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意照幽冥》蔚露

86、长安梦（四）

　　“要不我也去吧！我们三一起，也好有个照应。”

　　“不行。”敖雪和祁臻异口同声。

　　小黑走到他俩你跟前，仰着头吊着眼：“怎么不行？我感觉这次很棘手啊，多个帮手不是更好？”

　　敖雪拧着眉，按住小黑让他动弹不得：“你就留在这看着画皮鬼，别跟着添乱了。”

　　我怎么是添乱呢！小黑忿忿地扒拉着敖雪的被窝，往里边尿尿。瞧不起谁呀！不去就不去，等着我给你们收尸吧哼！

　　天微微亮的时候，小黑困得不行，从屋檐上滚下去落到花丛里，顾长安早起看见了，抱了他去找月弯弯。

　　月弯弯喜欢得不得了，直夸：“这只小猫真可爱！”

　　小黑趴在顾长安怀里一声不喵，任凭他们怎么逗也不睁眼，心想我不是可爱，我是英俊威武。

　　没玩一会儿就有丫鬟来支开了月弯弯，把顾长安引到陈小姐的屋子里。

　　陈小姐一身火红的骑装，英姿飒爽，笑容明丽张扬：“顾公子，听说你想看长安的牡丹花？今天是圣主诞辰，牡丹花节，不如我带你游览一番，略尽地主之宜？”

　　画皮鬼改策略了呀，要走端庄热心好小姐的路线了吗？小黑懒洋洋地翻了个身。

　　顾长安想到昨晚的事就尴尬，便拒绝了：“不必了，我让弯弯带我去就行了。”

　　陈小姐脸一沉，当真是狐媚子，才多久就把这愣小子勾走了！

　　“我今儿有事吩咐了她去做，她恐怕没时间陪你了。顾公子还是随我去吧。”

　　顾长安犹豫不决，陈小姐便故作伤心：“你可是嫌弃我了？”

　　“怎么会？陈小姐你想多了！”

　　“那便好，你会骑马吗？”

　　出了陈宅，步入长安大街，道旁摆满了牡丹花，姹紫嫣红，个个如碗大，雍容华丽，仪态万方。

　　“太美了！太美了！”顾长安惊艳不已：“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大这么美的花！我的家乡漫山遍野都是杏花，粉白的一片，好是好，就是太单调了，年年如是，一成不变。哪像牡丹每一朵都不一样！每一朵都这么好看！”

　　“长安！长安！果然不同一般！”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虽说此意非彼意，此花非彼花，可顾长安还是心潮澎湃，恨不得用脚丈量完这片繁华土地，用眼睛刻下这繁花似锦，春风画卷。

　　小黑被他一惊一乍的，嚷得睡也睡不着，勉强掀掀眼皮一看，花倒是真花。只不过，顾长安的脑子是不是被阴气入侵了，这都深秋了，哪里开得牡丹花？摆明了是妖邪作祟嘛！进鬼城都两天了，种种异象他竟一点没发觉，真是脑壳坏掉了！

　　陈小姐把兴奋不已的顾长安引到一处偏僻的草地，准备享用猎物，趁他不注意一步步靠近，张开利爪——

　　“陈小姐！”顾长安笑着转身，胸口骤然一痛，往后一退，只见陈小姐捂着脸蹲在地上，身体微微颤抖。

　　“你怎么了！？”

　　“没事！”陈小姐满身戾气：该死！竟敢伤了她的皮囊！

　　她已然失去耐心，不愿与猎物周旋，张开手，指甲倏地变长泛着青黑，狠狠地向他袭去！

　　不料，一股莫名的力道比她还快，猛地朝她面门一划，顿时将她掀翻在地！

　　“啊！”她捂着半边脸，浑身颤抖。

　　小黑要笑死了，这画皮鬼摔倒的姿势活像个王八！

　　“陈小姐！你怎么受伤了！？”顾长安又是担心又是不解。

　　陈小姐惊怒交加，看着他一副憨厚无辜的样子，徒然生疑，明明是个普通人，她怎会屡次失手？

　　她心怀警惕，便道：“顾公子，能不能扶我一把，我方才不小心崴了脚。”

　　她把手搭在顾长安肩上，利甲直对他的天灵盖，欲再次下手。一股比方才更大的力道落在她手上，顺势把她推到在地，她猝不及防在地上滚了两圈，狼狈至极。

　　顾长安这回也不立刻去扶她了，看看脚下土地平整，满脸犹疑，正常人怎会平地打滚，摔得这么惨？

　　“陈小姐，你是不是腿脚不好？”

　　陈小姐有苦说不出，再不敢轻易下手，又看不出他底细，心里恨极，必定要他痛苦地死去才能泄了心头之恨。

　　“是这样，我崴了脚行走不便，不知顾公子能否帮我个忙？”

　　“那我去帮你叫人？”年纪轻轻的，莫摔成个瘸子才好。

　　“不，不必了，这附近没什么人，不如你抱我去那边亭子歇歇脚可好？”她眼波流转，虽捂着半边脸，却仍楚楚可怜。

　　顾长安犹豫道：“这不太好吧，有损小姐闺誉。”方才伸手扶一把只是情急所为，已然不合礼数，他虽是乡野平民，却知道大家小姐最注重清白，更何况长安城内的千金。

　　“不要紧，又没人看到。顾公子，你就帮我一回吧……”

