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是有哥哥的人》鹿舒

4、欺负

　　晚餐时，一家人到齐。
　　奶奶拉着沈琼坐在她身边，细致的问着她想吃什么，不停给她夹菜，像是在照顾含在心尖上的小宝贝，爸爸妈妈也温柔的和她说话。

　　沈漾坐在位子上，吃的安安静静，心底意外的平静。有些东西一旦不去执着、不害怕失去了，一切就通达起来。
　　突然，碗里丢进一只剥好了的虾。
　　一偏头，就看见哥哥认真剥虾的样子。是给她剥的。
　　头顶的灯光莹莹，将他眉目晕染的格外温柔。这时的沈斯更多的清峻，少了些沉厉。沈漾一时没舍得移开目光，夹了他刚剥好的虾仁咬进嘴里，酱汁在味蕾爆开时，那种满足的幸福感，就像看见他一样。

　　现在想想，其实以前他从来没有因为沈琼而忽略过她，那时候她因为敏感而迫切的在父母那里寻求安全感，却并未得到回应，是他一直在她身上投注以注意力。喊她一起晨跑，接她放学，下了班就陪她一起在书房看书。他书房里丰茂的绿萝和小巧的多肉，都是因为她才买的。
　　可后来他不在家的时间越来越多，而她骤然又变成孤零零的一个，一切就加倍反弹……

　　沈斯又剥完一只，丢到她碗里，视线上抬，就对上女孩弯弯笑眼。
　　沈斯略微挑了挑眉。状态看起来很好，比预料中的要好。
　　原以为前几天的安静乖巧是强行压抑之下的平静，而后便会触底反弹。可看到女孩始终弯弯如月，清亮如水的眉眼，就觉得可能是真的小看了她。
　　比想象中懂事，通透。也更招人喜爱心疼。

　　沈斯伸手揉了揉肉她毛茸茸的脑袋，看着她未曾移开的目光，问：“还要？”
　　沈漾弯着唇角，颊侧显出两个浅浅的梨涡，重重一点头，拍起马屁来：“嗯，哥哥剥的比我剥的香！”

　　十五岁的女孩嗓音尚且柔嫩，不同于成年人刻意的柔媚和装出来的娇嗲，听起来很舒服。
　　沈斯弯了弯唇，任劳任怨的继续剥起来。
　　这年的沈斯，清冷矜贵，温柔内敛。

　　兄妹俩的互动自然而亲切。落在沈奶奶眼里就觉得有些刺眼，对沈琼的慈祥耐心倏忽散了，她看着沈漾喊道：“沈漾，去帮琼琼拿盒牛奶。”

　　突然而来的冷漠的声音将沈漾扯回现实。
　　她懵了一瞬，扭头就对上对面沈奶奶严肃的目光，怔怔点了点头，说：“好。”
　　放下筷子，旁边的沈斯却按住了她的手。
　　“我去拿。”他说。
　　巨大的水晶灯光将整个屋子照得恍如白昼，沈奶奶明显不开心的拧了拧眉，声音越发严厉：“我的话你没有听到吗？”

　　这话其实是对她说的，沈漾知道。
　　拍拍沈斯的手，她轻声问：“刚好我也想喝，你要不要？”
　　沈斯蹙了蹙眉，最终松了手。
　　看见她起身，沈奶奶眉目才稍有缓和。

　　“两个孩子相处怎么样？”沈奶奶问。
　　知道她问的是两个女孩，沈爸爸答道：“漾漾很懂事，很照顾琼琼。”
　　“这是还不错了？”
　　“是啊，前几天还买了教辅资料，一起在学习呢。”妈妈也搭腔。

　　沈漾回来，拿了三盒牛奶。
　　沈奶奶没看她，给沈琼拿了一盒，发现是冰的，再次皱起了眉，说：“算了，你们这个年纪的女孩也该忌生冷了，去倒杯温水吧。”

　　餐厅里齐齐静了静。
　　再迟钝的人都能看出来，这里面的刻意刁难。沈妈妈赶紧起身，“妈，我去倒，漾漾你赶紧坐下吃饭……”
　　话没说完，被沈奶奶打断：“怎么？我们沈家供她吃、供她穿、供她上学，养着她这么多年，让她倒杯水，还委屈她了？”

　　“妈！”
　　一家之主沈家丰终于意识到不对，拧着眉看向沈奶奶，“您说什么呢？”
　　这一喝把旁边沈琼吓了一跳，她有些手足无措的放下筷子，将手放到桌下。
　　沈奶奶将一切看在眼里，冷哼一声：“你们真的关心琼琼吗？”
　　目光扫过夫妻二人，沈奶奶牵了沈琼的手放在自己手心里，爱怜的轻抚着，“你们看看她，再看看琼琼……你们一家和乐融融的时候，想过琼琼的感受吗？她才是你们亲生的，一个鸠占鹊巢那么多年的外人，凭什么没点自觉，反倒以主自居，让琼琼觉得自己是个外人？”

