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意照幽冥》蔚露

55、鲛人泪（八）

　　第二天林慢醒的时候直挺挺地躺在沙滩上，几张脸围在上方挡住了阳光，周围人影来来去去，声音嘈杂，像是个热闹的码头。

　　“？？？”林慢发现自己不能动了。

　　祁臻按住他的手，道：“别着急，先缓一会儿。”

　　“怎么回事？”

　　“你掉到海里，变回了石中玉。”

　　林慢听着熙熙攘攘的叫卖声，道：“那也不用把我扔在大街上吧？”

　　祁臻解释：“你需要晒点太阳，吸收阳气，这里阳气最旺。”

　　小黑在旁边跳来跳去，把鲛人夜袭的事告诉他：“林慢你不知道你一落水就往下沉，拉都拉不住，祁臻潜了好就才把你拉上来。”

　　“大家都没事吧，船上的人都怎么样了？”

　　“好多人沉海里了，货物也都没了。浮隐岛的巡逻官来得及时，救下了一部分人。”

　　浮隐岛不大，岛上妖怪很多，但个个人模人样，几乎没有拖着尾巴顶着耳朵晃来晃去的。据说是因为岛上商人多，怕吓着他们，特意定了这个规矩。

　　正午阳气充裕，林慢很快就恢复了。柳彦受惊不小，兰因带他回客栈休息。祁臻叮嘱了几句，打听到寻珍阁的拍卖会就去了。林慢和小黑想在岛上逛逛，小海螺也恢复人形，嚷嚷着要玩，渔夫只得跟着做老妈子。

　　小海螺手舞足蹈：“浮隐岛上最有名的是寻珍阁，专门拍卖稀世珍宝。鲛珠啊，仙草啊，妖丹啊，只要你想得到，凡事应有尽有，比那什么海市强多了！寻珍阁就在岛中央，外面看着不大，却别有洞天，特别特别的华丽呢！”

　　林慢问：“你去过？”

　　小海螺摇摇头：“没有，我们太穷了。不过这一次终于可以去看看啦！”他欢呼道：“我就知道，跟着你们有肉吃！”

　　渔夫抿了抿嘴，喂了一只大虾给他，小海螺吃得津津有味。

　　林慢笑了，问小黑要不要抱，小黑艰难地穿梭在脚丫中间，违心地拒绝了。哼，早晚他能长到九尺，把所有人都踩在脚底下。

　　“喵！”小黑被撞了一下，怒气冲冲地冲对面的人骂道：“你瞎啊！”

　　“不，我蟹啊。你认识我？”对面的九尺壮汉举着个大鱼叉，挺着肚子，身材高大魁梧。因为看不到小黑，他努力弓着腰，往后退了两步，却把旁边卖陶瓷的小摊撞倒了。

　　“啦啦啦！”瓷偶落地却没有碎，通通变成小娃娃，嘻嘻笑着满地乱跑，小海螺眼睛一亮，跳下去跟着他们手拉手转圈圈，渔夫拦都拦不住。

　　壮汉大吼：“原来是你！骗子张三，居然还敢来浮隐岛，快把你骗的东西都吐出来！”

　　小贩撒腿就跑，海族巡逻官都跑过来抓人，街上顿时鸡飞狗跳，有人趁乱将小精怪和小海螺一兜卷走，渔夫飞快地追了上去。

　　“小海螺呢？小海螺呢？”林慢被挤得晕头转向。

　　小黑指着前面大叫：“渔夫在追，我们快跟上！”

　　不知跑了多久，追到一个僻静的巷子里。渔夫蹲在墙边，目光盯着对面。

　　“找到小海螺了吗？”

　　“嘘——”

　　林慢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看到对面一个红衣美人对着一群仆人呼来喝去，诧异道：“那不是那天晚上偷袭我们的鲛人吗？我记得，她眉心有一道疤。”

