,不像以苦痛为乐的人,但的的确确出手了。
该看见的都被德拉科看见,他如果选择做个正人君子,势必对今天发生的一切缄口不言。
德拉科喜欢萝塔,当然缄口不言,只不过他不要当君子:“魔法部会找你麻烦的。”
萝塔揭穿德拉科的伪装后本来要走,听见这话,慢悠悠停下脚步。
德拉科说得很认真:“我可以帮你。”
萝塔望着他笑起来,眼中兴致陡增。
努力表现得成熟老练的德拉科,手指在魔杖上游移不定。表情和言语能够矫饰内心,可人总会被细节出卖,心里不淡定,做小动作就频繁。
想用秘密换一场交易,这样的交易恐怕见不得光。
萝塔伸出手,用指腹缓慢抚平德拉科衣领的褶皱:“你这样热心,我该怎么答谢?”
这是她第一次触碰他,隔着衣料,花落下似的轻飘飘。
德拉科·马尔福大可以道貌岸然地婉言拒绝,换一个人情和好印象,他却没有,非但没有,反而得寸进尺:“要什么都可以吗?”
“可以。”现在不知道成了谁求谁,德拉科要肯定答复,萝塔偏偏说话说得慢悠悠,“你想要什么?”
德拉科于是开口,说出了魂萦梦绕时不知重复过几遍的那个字眼。
他最终没有帮上萝塔的忙,无论脱罪还是顶罪,萝塔都不需要,她只要他好好待着,别做无意义的事情。
对巫师使用不可饶恕咒不算无意义的事,但反弹别人的不可饶恕咒,还要上赶着找人处罚自己,真算得上极端迷惑行为。
从翻倒巷分离,德拉科又有一段时间没看到萝塔。彼时他已经掌握了她的住址,每一次去都找不到人,正失望焦灼,突然从别人口中得知了一些关于萝塔的事情。
“萝塔前一段时间被女巫施了钻心剜骨。”酒吧的邻桌在推杯换盏间无意吐露,“咒语没有对她生效,反倒作用在女巫自己身上。”
同伴顿时惊疑:“她究竟是个什么存在?”
“谁知道?”那人慨叹,“可越神秘,越让人想揭开那层面纱看看。”
德拉科默默听半晌,直到邻桌转移话题,才站起身,留下半杯黄油啤酒扬长而去。
如果他不明白提出交易时,萝塔怎么一直笑,那现在能懂了。
德拉科偷看不看全,萝塔没有秘密,没有软肋,没有交易的必要,用不着为一个乌有的事实跟德拉科玩各取所需的过家家游戏。
得知这一点的百感交集,直到现在,德拉科晾着被冰袋冰过的脑袋吹风,还觉得四肢百骸火辣辣。
难堪归难堪,可惜他没有知难而止的优点,一开始颠倒是非,干脆装作不知道,始终颠倒下去。
内心百倍渴盼的,机会一来,他还是要索求。
所以那时候萝塔问“你要什么”,德拉科回答得又快,又简短,又直白:
“要你。”
这样幼稚的趁火打劫或许会因为走运而收效颇丰,但大丰收的机会并不多。
尤其,当面对的人是萝塔。
听到德拉科的答案,她仿佛一点儿都不意外,唯独眉梢一挑,迟迟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不作声地将他望着,望着,看得他心如擂鼓。
德拉科逐渐发虚,两只脚像踩进棉花,摇摆不定,越摇摆不定,越要找回一些虚张声势的底气,抬腿朝萝塔走去,离她近一点,再近一点,直缩短到连说悄悄话都只需要张张嘴的距离。
置身幽深昏暗的小巷,他眼里的光格外亮。
德拉科是个聪明人,明白有时候立场可以不那么坚定,虽然想坚持,但权衡利弊,还是在萝塔意味深长的沉默里改口。
“要你……亲我一下。”
他顿了顿,“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