　　纵使心底不认同这话，却还是会下意识去看两个女孩。
　　沈漾腰背挺直，肩旁端正，纤细的身量安安静静的站在那里，就有种让人艳羡的气质，淡雅恬静，那是属于高贵门第的女孩身上的淡然和优雅。
　　而沈琼呢？她过去十几年活在穷苦之中，看着这家人的体面，骨子里的自卑如影随形，总是怯怯懦懦，像是角落里上不了台面的丑小鸭。

　　有那么一刻，沈漾脑海里嗡嗡嗡的，像是卷过了一阵飓风。她从没想过她和沈琼的身世是被奶奶如此不留情面的撕开的。
　　上一世，她因为不喜奶奶，不想看她脸色，借故没有一起吃这顿饭……那时其实奶奶也是在饭桌上揭开了身世真相吗？所以沈琼才会知道的？
　　又或许，是因为这一世，她改变了态度，坦然的接受，没有和家里生分别扭，所以反而在奶奶这里适得其反？

　　是了，任何事都是一体两面。她坦然的接受自己不是沈家亲生女儿的事实，依旧和家里亲密如初，那么这个原本的家庭就没有出现一个豁口，沈琼要想真正融入进来就是难上加难。
　　而如此撕开真相，让她外人的身份摊开在沈琼面前，那么她现在拥有的，无论是物质还是爱，都不过是沙滩上垒出的城堡，毫无根基。本质上，她其实才是一无所有的那个。所以没有什么好羡慕的。

　　再低自尊的人，在面对稍不如自己的人时，也能生出可鄙的骄傲。所以很多人更喜欢和比不上自己的人维持长期稳定的朋友关系。
　　沈奶奶就是要这样，她要让沈琼踩着她大胆的抬起头来。

　　如果是上一世，这时沈漾大约已经伤心疯了。但现在她已经通透了，或者说不在意了。
　　这话换任何一个人来说，或许都能伤到她。可这是沈奶奶，是从来没有喜欢过她的人，可以肆意伤害她的人，她为什么要在意呢？
　　人贵有自知之明，沈奶奶看重血脉，所以不管哪一世，不管她怎么努力，都不会得到奶奶哪怕一丁点的善意。

　　餐厅一时陷入寂静，饶是心底想的再明白，身体的反应依旧没跟上。
　　沈漾呆了会儿。

　　十五岁的女孩，脸色雪白，下巴尖尖，还未完全长开。纤细的身量定定站在那里，像是被吓懵了。沈父沈母心中怜爱更甚，毕竟那是当作亲生女儿疼爱的十几年的女孩……可再一看怯懦的沈琼，那是亲生女儿啊，从小吃了那么多苦……
　　父母沉默下来，显然将沈奶奶的话听了进去。

　　“漾漾，过来。”
　　沈斯看着沉默父母便知道了他们的态度，他站起身，冲沈漾伸出了，温声道：“哥哥吃饱了，陪哥哥出去消消食。”

　　沈漾讷讷，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轻嗯一声，朝他走过去。

　　沈斯牵着她的手，十五岁的女孩手指纤细柔软，他握住，捏了捏，带着安抚的力道。然后看着沈奶奶说：“沈漾，姓沈，名字写在沈家户口本上，沈家供她吃、供她穿、供她上学，养着她难道不是应该的吗？法律上都承认她是沈家的女孩，她为什么要拿自己当外人？还是奶奶觉得自己可以凌驾于法律之上？”

　　奶奶一怔，没料到自己的亲孙子会这样跟自己说话，一时竟没反应过来。

　　沈斯又看向父母，似笑非笑的一哂：“漾漾母亲是怎么没的，你们心里清楚。当初收养漾漾也是你们心甘情愿，漾漾不是物件，不是可以任凭你们肆意伤害的。这个家，有我在一天，就没人可以欺负她。”
　　“谁都不行。”

　　他的声音低沉微凉，像是寒风中的利刃破开了顷刻的沉默。
　　这话有些重了，尤其还是对一个长辈说，不光奶奶和父母，即使知道几年后的他会变得如此冷酷凌厉……此刻，沈漾也还是被震住了。

　　从她的角度看去，他唇角微抿，绷成了一条直线，眼神显得幽深而凛冽，极具压迫感。
　　没有来由的，沈漾想起最后他见自己那次，面对她时，他即使失望透顶，也不曾拿这样冰冷的目光看过她，反而是在看见那个最后负了她的男人时，那股子强势和阴郁全部爆发，盯着他说：“他日你若敢负了她，我沈斯第一个不饶你——”

　　极其护短。
　　原来这些事他早就做过，还不是对一个人护着她，而是自己的亲奶奶。
　　这一刻，沈漾似乎听见自己砰砰砰的心跳，颠簸辗转于沈斯二字，似缠绵，似回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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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那啥，以后更新时间调到凌晨十二点吧……然后泥萌早上看￣ ￣)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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