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意照幽冥》蔚露

65、黄泉道（三）

　　“玩玩？玩什么？”林慢警惕起来。

　　小黑无辜地眨眼：“你干嘛这么看人家？”

　　林慢不吃这套，“好好说话。”

　　“一千年前诶，随便一个碗拿回去都是古董！那还不发财了？！”小黑兴奋地说。

　　林慢无情地戳穿他，“你一只小猫咪要那么多钱干嘛？我看你就是想搞事！”

　　“嘿嘿！”小黑摩拳擦掌，“祁臻不在，敖雪不在，正是我们大展身手的时候啊！”

　　这小破猫，一没人管就跟野马要脱缰似的！林慢眯着眼盯他，幽幽道：“你是不是要跟墨云他们一道揭竿而起，反抗人族？”

　　“你觉得他们能成事？”小黑反问。

　　确实不能，再给他们一千年估计也成不了。

　　小黑讨好道：“哎呀，我就是想玩玩儿嘛，好不容易没人管！这样，我们再待十天，十天我们就走！”

　　林慢伸出手指：“三天！”

　　小黑讨价还价：七天！”

　　林慢一脸坚决：“五天！”

　　小黑大喜过望：“五天就五天！说定了！”

　　他兴奋地跑出去，林慢顿觉上当，扼腕叹息，好生郁闷。

　　墨云推门进来：“小黑你不去玩儿啊？人做的东西真好吃！”

　　林慢摸摸肚子，几轮吃下来实在是扛不住了：“你们去吧，我吃不下了。”

　　墨云啧啧两声：“你这身板不行啊！”

　　林慢没心情陪他逛，便道：“你和小、林慢去吧，我就在客栈里走走好了。”墨云刚下山看什么都新鲜，正好和人来疯的小黑凑成一对。

　　楼下小二见他独自一人便招呼道：“小公子不去街上转转？离日落还早哩。”

　　林慢笑着摇了摇头，祁臻不在身边，他心里总不踏实，还是留下睹月思人吧。

　　小二道：“要是有空闲，东街那边来了个杂耍艺人，养了只小刺猬会数数呢！”

　　眼见天色已晚，小黑和墨云还没回来，林慢越发心烦意乱，透过窗户看到东边亮堂堂一片，索性出门走走。

　　虽隔千年之久，人间依旧灯火阑珊，想来沧海桑田，不过换了一拨人。林慢跟随人潮漫无目的地走着，忽然看到前边围了一群人，走近一看，原来是个表演幻术的。

　　一个憨厚的中年男人带着一只刺猬，一会儿探囊取物，一会儿大变活人，引得叫好连连，那只刺猬还端着碗讨赏钱。小孩子没有铜板，把几个野果子插在它的刺上，它也极通人性地作揖。

　　林慢停下来看了会儿，不知不觉已月至中天，便准备回客栈。

　　月影重重，人群渐散，一个人影不远不近地缀在林慢后边。

　　林慢拐进转角处躲起来暗中观察，中年汉子跟丢了人正四处探看，林慢顺手捡了一根木棍，高高举起，心想：好个歹人，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我的厉害！转头一想又怕自己打不过，便将头颈，胸口等要害地方都变成玉石，准备充分。

　　身影越来越近，林慢全神贯注，正要出手，却突然被暗器袭击，颈后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他伸手一摸，居然是一根尖刺！

　　他当即眼睛一闭往后一倒佯装中招。

　　一团小巧的影子落到他身上，发出人声：“哼，好警觉，还不是落到爷爷手上了！”

　　竟是那只刺猬！林慢大惊，这刺猬不但会数数，还会说人话。这绝对不是普通的刺猬，而是一只刺猬精，修为或许不厉害，但绝对是老江湖了！

　　他用男童的声音说着一口糙话，一看就是常年混迹街头，见惯三教九流。林慢不由感叹，还是这里的妖怪艺高胆大，哪像一千年以后，都缩在深山老林不见妖影。

　　刺猬指挥着男人把林慢扛在肩上，一路避着人出了城。男人动作僵硬，步伐规整得好似丈量出来的，林慢仔细一听，却连心跳呼吸都没有。

　　此时四野皆静，月高风止，男人的脚步声咚咚咚敲在地上。林慢忐忑不安地想：刺猬精不会要带他回去吃掉吧？

　　他这会儿才晓得怕了，不敢轻举妄动，只能祈祷小黑什么时候追过来或是刺猬成了精也依然吃素……等等，刺猬是吃素的吗？

　　刺猬精和男人走到一个村庄，敲开一个茅草屋，一个瘦巴巴的小女孩迎了他们进门，警惕地左右看看，关上了门。

　　“嘭”地一下，男人把林慢扔在地上，走到角落里坐下，手脚一垂，脑袋一歪，彻底不动了。

　　林慢可以确定了，这是一个傀儡人。他一面听着房间的动静，一面观察地形想要逃跑。

　　过了一会儿，那小女孩推门进来，手里还拿着包子，走到傀儡面前蹲下：“爹爹，吃饭了。”

　　傀儡自然一言不发，小女孩也习惯了，蹲了一会儿就准备走。林慢赶紧叫住她：“枣枣，你叫枣枣是不是？”