　　顾长安踌躇不已，忽然看见月弯弯从远处走来，眼睛一亮像看到救星似地跑过去把她拉来。

　　“弯弯来了！让弯弯扶你吧！”

　　月弯弯把陈小姐扶起来，顾长安的笑容更真切了些，不过一息之间，两人眉来眼去均是春情萌动，好不甜蜜。

　　陈小姐冷眼旁观，似笑非笑道：“弯弯来得正巧。方才顾公子游长安街都没这么高兴呢！”

　　月弯弯抬头看着顾长安，抿唇一笑。

　　顾长安离她们两步远，低着头不语，脚轻轻踢着地上的石子，耳朵却红了。无须多言，这对小儿女互生情愫，便是瞎子也看得出来。

　　陈小姐妒火中烧，她百般勾引不见对方上钩，却是看上了相貌平平的小狐狸，当真有眼无珠！就是不知她露出真面目，他是不是还喜欢她？陈小姐冷冷一笑，想到一个好主意。

　　陈小姐受了伤便自己回府，月弯弯和顾长安两个抱着猫从长街这头走到那头，又从那头走到这头，小黑都睡了一觉了，他们还头挨着头说话呢。

　　月弯弯修为低，中午圆日高悬，不由地有些难受，便提议回府：“我知道城西有块地方种满了昙花，今晚或许会开，你好好休息，晚上我带你去看！”

　　“好啊！”两人约好了，各自分开。

　　顾长安准备到厨房给猫儿找些吃的，找了半天连根酸萝卜也没找到，只好拿出月弯弯先前送来的桂花糕捏碎了喂猫，自己也胡乱吃了些，喝了杯冷茶就算午饭了。他颠了颠小黑猫，望望天色，日光正好，他也没有睡意，便走到花园里消食。

　　北方的花木高大，枝繁叶茂，绿意森森，远远看着便让人心生凉意。不愧是长安帝都，一草一木都生得威武，若不来此一遭见识一番必定抱憾终身。顾长安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猫毛，忽然间一股怅然的情绪涌上心头。

　　他想起南方的小小村落，那里的树都长不高，春天一到卯足了劲开花，一树一树云霞一般，好像把精力都耗尽了，到了夏天叶子也不繁密，枝干也不粗。

　　那里的人也秀气，吴侬软语，就是泼妇对骂也逃不掉那股温软柔细的风味，怎么也凶悍不起来。

　　那里的风也柔顺日光也软和，一切都慢悠悠轻飘飘的，几十年也不变。不像长安，大气磅礴，就是三寸丁的匹夫来了也心潮澎湃，无限幻想，瞬间成了伟丈夫，怪不得他爹一去不返。

　　顾长安轻轻叹了口气，心里的那股渴望不知怎么忽然淡了。

　　长安，长安……

　　不知村里的杏花是否依然盛开？

　　小黑转头咬了他一口，抖了抖耳朵，不知道这傻小子在想什么，旁边有鬼在哭难道没听见吗？

　　顾长安听见了，虽然是大白天，但花园里静谧得不同寻常，这丝幽怨的哭诉便显得十足诡异。他浑身发毛，鸡皮疙瘩都竖起来了，可怕的是，这哭声竟然越来越近，仿佛已经到了身后，

　　顾长安心跳如鼓，缓缓回头——

　　“啊！！”

　　顾长安跌坐在地上，怀里的猫儿也跑了。

　　“陈小姐！！”他急促地呼吸两下，捂着胸口：“你怎么在这？你的脸？”

　　陈小姐脸上扑了一层厚厚的脂粉，唇红得滴血，目光诡异，真像女鬼一般。

　　“顾公子，你一定要救我！”她捂着脸呜呜地哭。

　　顾长安好容易回神，擦了擦汗，忙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顾公子，难道你没看出来，我家已经被妖怪占满了！”

　　“什么？妖怪？”顾长安咽了咽口水，警惕地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这宅子里有妖怪？”

　　陈小姐点点头：“你看看，这里哪像个大家宅院，大白天的连个仆人都没有？盖因白天阳气重，妖怪们不敢现身。我日夜提心吊胆，生怕他们把我害了。顾公子，你一定要帮帮我！”

　　“你先别哭，会不会是你弄错了？”

　　“我知道你不会轻信，你跟我来。”她把顾长安拉到一处屋檐下，推开窗，指着里面的人：“你看，她维持不住人形，狐狸尾巴就露出来了……”

　　顾长安半信半疑地凑过去看，果然看到榻上躺了一个人，背后露出一条红色的狐尾，头上还竖着两个毛茸茸的耳朵。顾长安吃了一惊，这世上竟真有妖怪！？

　　“顾公子我没骗你吧。”

　　顾长安扒着窗户，榻上的妖怪烦了个身，露出一张熟悉的脸——

　　竟然是弯弯！

　　“顾公子我没骗你吧。弯弯和她爹陈管家都是妖怪，他们趁我父母过世，孤身一人，便抢了我的宅院，欺辱与我。我一个弱女子，哪有能力反抗他们？

　　竟然是弯弯？

　　竟然是弯弯！

　　原来，弯弯是妖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