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意照幽冥》蔚露

99、春日迟（八）

　　“慢慢你在这儿等着，不要走动，我去去就来！”

　　小黑狂奔出去，长耳朵在空中欢快地飞扬，气急败坏的叫声在长街上盘旋：“死老头！给我回来！！！”

　　路上的行人感到一阵风从身边掠过，只闻其声不见其人，都窃窃私语起来：

　　“谁在吼？”

　　“谁在叫？”

　　“何人在咆哮？”

　　“谁家老头死了？”

　　“死老头回来诈尸了？”

　　“啧！怪不得晴天白日一阵阴风！”

　　“唉，我也感觉到了！”

　　小林慢一个人站在店门口，靠着柱子怯怯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嘴慢慢瘪起来。一群大孩子看他手里一串糖葫芦柿饼麦芽糖什么的，过来跟他玩游戏，把他的小零嘴都骗光了，然后一哄而散。

　　小林慢低下头，看着空空的小手和跑光了的小伙伴，泫然欲泣。旁边卖糖画的老头见他可怜，给他做了一个大老虎的糖画，他又眯起眼睛喜笑颜开。

　　无聊地舔着糖，他忽然闻到一股香味，不由自主地迈着小腿，循着香味一路走。穿过拥挤的长街，转过安静的小巷，走了好久，终于看到一个窈窕的背影钻进一家后门，他走到墙外抽抽鼻子，果然，里面的香味更加浓郁。他眼睛一亮，变成小白虎，从墙角一个小洞里艰难地挤进去，扑腾着四肢欢快地冲向了香味的来源。

　　另一边，小黑祭出咆哮大法满世界寻人，他还没找到骑驴老头，先碰到了敖雪。

　　敖雪一手拿着包子一手拎着排骨，还有一大堆小吃。先是听到他大街上鬼吼鬼叫才走过来，还没见着人脸就注意到了那对长长的驴耳朵。

　　敖雪满脸复杂：“你这是……”

　　小黑先是一喜，看到他的表情又是一怒，手忙脚乱地捂着脑袋，谁知驴耳朵像是有自己的想法，直愣愣的捂都捂不住。小黑又羞又怒，凶巴巴的：“怎么了！没见过这样的帽子吗？！”

　　“……好别致的帽子，还会动？”

　　“少说风凉话啦！”小黑哭丧着脸：“我被人抢了毛驴还被他变了驴耳朵！你快帮我把它变没！”

　　敖雪试了一下，摇摇头：“恐怕不行，只有施法的人才能解决。”

　　小黑抓狂：“啊啊啊啊！臭老头！你去哪儿了！给我回来！我保证不打死你！”

　　“别着急，再找找，我看他只是想跟你开个玩笑罢了。”

　　“哦？我也想跟你开个玩笑呢！猪鼻子喜不喜欢？”

　　小黑拖着敖雪又是一顿找，直到黄昏也没见着半个驴蹄子。他木着脸，心如死灰。

　　敖雪忽然问：“林慢呢？”

　　“啪！”小黑一巴掌拍到自个儿脑门上，火急火燎地往回跑：“糟糕！我把林慢忘在店门口了！”

　　此时沿街的店铺都已经打烊了，街上行人也都归家了，风吹过来，带着萧瑟。

　　小黑的驴耳朵也在风中瑟瑟发抖：“完了完了！这小崽子去哪了！？”

　　街上气味复杂，想闻也闻不出来。小黑彻底慌了手脚，满大街地喊人：“林慢！慢慢！慢崽！虎崽崽！你跑哪去了啊！！！”

　　敖雪倒没他那么着急，林慢好歹是只虎妖，即使还是幼崽也有自保的能力。就怕有别的妖怪把他拐走了，不过这个可能性也不大，他身上染了他的龙息，一般妖怪躲都来不及，不可能凑上来。但是，若是容离……也不对，容离也是妖，他的目的是煽动妖族，而不会故意伤害妖族幼崽……所以，也可能是他贪玩跑出去了呢？

　　一边正在收摊的老头瞧了他们半天，见小黑焦急不似作伪，便道：“你们是在找一个胖乎乎的小男孩吧？”

　　小黑立刻冲上去：“是啊是啊！我们家孩子！不见了！你知道他去哪儿了吗？是不是被人拐跑了？”说到这，眼里杀气毕露。

　　老头摇摇头：“这倒没有，我看着他往花枝胡同那边去了，我以为他一个人回家了呢！”

　　他话还没说完，小黑已经如离弦之箭般冲向他指的方向。

　　“诶诶，真是个急性子！”老头安慰敖雪：“别着急，咱们这的人日子过得不差，多年没有拐走小孩子的事了！”

　　敖雪点头道谢，把手里的东西都送给他，老头笑得合不拢嘴，高高兴兴地回家了。

　　花枝胡同大得很，小黑变回原形挨家挨户找了大半晚上，还是连一根虎毛都没见着。

　　敖雪找到他的时候，他顶着一身露水蹲在河边，头上两只驴耳朵无精打采地垂下来。

　　不知为何，敖雪忽然想笑，但眼下绝不是嘲笑他的时候，否则日后他回想起来非得闹上一回。

　　“怎么？找不到林慢你打算跳下去淹死？”

　　小黑抬起头，可怜兮兮的，绿眼睛里含着泪水，瓮声瓮气道：“要是林慢出了事我非以死谢罪不可！我怎么跟祁臻交代啊！都怪我！都怪我！”

