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之泪痕》碧台初荷

8、嘱托

　　孤儿院的生活是单调寂寞的。每天早上会有铃声催促孩子们起床，然后排队洗漱，排队打早餐，吃完早餐之后排队上学。放学后照样的排队回来，排队打晚餐，再排队洗澡，然后睡觉。连睡觉的床都是几个大通铺，分布在几个不同的房间里，同性别的年龄相当的小孩子在一个铺上排队睡觉。

　　每到吃饭的时间，林珊都会东张西望地搜寻程宇轩的影子，想尽办法排在他的后面。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和他坐在一起吃饭，可以假装吃不完，把自己的菜拔到他的碗中。

　　孤儿院里的生活十分的清苦，顾嫂每次来看他们的时候都说程宇轩又瘦了，然后塞给他一大包的零食，而他总是悄悄的全拿给林珊吃。

　　几个照顾孩子们的阿姨每天除了给他们做饭、洗衣之外，还要打扫清洁，还要照管园中的几亩菜地，忙得脚不点地，根本就没有时间和哪个孩子多说几句话，更谈不上督促他们的学习。

　　程宇轩承担了这个责任。起初只是因为要教林珊数学，后来却发现所有的孩子都不太会计算，于是就都教了起来。十数个孩子在一起做作业，他俨然就是老师，负责纠正和教导。

　　当程志武来到孤儿院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情景。仲秋的傍晚，十几个个孩子席地而坐，将书本放在膝盖上，听着那梧桐树下的少年讲课。

　　片片黄叶飘落，树下的少年意气风发，侃侃而谈，眉宇之间满是温和的笑意。那些孩子们都仰望着他，眼中尽是崇拜。

　　风吹过他的衣襟，撩开了雪白的衬衫，露出了他瘦削的身躯，红丝牵挂的黑玉在他的胸前摆动。

　　程志武的眼睛湿润了，程家的后人，在哪里都是出色的。

　　孤儿院的园长阿姨早就听说程宇轩的家人要来接他，只是没有想到会来得这样快，想到他平日的乖巧懂事，又是高兴又是舍不得。

　　宇轩却并不愿意跟来人走，他坚持要在这里等外婆来接，或者是等长大了再去接外婆。

　　“可是你是程家的孩子，应该回到你爷爷身边去。”程志武显然不肯放弃。

　　“我没有别的亲人，只有外婆和小妹。”他坚定地说。

　　没有办法，程志武只好连夜带着程宇轩去见外婆。

　　外婆更加苍老了，满头的白发都似秋天经霜的枯草。她静静地听完了程志武和宇轩的叙述，半晌没有说话。

　　“林太太，现在孩子在孤儿院里过得实在是太苦了。程家也只有他这一条根，老爷盼着他早点回去继承家业。”程志武诚恳地说，“老爷这些年也常常自责，说当年对不起林小姐。我来时他吩咐我要给您找个好的医生，说一定要把您的病治好。”

　　外婆轻轻地闭上了眼睛，两滴晶莹的泪滑下脸庞，落入了枕边，渐渐湿成一个小小的圆润。

　　宇轩连忙说道：“外婆，我不愿意到别人家去。”

　　外婆吸了吸鼻子，睁开眼笑道：“傻孩子，你是程家的人，怎能不回程家去呢，难道要在孤儿院住一辈子吗？”。

　　“不是，等我长大后赚钱了，我就把东家巷的房子买下来，我们再回东家巷去住。”年少的宇轩坚定地许下了诺言。

　　外婆对程志武说道：“这孩子有些倔，让我单独和他谈谈。”

　　“那您就劝劝他吧。您放心，程家老爷决不会亏待自己的孙子的。”程志武边说边退了出去，带上了门。

　　四周安静得有些可怕，外婆的呼吸声显得格外的粗重，她盯着程宇轩的脸，手上却抚弄着他胸前的黑玉，眼神变幻莫测。

　　“外婆！外婆！”程宇轩有些胆怯地喊道。

　　林太太蓦然惊醒，抓紧了他的双手，直视住他的双眼：“宇轩，你知道吗，你就是程家的小少爷。刚才的那个人是程家的管家，是来接你回程家的。”

　　程宇轩惊愕万分，连连摇头。

　　林太太双手愈加用力，程宇轩只觉得手指火辣辣地疼，却不能从她的手中抽出。

　　外婆压低了声音说：“你姓程，你有黑玉在身上，谁也不能怀疑你。你就是程家的少爷。”

　　程宇轩的心中如同有一扇门在风中摆动，嘎的一声打开，脑中一片雪亮，嘎的一声又关上，眼前又全是黑暗。明灭之间，心扉如撕裂般地疼痛。

　　他用力地抽出了双手，想要去擦眼泪，却发现双眼干涩，根本就没有泪。

　　“你一定要带着林珊到程家去，要让她过得快乐。”这句话是外婆附在他耳边说的，声音虽轻，却重如泰山，似乎使尽了她全身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