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意照幽冥》蔚露

100、春日迟（九）

　　春分这天，春城举办了盛大的庆典。大街上锦衣飘香，男女老少都穿着色彩鲜亮的衣服，头上簪着各种鲜花，争奇斗艳，蜂舞蝶绕，欢声笑语不断。这天还是年轻男女相约踏青的好时机，每年都能凑成不少佳偶，早在前几天绸缎庄胭脂铺就卖断货了。知道今儿个男女都大方，小贩们也早早占了位置摆摊，一个个喜笑颜开，吆喝声此起彼伏，热闹得不得了。

　　小黑头上戴着个老高的帽子，臭着一张脸，在人群中特别显眼，厚道一点的频频投以异样的眼光，不厚道的捂着嘴窃窃私语，时不时爆出一阵笑声。

　　倒是祁臻和敖雪大受欢迎，虽然一副生人勿近表情，却有源源不断的少女暗送秋波。

　　“为什么我要带这么滑稽的帽子？”小黑面无表情地问。

　　这帽子是敖雪挑的，他道：“你长一对驴耳朵，不带帽子早就引起骚乱了。”

　　“呵呵，现在也没多好，大家都觉得我是傻冒。”他把头一扬，板着脸道：“至少大家看到妖怪的反应是赶紧逃跑，而不是现在这样笑得跟老鼠一样。”

　　敖雪不予评价。

　　第一百次被人指指点点的时候，小黑终于愤怒地爆发了：“我们分开走！你们吸引来的目光居然都嘲笑我！”

　　他怒气冲冲地与他们分开，买了酱肘子一手一个，愤愤地撕扯着，吃得满脸油花。他的目光在人群中逡巡，每看到小孩都要停多一会儿。

　　走到湖边，正在举办群芳宴，一群妙龄少女手捧鲜花，一个个上台念诗，端的是人比花娇。小黑一问才知这是青楼女子在评选花魁，说是赏花，其实是看人。

　　小黑咪眼看了一会儿，很快失去兴趣，嘀咕道：“还没我家敖雪好看呢……”

　　旁边一个人听了他的话，也摇头：“是啊，今年这些姑娘美是美，全无气韵，庸脂俗粉，庸脂俗粉呐！想当年相府千金步长堤而过，当真是云鬓花颜，风姿绰约，能使群芳羞惭！”

　　后边一个人听到，凑过来好奇地问：“这般佳人，不知花落谁家？”

　　那人笑道：“倒也是桩佳话，相府小姐出身既高，自然要挑有情人，这一来二去啊，二十也未嫁！那年也是群芳争艳的佳节，小姐偶遇痴心人。那人家世不显，却用情至深，拜在相爷门下，打动父女二人，终抱得美人归……

　　那场婚礼真是再盛大不过，半城的人都去了，一路鲜花着锦，红妆十里。据说啊，那天所有的花都开得又大又好，那天以后群芳衰落，老人家说那是鲜花为小姐送嫁呢！世人都赞，春风为媒，群芳作嫁，是人间难得的好姻缘！难得的好姻缘呐！可惜，这样的美人，世间难再有了！这样的好姻缘，也不会再有了……”

　　说到最后，他长叹一声，目光有些意兴阑珊，转头便走了。

　　小黑确定了这是个心机穷小子骗娶无知富家女的故事，就不感兴趣地忘到一边，继续左顾右盼。

　　这么一看不要紧，人群对面一个黄衣女子，她手里抱的那个是什么！？

　　那个白白的像猫崽子一样的！

　　那个兴奋地摆着尾巴欢乐得不得了的！

　　那个皮毛白净油光水滑一看就是最近吃胖了的！

　　小黑惊天一吼：“林慢——”

　　人群霎时躁动起来，小白虎也看到了小黑，眼睛一亮，挣扎着想跑过来，抱着他的女子怕他跑丢了，转身离开。

　　小黑大叫：“站住！”

　　他立刻追上去，不想刚迈了一步，又见湖边柳树下一个骑驴老头在看热闹！

　　“啊啊啊！！臭老头！！！”

　　小黑左右为难，眼见林慢要消失在人群里了，老头又离得远，他停在原地拷问自己的灵魂：是找到走失已久过得非常好完全乐不思蜀的小皮虎重要，还是立刻冲上去把老头子暴打一顿让他消掉自己备受嘲笑的驴耳朵重要呢？

　　小黑思考了一瞬，立刻冲进人群里，驴老头你给我等着！！

　　“站住！站住！前面穿黄衣服的女人！你等等！等等我呀！林慢！慢崽！”

　　街上人山人海，春风暖软，花美人更美，不一会儿，一个带高帽的矮个男子光天化日追逐少女的消息吹遍全城。衙门巡街的找了好久都没找到这个流氓，只得登上告示提醒各家女儿小心外人，结伴出行。