　　枣枣点点头，又蹲在他面前，头发乱糟糟的，眼睛又黑又亮：“大哥哥你醒了？饿不饿？”

　　林慢拒绝了她的包子，问：“这是哪里？这人是你爹？那只刺猬呢？”

　　“这是我家呀，爹爹生病了，小微出去了。”

　　林慢思忖了一会儿，什么爹爹，这傀儡就是刺猬精用来骗小女孩的，他是要把这孩子养肥了吃吗？太丧心病狂了吧？不管怎么说，先逃出去再说！

　　“枣枣，他去哪了你知道吗？”

　　枣枣说：“去山里了呀。”她抬手打了个哈欠，“大哥哥你困不困？”

　　林慢连忙说：“哥哥不困，你跟哥哥走吧！”

　　枣枣立刻后退，警惕地看着他：“枣枣不走，这是枣枣的家！”

　　林慢露出和蔼可亲的笑容，哄她：“你别害怕呀，我是好人！”

　　枣枣眨眨眼：“可是坏人都说自己是好人。”

　　林慢急了：“那好人也不可能说自己是坏人嘛！”

　　枣枣懵了一下，掰着手指头理顺：“呃？好人说自己是坏人，坏人说自己是好人？”

　　林慢也顾不得会不会吓到小孩了：“枣枣你一点都不害怕吗？那可是妖怪啊！”

　　枣枣不高兴地说：“小微才不是妖怪，他是我的小伙伴！”

　　“可，可是……”

　　“小微给我吃肉包子，给我买糖葫芦，他是好刺猬！”枣枣大喊一声，跑了。

　　林慢赶紧去追，软的不行来硬的！刚把枣枣抱到怀里，刺猬精已循声而来，怒气冲冲道：“大坏蛋！臭流氓！放开枣枣！”然后张牙舞爪地扑过来，满身尖刺怒张。

　　“啊！”林慢慌不择路，一头撞到门上，险些被扎成筛子！

　　枣枣尖叫：“放开我放开我！”

　　刺猬精大喊：“放开她放开她！”

　　“啊啊啊！！”

　　林慢被枣枣一脚踢在要害，绿着脸跪倒在地，又被刺猬精扎个正着，来不及反应，一下子疼得晕死过去。

　　刺猬精艰难地把自己从林慢身上拔下来，避开脸冲他一阵拳打脚踢，“枣枣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小微你呢？”

　　“我厉害着呢！枣枣，去把那个花布包裹拿过来。”刺猬精支开枣枣，恶狠狠地扒光了林慢的衣服。

　　“小微，你为什么给他穿裙子呀？”

　　“因为他是河神的新娘，新娘子就得穿裙子！”刺猬精气喘吁吁地拍拍手，“枣枣，快把他的头发放下来，红花也拿过来！”说着，抠了一坨胭脂把林慢脸抹成猴屁股。

　　枣枣看了一会儿，捂着嘴笑：“好丑呀！太丑啦！”

　　刺猬精也觉得丑：“你给他画吧。”

　　枣枣兴高采烈地打扮林慢，扎着辫子，头戴红花，画了眉毛，涂了脂粉，勉勉强强是个浓妆艳抹的俏姑娘了。

　　刺猬精左看右看，总觉得缺了点什么：“枣枣，刚才吃剩的包子还有吗？”

　　“还有两个。”

　　刺猬精把包子塞进他胸口，拍了两下。嗯，不错不错，凹凸有致的新娘子。

　　枣枣也笑：“羞羞羞！”

　　刺猬精板着脸说她：“小姑娘不能看！”

　　枣枣不怕他，拍掌问：“河神什么时候来接新娘子呢？”

　　刺猬精刺上带毒，直到第二天林慢才堪堪转醒，睁着眼睛看着湛蓝的天空，感觉身体轻飘飘的，耳畔划过一阵一阵水声，如在云端。

　　嗯？等等！

　　林慢挺着上半身直直坐起，底下竹筏轻晃，水浸湿了他的——裙子？

　　竹筏载着林慢在河心漂浮，摇摇晃晃，稍微一动就有翻船的危险。此时林慢也顾不得裙子不裙子了，看岸上站了一群人，便挥手大喊：“救命啊！救命啊！”

　　河心水深，离岸又远，林慢见求救无用，挽着袖子准备游上岸。他扒拉下身上的零碎物件，脱了累赘的裙子，跳进水中奋力往前游。

　　这时候岸上的人大声叫了起来，水流骤急，阻力加大，林慢已觉吃力。身后水声哗啦，仿佛有什么巨大的东西游过来了，林慢吓得屏了口气，脚像鸭子一样飞快地蹬了起来，蹬得满脸涨红，头晕眼花，好容易到了岸边，大声呼喊：“水里有东西，快跑！快跑！咳咳！”

　　岸上众人尖声惊呼，不急着逃命，反而拿了竹竿去捅他，把他按进水里。林慢呛了一肚子水，逐渐力竭。

　　枣枣在人群中看着，终于觉得不对，冲到人们面前：“救大哥哥上来！大哥哥呛水了！救大哥哥！”

　　“她上来了！快快快！河神发怒了！”

　　“别让她上来！河神大人息怒！放过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