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意照幽冥》蔚露

56、鲛人泪（九）

　　“哪有人？风吹的吧。”花莲走到窗前，正要关上，却见窗下一人一猫，露出可怜兮兮的一双眼。她“碰”地一下关上，转身说：“姐姐先去忙吧，夫人那还有好多事等着你呢。”

　　红鲤露出狐疑的表情，花莲笑了笑，“你的话我会好好想想的。”

　　目送她离开，花莲才把人放进来：“你们怎么在这儿？”

　　“墙上有面镜子，不知怎么就被吸进来了！”林慢松了一口气，好险！差点被发现了！都怪小黑手贱！

　　手贱的小黑跑到桌子上对着那些生鱼片大吃特吃。

　　花莲离他远远的，道“你们都还好吧？柳郎怎么样了？”

　　林慢摸摸鼻子：“都挺好的，他在客栈里修养，还没醒呢。”

　　花莲歉疚地说：“对不起，姐姐们只是想救我。”

　　“没关系，我们几个都没受伤……说起来，多亏了你们的虾兵蟹将。”其实林慢有点疑惑，不明白鲛人们为什么弄翻了他们的船又来救人，明明他们是一家。

　　“是夫人下令救人的，浮隐岛上大部分客人都来自陆地，要是一个一个船都沉了，那我们可没生意做了。虽然一路上风浪危险，十船九沉，但是夫人专门让虾兵蟹将救下遇难的船只，正因如此，大家才愿意冒险来海上。”花莲低头，有些哀伤地说：“红莲姐姐脾气急，以后定然不会再做这样的事了。她是个可怜人……”

　　林慢最见不得女孩家伤心，忙轻声安慰她。

　　小黑吃饱了喝足了，看他们腻腻歪歪的，便道：“这镜子是个什么宝贝？”

　　花莲道：“这叫双面镜，本来是一对，放在不同的地方，可以来回穿梭，不过不能离得太远。我和姐妹们用它来偷看仓库里的宝物，没想到把你们带进来了。”

　　“对了，我们的一个朋友被捉进去了。”林慢一拍脑袋，“我们得回去了！”

　　“等等——”红莲还没说完，忽听得院子里有脚步声，急忙把他们送了回去，取下一幅画遮住镜子，匆匆走出内室。

　　林慢被一阵白光刺激得头晕目眩，再睁开眼时，视线一片黑暗。

　　“我是瞎了吗……”

　　“你是睁眼瞎。”小黑的声音响起，两个绿莹莹的猫眼闪闪发光。

　　林慢四处摸索，发现他们好像被关在笼子里：“发生什么了小黑？”

　　“还不是那个双面镜！把我们传到笼子里了！嗝！”小黑打了个响亮的嗝，散发出一股果香味。

　　林慢去抠他的嘴：“你吃什么了？哪里来的？”

　　小黑叼来一个果子，放进他手心：“一个盒子里的，我给你留了一个，快吃吧。”

　　林慢确实饿了，一时间也没去想，用衣服擦了擦就吃了起来，味道还不错。

　　正吃着，笼子动了起来，林慢抱紧小黑：“不要慌！不要怕！”

　　小黑大叫：“放开我！放开我！”

　　忽然笼子上的黑布被扯开了，寻珍阁华丽的拍卖场上，众目睽睽之下，一个少年一只猫捂着眼睛打滚，数十枚果核和一颗印着牙印的果子昭示着发生了什么，偌大的拍卖场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一个袒胸露乳的男人一拍桌子：“这个美人我要了！一百两！”有特殊癖好的人纷纷起哄竟价。

　　台上背着龟壳的主人颤巍巍地伸出手：“快，把，他，给，我，抓，起，来！”

　　人赃并获，林慢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就被一群九尺大汉围了起来。

　　小黑一眼看见人群中的祁臻，大喊：“祁臻救我们！”

　　场面一度十分混乱，最后祁臻花大价钱买了那一地果核才赎回林慢和小黑。

　　林慢眼睛刺痛，一面泪眼朦胧，一面道：“我怎么这么倒霉……”

　　小黑把林慢嘴里省下的那颗果子也吃了：“倒霉什么，多好玩儿啊！”

　　“差点被当小偷抓起来！哪里好玩？！”

　　小黑嘿嘿直笑：“第一次偷东西，万众瞩目！刺不刺激！？”

　　林慢无语：“……”他一向喜欢低调行事，更何况是这种事。

　　祁臻对着他的眼睛吹气，把林慢吹得面红耳赤才看得清东西。

　　林慢睁着红通通的眼睛，告诉祁臻：“渔夫和小海螺不见了。”