　　小黑一路狂奔，终于看到女子走进花枝胡同的一处深宅大院，他刚要喊，对方已经急急把门一关锁了起来。

　　这个地方小黑来找过，并没发现什么异样。可是门一关，他居然感知不到林慢身上的气息，果然有障眼法！？

　　他变成原形爬到树上跳进去，大摇大摆地走在园子里。这里非常大，是极富贵的人家，花木打理得非常好，却安静得没有人气，走了半天都没见到一个仆人，古怪得很。

　　走到一个小院前，终于又看到了那个黄衣女人，她打开锁走进院子里，又从里边锁上。

　　小黑跳到墙上，看到院里的场景不由地大吃一惊。

　　这里像是个与世隔绝的小天地，树木萧条，叶子都落尽了，各种花木都光秃秃的，一副萧瑟冷清的模样。

　　小黑打了个寒战，满城鲜花绽放，是阳春三月的好风景，这里却好像还停留在冬天。更重要的是，这里阴气极盛，有一股很强大的妖力！

　　小黑神情一凛，只见屋子里走出来一个瘦骨伶仃的女人，妖力正是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

　　即使这个女人瘦得双颊凹陷，还是能看出年轻时的美貌动人。她眼神温柔，神情安然，面上却浮着一层死朽的气息。这个院子就像一个坟墓，她就像一具尸体，连那个黄衣女人身上也隐隐带着一层死气。

　　这是什么鬼地方！

　　小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只想赶紧把小林慢带走再让祁臻来把这个古怪的地方一锅端了。

　　当他看到小白虎在女人怀里喵喵叫着撒娇的时候，他脸黑了，并且感到非常闹心，虽然他的毛本来就是黑的。

　　妖怪！

　　小黑喉咙里发出威胁的呼噜声，下边两个女人都没察觉，黄衣女扶着瘦女人进了屋，留下一盘肉干，小白虎一个人在园子里玩绣球，连扑带抓，玩得很认真。

　　小黑盯了他半天，这个家伙，一点警惕心都没有！两个妖女喂他吃肉肉他就跟着人家跑了？

　　他从旁边的院子里摘了一把果子，扔了一颗砸到小白虎头上，小白虎脑袋一转，什么也没发现，闻了闻青皮果子，犹豫着卷进嘴里嚼了两下然后酸倒了牙，四爪朝天，小身子抽了抽，白毛抖动着，好一会儿才吐着舌头爬起来。

　　小黑暗笑，又忧愁他小小年纪什么都敢吃，万一有毒呢？

　　小黑又扔下一颗，这一下把他砸疼了，他绕着墙壁走了两圈，还是没发现小黑。不过他有点生气了，用牙齿撕扯着绣球发泄。

　　第三颗砸到头上，小白虎彻底爆发了，冲小黑所在的方向狂叫：“汪！汪汪！”

　　小黑震惊了：你一只老虎，几天不见还学会狗叫了！？

　　他忽然跳下去，小白虎吓了一跳，看清是他又扑上去一顿亲近，撒娇似地喵喵叫。

　　“小坏蛋！把我们都忘了是不是？怎么不回家？你知不知道这里很古怪！外面的世界是很危险的！走，跟我回家！”

　　小黑叼着他的后颈往外走，跳了两次都没跳墙上，气喘吁吁道：“你怎么重了这么多？”

　　小白虎挣扎着不愿离开，还努力扑腾着小身子去咬他，小黑气坏了，把他放下来，教育道：“你怎么不听话？乐不思蜀了还？你知不知道把我都急疯了！这两个女人有什么好，啊？”

　　小白虎歪歪头，一副听不懂的样子。小黑不跟他废话，又张口咬着他。

　　小白虎坚决不从，四个爪子抱着一棵树，牙齿也紧紧地咬着。

　　他的力气到底不如小黑，眼看要被拖走，小白虎发出两声凄厉的猫叫，声音惊动了屋里的人。

　　黄衣女子看到院子里的情形，立刻抄起扫把把小黑打得四处逃蹿，最后还是爬上了墙才逃过一劫。他蹲在墙上，眼睁睁看着小白虎跳到人家怀里，只露出个眼睛看他。

　　小黑气不打一处来，痛心疾首地说：“你太叛逆了！你等着，我去把祁臻叫过来，看你敢不敢跟他犟！”

　　小黑气冲冲地找到祁臻和敖雪，告诉他们花枝胡同的情况。三人走到墙外，门仍是锁着的，敲门也没人应。

　　祁臻掏出哨子吹了两声，林慢却没有出现。

　　“怪不得之前没发现异样，有人布了阵法。”

　　小□□：“肯定是那两个女妖怪！”

　　祁臻摇头：“这是道家手段，而且院子里妖气虽然浓，但没有煞气，即使是妖怪，也是没有杀生的妖怪。”

　　“管他好妖坏妖，我看着她们就古里古怪的，把我家慢崽都拐走了！”

　　“林慢不愿意离开一定是有什么东西吸引着他，别忘了，他也是妖。”祁臻道：“擅闯民宅不太好，我们从正门进去。”

　　“呵！”小黑仍是气哼哼的：“等你见到叛逆的虎崽子你就不会有现在的好脾气了！”

　　敖雪看了他一会儿，皱眉问：“你是不是吃醋了？”

　　“我才没有吃醋！”小黑跳脚：“管他喜欢谁呢！再说了，要吃醋也是祁臻吃醋，他才是林慢的心肝宝贝呢！我算什么，一个陌生妖女都比我强！”气死我了！气死我了！小王八蛋！难道你忘了我们以前的快乐时光吗！？

　　祁臻对敖雪说道：“是吃醋了。”

　　敖雪点点头，摸了一把他气得直颤的驴耳朵，绕到前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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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小黑：孩子叛逆不回家，打一顿就好了！
小白虎：喵喵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