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意照幽冥》蔚露

63、黄泉道（一）

　　“你是谁？”林慢坐起来揉眼睛，花衣少年对着他笑得阳光灿烂，一双猫眼圆乎乎亮晶晶的。

　　“你猜呀。”少年凑近，撅着嘴往林慢脸上亲了一下。

　　林慢闹了个大红脸，捂着被子往后退：“你你你……你是亲嘴鱼吗？”

　　少年哈哈大笑，灵活地爬到床上，抱着林慢的腰挠他痒痒。林慢哇哇大叫：“臻哥救我！色狼来啦！”

　　祁臻推门进来，一把扯过他的衣服，把他拎起来，“你干什么？”少年垂着手悬在空中晃了两下，对林慢咧嘴直笑，露出一对小虎牙。

　　多么熟悉的场景呀！林慢隐隐有了猜测，却又十分不可思议……不会吧？！

　　“林慢！是我呀！小黑呀！我变成人啦哈哈哈哈！”

　　果然！

　　林慢惊喜道：“你终于变成人了？”

　　小黑对祁臻说：“你放我下来！”然后又跳到林慢身边，抓着他的手往自己身上摸：“你看你看，我的胳膊我的脸我的胸我的屁股！”

　　林慢忙制止他：“这里就不用摸了吧！”

　　祁臻一副难以忍受疯猫的表情。

　　小黑兴奋地跳了两下，还转了一圈，让他欣赏自己的身体。

　　林慢兴奋完了，又问：“你不是要修炼很久才能变成人吗？”

　　他脑海里冒出一个念头，失声道：“难道，你跟敖雪双修了？”

　　“停止你肮脏的想法！我才没有做你和祁臻每天做的事！”

　　林慢一脸正色：“没有的事，我和祁臻什么事也没做。”

　　小黑切一声，兴高采烈地拿出一个小瓷瓶：“是化形丹！我在辛葵夫人房里偷的，吃一粒可以维持一个月，总共才十粒，宝贝着呢！”小黑一直舍不得吃，直到昨天吃撑了肚儿……他痛定思痛，觉得都是体型影响了他的发挥，于是今天摩拳擦掌，准备再战。

　　说起来，化形的妖，林慢就没见过长得丑的。小黑现在活脱脱一个美少年，眼睛圆圆的，异彩辉辉，滴溜溜转着好像打量什么坏主意；脸蛋也白嫩嫩的，唇红齿白，嘴角含笑，即使翻白眼吐舌头，表情贱贱的，也不像猫一样欠揍了。

　　林慢穿好衣服跟他一道出去，没有两步就发现不对：“小黑，你怎么这么矮？”

　　小黑的笑容终于维持不住了，鼓着脸不高兴地说：“还不是因为我修为太低了！”他其实更喜欢祁臻敖雪那样成年人的体魄，健美修长，充满男子汉气概那种。

　　林慢把手肘搁在他肩上，捏捏他的脸，哈哈大笑：“没关系，这样多可爱啊！”

　　小黑眯了眯眼，两指并拢，眼疾手快地戳了一下他的腰。林慢“啊”地一声，痛得弓起身子，立刻跑去抓他。

　　“你来呀！你来呀！抓到我我就让你摸！”

　　“你以为你还是猫猫吗？谁要摸你！”

　　不知为何，林慢觉得变成人的小黑比他还是猫的时候更像一只猫。

　　两人一路追逐打闹，跑出屋外，小黑站在龟壳上双手叉腰，嚣张道：“猫你跑不过，人也跑不过！哈哈哈啊——”

　　他还没笑完，一阵风箭一般射过耳边，一只大鸟俯冲过来！

　　它披着蓝色的羽毛，翅膀和尾羽末端是耀眼的金色，头上红色的羽冠像燃烧的火焰。它长着白色的尖喙，瞳仁也是金色的，流光异彩。令人惊讶的是这样一只漂亮的鸟居然只长了一只脚！怪鸟一瞬间叼起小黑飞走了！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以至于小黑整个人在空中还是一脸呆滞，等他想起来扯着嗓子喊救命的时候，云层已经遮挡了视线，凄厉的惨叫顿时响彻天际：“救命啊！！！”

　　林慢眼睁睁看着怪鸟把小黑叼走，急得原地跳起来：“祁臻！敖雪！不好了！小黑被鸟叼走了！”

　　脚下一阵颤抖，目睹全程的大海龟仰起头，张开无牙大嘴，发出一阵阵低沉的，幸灾乐祸的笑声。

　　林慢这一叫引来了另一只鸟，它发出短促的叫声，转头飞向林慢。林慢见势不妙拔腿就跑，却快不过大鸟，它叼起林慢的腰带拍打着翅膀飞高。不想腰带忽然松了，林慢哇哇大叫着摔下来！祁臻及时出现，一个飞身抓起他又借力跳到鸟背上，按着它后颈的一块位置。大鸟瞬间安静下来，老老实实载着他们飞远了。

　　“这是毕方鸟，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上古妖族毕方，一直生活在蓬州仙岛，如今已界幽冥海，毕方来此，必有缘由。

　　林慢惊魂未定：“小黑！小黑也被抓走了！”

　　都说乐极生悲，小黑看着云彩从身边飘过，眼泪冰凉凉的，做人就是一点不好，没有毛，脸也冰凉凉的。他手脚并用抱着怪鸟的嘴，生怕掉下去，粉身碎骨可不是好玩的。

　　不知飞了多久，小黑听到了林慢的声音，他还以为是飞得太高出现幻觉。却听见一声鸟啸，一只毕方鸟扑腾着翅膀飞了过来，冲他转了转头，祁臻和林慢正坐在鸟背上，衣袂飞扬，林慢还冲他招手：“小黑！”