　　直到拍卖会结束，渔夫和小海螺都没出现，但是那群瓷娃娃从笼子里钻了出来，满场乱跑，虾兵蟹将们一个都没抓住。

　　祁臻顺手抓了一个，让它带路去找小海螺。瓷娃娃嘻嘻笑着，非要往小黑身上骑，一点儿也不怕他们，小黑只得忍辱负重，充当一回坐骑。

　　桑若买了一堆灵丹妙药，急着回客栈为兰因治伤便先走了。

　　林慢走着走着，忽然想到什么，问祁臻：“今天我们吃的那一堆是什么果子？”

　　祁臻表情有点奇怪：“罗刹国的娃娃果。”

　　林慢有种不祥的预感：“吃了会怎么样？”

　　“罗刹国女子天性不喜婴孩，多有溺子之举。娃娃果就是给产妇吃的，吃了以后能产乳，并且让人对婴儿产生慈爱之心。”他的目光落在小黑身上。

　　“……”林慢也看向一无所知的黑猫，叹息中带着一丝丝幸灾乐祸。

　　瓷娃娃边玩边走，终于走到一个金币辉煌的房间，小海螺和他的小伙伴们在地毯上玩捉迷藏，简直乐不思蜀。祁臻把他拎起来，忽然挥手把瓷娃娃们收进袖子里，飞出两张隐身符，食指抵着唇：“嘘——”

　　先进门的是一个美貌女子，打扮得非常好看，满身亮晶晶的像仙女一样，然后是红鲤和花莲，对女子口称夫人，这个大概是岛主辛葵夫人了。林慢用眼神询问，祁臻点了点头，把一个从袖子里钻出来啃灯台上的夜明珠的瓷娃娃塞回去。

　　红鲤先是说了拍卖场上的闹剧，辛葵夫人并不放在心上：“一点小事，也没什么损失，你不必往身上揽。我知你是最妥当的。”

　　红鲤面露感动，又把花莲拉过来：“夫人，莲儿她受人蛊惑，如今怎么劝也劝不回了，您一定要救救她！”

　　花莲神色惶恐地叫了一声：“夫人。”

　　辛葵夫人温柔地看着她，道：“鲛人不可与人族相爱，这个规定不是害你们。人妖殊途，鲛人美貌，又能泣泪成珠，多少鲛人被人欺骗，捕杀，死无葬身之地。你们年轻，不知世事险恶，容易被迷惑，若不保护好你们，我如何对死去的玉珠夫人交待？自古多情空余恨，你现在还不懂，等你懂了就万劫不复了……”

　　花莲不住地摇头，泪落成珠，泣不成声：“夫人，柳郎是好人，他不会害我的，您相信我……”

　　辛葵夫人捡起地上的鲛珠，叹惋道：“我信你，可我不信那个男人。”她抚了抚红莲的长发，“你好好想想吧，相通了再告诉我。”

　　“好好劝劝她吧。”

　　红鲤道：“莲儿，姐姐不会害你的。”

　　花莲靠在她肩上：“我不要……”

　　红鲤不容置疑地看着她：“莲儿，别害怕，很快就好，很快你就不会因为他而伤心了，你会过得很好。”

　　“姐姐，”花莲哀伤地看着她，浑身发抖：“她是骗你的，姐姐，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好了吗？”辛葵夫人走了进来。

　　花莲抓着红鲤的衣服：“我能不能再见他一面？”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来吧，睡一觉就好了，不会疼的。”

　　林慢心里发毛，总觉得她们要搞什么恐怖的仪式。

　　辛葵夫人捧出了一盆绿色的花，林慢认出那是两生花，却不知道她想干什么。

　　她把花摘了下来，那花慢慢绽放，居然灵活地钻进了红莲的心口！

　　好可怕！怕林慢惊恐地捂住嘴，转头看祁臻。祁臻扬起一阵风把门吹开。

　　“什么人！”红鲤迅速跑了出去，祁臻放出一串纸人缠住她，辛葵夫人久不见人也出去查看，林慢跑过去扶起花莲，拍了拍她的脸：“花莲！花莲！？”

　　祁臻道：“先离开这里！”

　　林慢左右看看，走到墙边，掀起一张画，果然发现一面镜子，二话不说冲了进去！

　　辛葵夫人反应过来时，屋子里已空空如也。

　　“寻珍阁里，到底装了多少双面镜啊！”林慢气喘吁吁地坐在地上，不知穿过多少面镜子，总算找到个安静无人的地方。

　　“此地不宜久留。”祁臻把小海螺和瓷娃娃们放出来：“带我们找到出去的路。”

　　瓷娃娃们一窝蜂跑了，不到一刻又回来，带他们走出寻珍阁回到客栈。

　　祁臻拿出一袋子金银奖励他们，瓷娃娃争先恐后地啃金子，小黑看得瞠目结舌，这娃娃养起来还挺费钱的哈！

　　祁臻把桑若和兰因叫来，几个人围着桌上的两生花默不作声。林慢想起方才那一幕，仍然浑身发毛，问兰因：“这花到底是什么东西？怎么还会往人身上钻呢！”

