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意照幽冥》蔚露

66、黄泉道（四）

　　村民群情激愤，或跪拜祈祷，或搬了石头往水里砸，无人理会这小女孩。刺猬精着急上火又不能开口，只能咬着她的裤脚把人拉到一边，小声哄她：“枣枣别喊，她是河神的新娘，新娘子是不怕水的，他要跟河神洞房呢！”

　　枣枣被人们凶恶的面容吓呆了，终于发现河神的新娘要淹死了，也不听刺猬精的谎话，蹲在地上哭起来：“大哥哥呛水了，大哥哥会淹死的呜呜呜……”

　　“不会的不会的！”刺猬精被她哭得无法，一时解释不通，又不敢施法怕被人看穿，顿时急得团团转。

　　枣枣站起来，捡了根树枝抹着眼泪去救林慢，偏着身子伸出手去够他，挂在河边摇摇欲坠。

　　“哥哥上来！”她急红了眼睛，胳膊绷得直直的，林慢攥住那根细细的树枝，艰难地呼吸着，舒展身体游过去。村民却更齐心地阻止他上来，险些把枣枣也推下去，刺猬精愤怒地竖起一身尖刺滚到人群中。

　　此时河中一股水柱冲天而起，水流急涨，形成一个漩涡，漩涡中心出现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掀起激流，将岸边的人扑翻在地，连带茅屋树木也未能幸免，通通浇了个七零八落。村民哀嚎着跪地叩拜，请河神大人息怒。

　　千钧一发之际，小黑和墨云赶到了，墨云掐诀运法，轰地一声把那漩涡炸开，霎时水花四溅，他凭空变出两把大锤，大叫一声腾空而起杀进水里。

　　小黑也扑通跳进河里把沉底的林慢捞起来，拖到岸上，顺带救起了枣枣，按着她的胸口逼她吐出水来。

　　刺猬精愤怒地冲过来扎他：“大坏蛋！臭流氓！不许碰枣枣！”

　　“咦？刺猬会说话？”小黑往旁边一闪，脚下一滑一屁股坐到林慢肚子上，险些把他压死。

　　“没事吧没事吧？压碎没有？”小黑忙不迭把他扶起来。

　　林慢吐了一回水，坐起来道：“枣枣没事吧？”

　　枣枣已经醒了，又惊又怕，哇哇大哭，刺猬精收拢了满身尖刺，温顺地被她抱着。

　　林慢走过去半蹲着拍拍她的肩膀，轻言细语地安慰：“枣枣别怕，没事了……”

　　枣枣望着他，嘴一扁，把刺猬精丢到一边，抱着他大哭起来：“大哥、嗝！你不要死！不当新娘子了嗝嗝……”

　　林慢温柔地哄她：“别怕别怕，哥哥不死，没人会死，大家都好好的。”

　　刺猬精在一边露出嫉妒的目光。

　　墨云与河中妖怪打得激烈，半条河的水都搅浑了。他挥舞着双锤，踩着水花跳来跳去。只是水流四射，完全看不清妖怪的样子，只有墨云周身泛着银光，在水中闪动，不时发出“嘿嘿哼哈”的声音，还有妖怪低沉的叫声。

　　林慢一时分不清谁占上风，便问小黑，小黑也眼花缭乱看不见人，但听墨云中气十足应该打得过，便道：“墨云几千年的道行，这都打不过的话我们就得趁早跑了！”

　　林慢：“……有道理。”

　　话刚落音，墨云“啊啊啊”地飞了过来，脑袋着地把地上砸出一个泥坑，接着一只大锤准确无误地砸到他头上，碰地一声，在场的人和刺猬齐齐捂头龇牙咧嘴，这一锤下去莫把头砸扁了哟！

　　林慢赶紧跑过去，万幸人还是囫囵个，头也圆得很。

　　“墨云你没事吧？”

　　墨云坐起来，伸手碰了碰额头，“嘶”了一声：“哎哟好大个包啊！”