　　敖雪把他抱在怀里，温柔地摸着他的毛，安慰道：“别担心，林慢现在是妖，寻常人根本伤不了他，就是其他妖怪也不敢轻易靠近。再说，他身上带着祁臻的护身符，有什么事他会第一时间感知到。你这样漫无目的地找也没用，不如咱们先回客栈，说不定他已经回去了呢？他认得路的对不对？”

　　小黑点点头，从他怀里露出一双眼睛，“我以后再也不会丢下他一个人了。”

　　敖雪面露微笑：“好。”

　　“我也再也不贪吃了。”

　　“嗯。”

　　“再也不冲动了。”

　　“嗯。”

　　“再也……”

　　敖雪低头一看，他已经累得睡着了。

　　回到客栈，小黑一个激灵就醒了，飞快地冲进房间，被子里有个小鼓包，掀开一看，果然是小林慢！

　　小黑深呼吸，忍着没去打他的屁股，松了口气：“小坏蛋，差点急死我了！”

　　房间里乱成一团，东西丢得乱七八糟，祁臻留下的荷包也被扯开了，符纸丹药扔得到处都是，像被小偷光顾了一样。小黑任劳任怨地收拾残局，没忍住一巴掌拍到他的屁股上，“小坏蛋，忒皮了！”

　　小林慢翻了个身，睡得更香了。

　　第二天起来，小黑对他百依百顺，几乎又回到了被娃娃果影响的那段日子。

　　这回他再也不敢带他出去玩了，敖雪出门帮他找骑驴老头，他就倒出一堆玩具给小林慢玩。

　　这些玩具他本已经玩腻了，不过今天他出奇地安静而且有耐心，玩得聚精会神。

　　中午的时候祁臻回来了，他满脸倦色，已经几天没合眼了，看到小黑的驴耳朵也没怎么吃惊。

　　小林慢坐在床边看着他，他忽然神情一厉，“唰”的一声，赭鞭已经打了出去！

　　事情发生得太快，小黑还来不及作出反应，小林慢却身手敏捷地躲过攻击，猛的跳窗逃跑了！

　　小黑惊呆了：“怎么回事！”

　　祁臻没有追上去，他拿出骨哨一吹，良久没有动静。

　　“小黑，林慢呢？”

　　小黑这下也知道刚才是个冒牌货了，急得满头大汗，忙把林慢失踪的事一说。

　　祁臻立刻出门，边走边吹骨哨，却走遍了全城也没有回应。

　　小黑跟在他后边，累得四条腿打颤：“怎么办？骨哨也没用了！完了完了……”

　　祁臻揉揉眉心，“别着急，他现在很安全。”

　　小黑暂时松了口气，提着的心也放了下来，见他脸色不好，便道：“要不你先回去休息，我和敖雪继续找。”

　　“先回客栈吧，这样找也不是办法，我们从长计议。”

　　小黑沉默地跟在他身边，很久才小声开口：“你不怪我吗？”

　　祁臻停下来，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他低下头，爪子胡乱刨着泥地。

　　“我不怪你，林慢也不会怪你的。你不是有意的，不要自责。”

　　祁臻伸了伸手，还是没有落到他头上，从前他也很少跟小黑亲近，敖雪出现以后他更不会轻易碰他了。

　　“我本应安慰你，却不想挑战敖雪的占有欲。”

　　小黑愣了愣，难得从他这儿听到一句温情的话。不过他也觉得被他摸怪别扭的，于是像以前一样三两步跳到他的肩头，一路回了客栈。

　　回到客栈，敖雪目光锐利地盯了他们一瞬，然后移开了目光。

　　小黑顿时毛发直竖，警觉地跳了下来，随着敖雪进了屋。

　　休息了一晚，第二天仍旧一无所获。三人在客栈里讨论林慢的去向，小□□：“他会不会已经不在春城了？”

　　祁臻摇头：“不会，我感觉到他就在这儿，只是没法确定具体方位。”

　　敖雪道：“这些天我们几乎走遍了所有地方，会不会是有什么东西扰乱了我们的视线？”

　　祁臻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你是说，障眼法？”

　　敖雪点头，“城里没什么妖怪，要想骗过我们并不简单。”

　　“你怀疑容离？”

　　“难道你没有怀疑？从小梅村到现在，一桩桩一件件都有他的影子。”

　　小黑拍桌子：“那个假林慢是不是也是他！天杀的！居然敢欺骗我的感情！”

　　他身子一动，耳朵就跟着乱颤，差点扫到敖雪的眼睛。

　　不知是第几次躲开袭击了，敖雪无奈道：“你能不能管好你的耳朵？”

　　小黑气愤道：“不要落井下石好吗！你以为我想顶着这个傻冒耳朵吗！”

　　祁臻倒了杯水，示意他稍安勿躁：“这驴耳朵看着像仙人手段，只是小小的惩戒而已，过两天就好了。”

　　小黑觉得自己简直是千古奇冤，明儿春城的花都得谢了替他喊冤证明清白：“我又没做错！明明是那个老头子抢了驴，凭什么惩罚我？他是强盗吗！让我逮着看我打不死他，让他仙人变死人！我日他个仙人板板！”

　　祁臻把茶杯推到他跟前：“冷静，不要说脏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