　　兰因道：“两生花长在青丘，因颜色独特颇受狐族喜爱，但并不多见，除了观赏之外我实在想不到其他作用。”

　　林慢看了看花莲：“那她怎么办？”

　　花莲眉头紧蹙，时不时呓语落泪，仿佛在经历十分痛苦的事。

　　兰因走到床前，犹豫了一下：“男女有别……”

　　小黑打断他的话：“等等，你不是兰花吗，什么时候花也分公母了？”小黑还算识趣，没有说雌雄同体，但桑若的表情仍然不算愉快。

　　兰因便伸手去解她的衣服，几双眼睛目光灼灼，他又下不去手了。

　　祁臻摇了摇头，往花莲眉心一点，花莲□□一声清醒过来，痛苦地捂着心口。

　　她扯开衣领，绿色的两生花正印在她胸口，缓缓往里渗透，颜色转为鲜红，仿佛吸饱了鲜血。

　　林慢倒吸一口凉气，鸡皮疙瘩此起彼伏。

　　花莲纂着兰因的手：“帮、帮我把它拿出来！”

　　祁臻迅速掐诀，想把花扯出来，那花却更深入了几分。

　　“啊！好痛……”

　　“祁臻住手！”兰因拦住他，道：“我护住她的心脉，你用纯阳真火把花烧死！”他往花莲嘴里塞了一根筷子：“有点痛，忍忍就好。”

　　花莲点点头，金红的火苗从祁臻指尖飞出，沿着两生花的脉络缓缓往前，两生花卷缩乱舞，好像有生命一样挣扎起来！

　　“啊！”小黑发出杀猪般的惨叫。

　　林慢纳闷：“花莲都没叫你叫什么？”

　　小黑惨嚎不止：“我的尾巴啊啊啊！”

　　林慢一看，花莲面色狰狞地掐着猫尾巴，赶紧上前解救，花莲转而捏他的手。

　　“啊！”林慢叫了一声，迅速把手臂变回石中玉，却没想到花莲疼痛之下手劲极大，竟生生把他的手指拧断了！

　　几乎一炷香的时间，两生花才被完全烧毁。花莲力竭，腿也变成鱼尾巴，兰因把她放进浴桶里，去观察两生花的灰烬。

　　林慢捧着被捏碎的手指找祁臻：“给我按回去吧。”

　　祁臻问：“痛不痛？”

　　“就痛了一下，你小心点，别装反了。”

　　祁臻摩挲着他的手，若无其事地避开了小黑看过来的目光。

　　小黑跳到林慢怀里：“给我也摸摸，我的尾巴好像断了。”

　　“啊？”林慢摸了一把，果然断了，又找兰因给他接骨。小黑还絮絮叨叨说祁臻心里只有林慢，一点都不关心他。

　　祁臻理也不理，到隔壁把柳彦叫来照顾红莲。

　　小黑痛斥他的冷血无情，并用屁股对着站在旁边傻笑的林慢。

　　兰因挠挠他的下巴：“小黑你吃醋了吗？”

　　“吃醋！吃什么醋？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我也不懂，你到底是吃林慢的醋还是吃祁臻的醋，或者是两者兼有呢？”

　　小黑于是把屁股对着兰因：“我就爱吃酸的怎样！”

　　趁着祁臻和桑若去找渔夫的时间，小黑要求兰因和林慢给自己顺毛，林慢拿了个小梳子，看他一直抓耳朵，便笑：“小黑我好像没见你洗过澡，不会长虱子吗？”

　　“你才长虱子，我干净着呢，我不喜欢毛湿湿的！我怕水，兰因怕火，这是天性。你又怕水又怕火，这是怂！”

　　林慢捏他一把，听他一声惨叫，问兰因：“桑若带回来的药有用吗？”

　　“效果不错，已经能活动自如了，但是伤了经脉，轻易不能好全。”他脸上全无痛楚，林慢却听祁臻说过阴火入骨，时时刻刻要忍受烧灼的痛苦，兰因却如此平静：“我经历几次雷劫，根骨有损。桑若要带我去蓬洲寻找息壤，此间事了就是分别的时候了。”

　　林慢有点失落，却也知道不可能一路同行，只能多珍惜在一起的时日。小黑从他手底下挪到兰因怀里：“再摸摸。”

　　兰因笑道：“还好敖雪不在，不然我可不敢摸你。”

　　小黑咕哝道：“关他什么事？我想谁摸我就让谁摸！”

　　正说着，柳彦走进来，焦急地说：“林慢，花莲醒了，她有点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