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Soul Maker》怪烛昏宵

8、【零番外】①

　　室内无光，电灯被全数移走，深色天鹅绒窗帘也都紧紧拉上。零百无聊赖地玩着打火机，等外面看守的人给自己送烟来。

　　他听见门口响起交谈声。不多时，大门洞开，进来的却非全副武装的猎魔庭卫兵，而是一位身着华丽宫廷礼服的红发青年。

　　他手持一盏烛台，不紧不慢走到零跟前。

　　零微微眯起眼。“稀客啊，领主大人。”

　　仍陷在高背椅里不起身，手中来回转动把玩长条形状的打火机，零毫无诚意地招呼着这位从前的直属上级。“没想到，我回来之后第一个见到的人，竟然是你。”

　　“现在还不到你和她摊牌的时候，但我可以保证，你很快就能见到她。”

　　硬质烛台与木质桌面碰撞发出轻响，檀香山领主在他对面坐下，手一动，抛来一样东西。

　　零接住一看，是他从前习惯抽的香烟的牌子。他也不推拒，揉捏着外包装抖出一根，火光“啪嗒”一闪，已是享受上了。

　　“不来一根么？”他随意掸掸烟灰，问西法尔。

　　“不了。女皇陛下不喜欢烟味，我已经戒烟很久了。”隔着极其宽阔的桌面，对方把手边烟灰缸往零这边推了推，平静回答，“这是我家的书房，就算不常用，你也还是注意一点。”

　　“得了吧西法尔，你的大本营在帝宫，自家官邸一年能回来睡几次？”零叼着烟，双手舒服地枕在脑后，“再说，边地可没这么多讲究。在那边待了十年，我也不再是从前那个隶属中央猎魔庭的高阶代理人了。”

　　顿了顿，他盯着西法尔，意味深长说道：“这十年里，发生了许多令所有人都为之改变的事。不是吗？”

　　剥离猎魔庭代理人冷肃端正的伪装，在被永夜侵蚀的边地，那片自由的、奔放的土地，他不再有身份，也不被任何规矩与制度束缚，他恣意妄为，随心所欲。

　　十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却已令旧日所有一切都于回忆中浸泡得模糊。他像一个最冷静的旁观者那样追忆过往，而无动于衷。

　　零甚至思考起了一个问题：*TheSoulMaker到底是怎样的存在，他是被人为构建，还是为宿命引导？

　　随着终局到来的日期临近，他似乎也愈发回归本性了——尽管零并不十分肯定那就是自己的“本性”，或者说，作为外世界遗民的造物，人类确实拥有……固定的本性。

　　只可惜他的问题永远得不到答案。出于那个不得不回来的理由，为了那个人，即使明知终焉将至，即使一切疑问都不会有结果，他也必须回来。

　　烟头烧到了手。零神色淡淡将之握在掌心碾灭，扔进烟灰缸里。

　　他从软包装里取出新的一根，也不征求书房主人西法尔·嘉黎的意愿，再次点上。

　　“一身烟味的男人是不讨女人喜欢的，零。”对方说道，却没阻止。

　　零嗤笑，”女皇陛下或许是这样，但她，肯定不是。“

　　“是么？”对于零的笃定，领主大人微勾唇角，似乎来了兴趣，“你们已经十年没见过面了。就像你之前说的，发生了许多令所有人都改变的事情，你的信心又从何而来？”

　　想起那件隐秘的旧事，零也心情愉快地弯了弯唇。

　　“因为啊，”他注视手指间猩红的圆点，笑道，“教她做这件事的人，就是我。”

　　看样子，时刻关注猎魔庭动态的领主大人并不知道呢。这更令零感到愉悦，嗯，那个人，一定将它视作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秘密吧，他觉得她并不会在外人面前表露自己的爱好。

　　至于被她划归为自己人的世界里有谁？不好意思，零认为除了她本人以外，就只有自己了。

　　“这样吗，”西法尔却回答，“看到你们拥有如此牢固的默契，作为上官，我很放心。”

　　无视零冷下来的脸色，他继续道：“你消失了整整十年，她却仍一直注视着你的背影。故友同僚之情何其可贵，我想，她必定也十分期待与你重逢吧。”

　　台词以极慢的语速行进，每一个字都浸入了重逾千斤的分量。

　　“你觉得呢，“他交握双手，唇边漫起令人厌恶的笑意，”零？”

　　作为女皇唯一的情人，为她处理所有暗不见光事务的忠诚的爪牙，尽管本人是由平民身份被破格授予贵族勋章的，但行走于帝国高层多年，西法尔·嘉黎毫无疑问有着与目前地位相符的修养。

　　他会用极尽优美的措辞来掩饰某些尖锐的事实，即使他绝不会因口头媾和而心慈手软半分。

　　语言同样是计划的一环，共事多年，零非常了解他的手段。

　　对他的每一个字，零都无法反驳。对他的每一个字，零都难以遏制厌恶。

　　因此，零掸掸烟灰，看向别处，讽刺道：“多年不见，您却一如从前，仍是女皇身边最得力的鹰犬。又有谁能和您相比呢？”

　　西法尔笑了笑，并不接零的话，而意有所指道：“你不必妄自菲薄。侍奉女皇陛下的我，与将向那位大人献上一切的你……恐怕没人能说清楚，谁才会更幸运呢。”

　　零沉默一瞬。“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西法尔却不愿再谈下去了，起身，“你马上就能得到最后的结果。说实话，我也很期待。”

　　他拿起搁置在桌旁镶满宝石的手杖，为自己端正领结，以保证现身于公众场合的檀香山领主大人、帝国猎魔庭长官永远尊贵得体。做好这一切，他朝零点点头。

　　”去吧，完成你应尽的使命。能提前为你周全的事，我都安排好了。希望……”说到这里，他又莫名笑了笑，“我们还会有下次再见的机会，零。”

　　最后那半截话，他说得不是很确定，口吻更令人遐想。

　　但零并不在意——与直截了当以武力镇压的猎魔人的作风不同，这位猎魔庭最高长官空有一副迷惑他人的浪荡贵族式的好皮囊，实则阴险狡诈，心思深沉。他所有说出口的话都是阴谋里必不可少的一部分，而自他以下所有人，恐怕也都是女皇与女皇走狗手中肆意翻弄的棋子。

　　但没关系，零心想，很快地，那位大人便可取回全部力量，回归正位，从此不再受所谓命运愚弄。

　　至于他自己？

　　他没什么谈得上渴求的东西。因为即使渴求，但他没有以后，所以也就永远不会得到。

　　那，就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