　　林慢看着那碎成两半的大锤，顿时改变了对墨云的看法，即使他的计划各种不靠谱，凭这强大的实力也足矣傲视群雄了。

　　“咦？林慢你这打扮……好别致啊！”林慢上身红衣裳，下身白亵裤，梳着女人发髻还赤着脚，钗环乱七八糟插在头发上好像一株狂野生长的树，挂着半拉绢花，妆也糊得惨不忍睹。

　　林慢只好先把脸洗了。

　　水面恢复平静，妖怪遁入水底，只剩墨云痛心地哀嚎：“锤锤！我的赤金雕花雷云锤啊！只剩一个了！”

　　妖怪跑了，村民也跑了，林慢这才从刺猬精嘴里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这所谓的“河神”其实就是一个大妖，修为高深且老谋深算，方圆百里的妖怪都没见过他的样子，不知道他的原型是什么。

　　小黑插了一句嘴：“还能是什么，河鲜呗！”

　　“河神”每年要求村民献上一位新娘，保佑此地风调雨顺。村民无法，只得一家一家摊派，村里有女儿的都遭了殃，有钱人家买个小丫鬟献上去，没钱的只好让自家闺女送死。

　　枣枣有个姐姐，前几年当了河神的新娘，枣枣的母亲也伤心过度去了。谁曾想村里人欺负枣枣父亲是个外来户，没有亲戚相帮，今年又要把枣枣献给河神。枣枣父亲坚决不同意，一天傍晚被人蒙着脑袋打了一顿，回家就咽了气。

　　听到这里，林慢气得不行：“太可恶这群人！”别人家的女儿就不是人了！为了自家女儿平安居然害得人家破人亡！当然，最可恶的还是“河神”！兴风作浪愚弄百姓，害人性命！

　　“就是就是！要不是我，他们就要淹死枣枣了！”刺猬精也怒不可遏。

　　墨云道：“看不出来你一个小刺猬还挺善良。”

　　“我不叫小刺猬。我有名字，我叫步凌微！”

　　林慢斜眼看他：“你扎我这事儿还没找你算账呢。”

　　步凌微小声道：“何必跟我一只小刺猬计较呢？”

　　林慢：“……”这会儿说自己是小刺猬了？

　　步凌微本是一个道士收的弟子，道士仙去以后，他就流落人间。一次不小心掉进了猎户的陷井，是枣枣把他抱回了家。后来枣枣的家人相继离世，步凌微悄悄葬了枣枣父亲，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做了一个傀儡代替，一面卖艺挣钱养家，一面拐人代替枣枣成为河神的新娘。枣枣每次问爹爹怎么不说话跟以前不一样了，步凌微就说他生病了。

　　小黑同情地拍拍林慢的肩：“你可够倒霉的，这种事也能找上你。”

　　步凌微解释：“我看他柔柔弱弱的就挑中他了，大晚上的哪有姑娘家在外边晃荡啊！”

　　林慢大怒：“谁也不能拐！别人家的姑娘就不是一条命了！？”这刺猬在人间学坏了！

　　步凌微努嘴：“我错了。”

　　枣枣抱着他，怯生生地说：“小微不是坏人，不要打小微。”

　　林慢瞬间缓了脸色，语气轻柔：“枣枣不怕，没人打你。”

　　小□□：“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嘞？”

　　墨云恨恨道：“打爆河神的头！为我的锤锤报仇！诶对了，你们谁会游水？”

　　小黑立刻摇头：“不会。”

　　步凌微偷偷冲他翻了个白眼，刚刚还看他跳下去救人呢，这会又不会了？他也说：“不会。”

　　枣枣举手：“大哥哥我会！”

　　步凌微赶紧把她拉到自己后面，警惕地看着他们，大声说：“你不算，你是小孩！”一副生怕他们把枣枣推下去的表情。

　　小黑翻了个大白眼，他们还没这么丧心病狂好吧。

　　林慢道：“我会。”

　　小□□：“你可别！游不到一会儿就沉底了，到时候谁捞你？”

　　说的也是，林慢摸下巴：“这样的话，怎么把它引出来？”

　　墨云道：“那就只好——守株待兔了！”

　　“……”林慢欲言又止。

　　墨云便问：“你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吗？”

　　任何办法都比被动等待更好吧，然而林慢一个也想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