　　小黑顿时热泪盈眶——不！公！平！他看看自己，又看看林慢和祁臻，幽怨道：“为什么你们可以骑鸟，我却没有一点尊严地串在鸟嘴上？”

　　林慢被风吹得眯起眼睛，说：“你的重点就是骑鸟？你就不想知道毕方鸟要带我们去哪？”他猜测：“或许带我们回去喂小鸟呢？”

　　祁臻道：“毕方不以人族喂食，吃了人他们会腹泻。”在毕方眼中，人算是秽物。

　　消化不良啊，那林慢放心了。

　　小黑辛辛苦苦地抱着鸟嘴，还有空吓唬他：“也许带我们回去给小鸟玩儿呢，你这个身板，叨两下就没了，到时候只能等小鸟把你拉出来哈哈哈……啊——”

　　毕方鸟忽然张口，小黑抱不住，飞快地从半空中坠落，毕方鸟快速俯冲又把他叼回来，几次三番，小黑顶着一头乱发，声音嘶哑，再不敢唧唧歪歪了。毕方鸟金色的眼瞳明亮得如同太阳，里边明明白白地透露出一个意思：再聒噪把你扔掉！

　　林慢本来想笑，见着阵势也不敢出声了，他们这只虽然看起来小小只挺活泼的，保不齐也是个急脾气呢！

　　不一会儿，毕方鸟飞到一座小岛，把他们往下一丢，扔进了一个半圆形的石头坑里。林慢从屁股底下掏出一把青草，又摸到一把野果子：“这不会真是鸟窝吧！”

　　祁臻站起来往下看了一眼，道：“是一口锅。”

　　“！！！？”毕方鸟如此凶残，居然洗都不洗直接把他们扔锅里！

　　林慢急忙站起来，才发现这是一座海岛。海岛上密密麻麻全是青面獠牙的怪物，他们长着深遂的蓝眼睛，瞳仁小眼白多，还有像牛一样的鼻子，像狗一样长长的犬齿。他们身材矮小，肌肉结实，举着各种石头或木头做的武器，有些裹着兽皮，有些赤裸裸地露出蓝色的皮肤，围着一口口石锅，煮着食物。

　　林慢立刻明白了现在的处境，吞了吞口水。他不清楚这些看起来粗笨的怪物能不能打，便扯着祁臻的袖子望他：这么多打不打得过？

　　祁臻拍了拍他的手，示意他放心。这座岛不小，海滩和山林中密密麻麻站着几百夜叉，穿着兽皮，挂着贝壳，有的手持骨刺，有的身骑海马。

　　“嗷！快！他们点火啦！”小黑刷一下跳到林慢肩上，却忘了自己已经不是一只猫了，林慢惊叫着被他压趴下，他也惊叫着一头撞在锅上。

　　祁臻扶了林慢一把，当机立断抽出赭鞭冲了出去。顿时鞭声连绵，呼呼作响，宛如行云流水，低吼痛呼也此起彼伏，这群夜叉长得丑，声音也不堪入耳，林慢手脚并用攀着锅檐，见海滩上已倒了一片，目光追逐着祁臻的身影，兴奋不可自抑。

　　小黑递给他一颗野果，“要么？”

　　林慢迟疑了一瞬，见他吃得津津有味，也喀嚓喀嚓啃了起来，和他并排观战，欣赏祁臻英姿飒爽的身影，简直帅得上天入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林慢有种捡到宝的暗喜，美滋滋地想：真不愧是我看上的人！

　　小黑欣慰地说：“真不愧是我选中的人！”

　　林慢转头，目光发窘。

　　“咋啦？”小黑奇怪地看着他，然后警觉地护着自己的半个果子，凶巴巴地说：“看什么看，吃你自己的！”

　　“……”算了。

　　“小黑，这些是什么妖怪？”

　　“不是妖怪。青面獠牙，奇丑无比，是夜叉。”小黑对着一地哀嚎的夜叉指指点点：“头上长着犄角疙瘩的是公夜叉，海里边骑海马的是巡海夜叉，胸前长坨坨的是母夜叉。看！那个没穿衣服！”小黑捂眼：“我要瞎了。”

　　“夜叉不是妖吗？”

　　“当然不是，哪有这么丑的妖怪！”小□□：“夜叉既不是人，也不是妖，他们样貌丑陋力大无穷，像人一样群居生活，打猎为生。”

　　林慢似懂非懂，小黑“啧”了一声，道：“当年盘古大神开天辟地你知道吧？天地初分，妖族始生，巫妖与妖兽分庭抗礼。盘古圣体化作万物，日月星辰，九州四海，飞禽走兽，草木精灵。先天之神出于混沌，后天之圣成于大道……你想想，盘古大神身上总有些，怎么说呢，不重要的东西，比如说脚指甲盖。呐，这些就化成了夜叉这样的东西。”

　　“脚，脚指甲盖？”林慢一脸纠结。

　　这边祁臻解决了一部分夜叉，收起赭鞭：“别听他瞎说。上古妖魔的魂魄在黄泉中洗练，幻化出夜叉，夜叉从地府中逃出来，所到之处吃遍所有活物。”他望着茂密的山林，道：“幽冥海是巡海夜叉的王国，我们离目的地很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