　　渔夫道：“小海螺在里面，刚才他们被卖给寻珍阁了。”这里是寻珍阁后门，他们运的都是拍卖物。

　　“我们要潜进去吗？”

　　“你先回去吧，小黑去报信，我进去看看。”

　　小黑嗖一下不见了，林慢道：“太危险了，我和你一起去，也好有个照应。我不怕受伤，也会法术，我很厉害的！”

　　渔夫迟疑了一会儿，“好吧，你跟我来。”

　　两人找了口箱子，装成运货的人，跟在队伍最后面，索性这些人都呆呆笨笨的，也没人看穿。进门的时候，林慢才看到门上一副浮雕，上面一条小蛇游来游去，见了他们瞪大眼睛：“站住！你们是谁？”

　　糟糕，被发现了！

　　林慢心跳得飞快，正要去抓它，一道黑影嗖一下飞过来，抢在前面把蛇抠下来摔在地上。

　　小黑踩着小蛇，得意道：“我快吧！”

　　林慢和渔夫都松了一口气，“你不是去报信了吗？”

　　“叫我的猫小弟去就行了。”

　　小黑对小蛇恶狠狠地说：“我们进去玩玩，不许多嘴！否则——”他阴测测地笑了两声，恶劣地扒拉来扒拉去，扒得它满身是灰。

　　渔夫面无表情地抓起小蛇，打了个结，堵上嘴，直接扔箱子里了。

　　林慢和小黑都愣愣地望着他，渔夫道：“这么小丢了也没人注意。放了他，他会告状。”

　　林慢点点头，还是渔夫有经验，面狠手辣，当机立断。

　　两人抬着箱子四处打量，小海螺说得没错，寻珍阁里面果然别有洞天，结构复杂且机关重重。林慢跟着抬货的傀儡们同手同脚一路走到仓库，七拐八拐完全晕了头。小黑在箱子里玩蛇，时不时发出碰的声音，林慢急得满头汗，又不敢出声提醒，生怕被那个红眼红衣的鲛人发现。

　　渔夫却不怕，抬手就把箱子往墙上撞，箱子里小黑滚了个圈，摔得七荤八素。

　　“干什么！？”红衣鲛人一脸不悦地望过来：“不中用的东西！虾兵蟹将呢？”

　　一个青衣男子忙不迭走过来，“红鲤姐姐息怒，今晚寻珍阁拍卖，虾兵蟹将们巡街的巡街，看守的看守，都有差事在身。”

　　红鲤不耐地摆摆手，“算了算了，都是笨东西！赶紧把东西都归置好，误了晚上的拍卖会，夫人可不会轻饶了你。”

　　“是是是……”说话声渐远，林慢松了口气。

　　渔夫打开箱子，拎起晕头转向的黑猫，面无表情道：“别惹事。”

　　林慢查看仓库里的箱子，被珠光宝气闪花了眼，艰难地撇过头：“好多宝贝！”

　　小黑走路还打跌，却激动得不行：“快！把祁臻的钱袋子拿出来，统统装走！”

　　“这怎么行呢，这可是偷！你不怕八爪鱼啦？”

　　林慢一个箱子一个箱子地找人，渔夫走到另一间屋子，道：“我去那边看看。”

　　两人分工寻找，小黑因被禁止碰宝贝，只好闷闷不乐地耍蛇。

　　林慢找了一会儿，气喘吁吁地停下来休息，忽然发现小黑不见踪影。他轻轻唤了两声，循着痕迹发现一个空笼子，笼子前的墙上嵌了一面镜子。

　　镜子闪着光，林慢走近看时，镜子里出现一张巨大的猫脸。

　　“！！！”林慢感到一股巨大的吸力，还没来得及出声就被拽了进去。

　　“林慢你来啦！”小黑蹲在柜子上，高兴地说。

　　林慢环顾一圈，发现这是一间闺房。他听着门外传来了说话声，沉了一口气，掐着小黑的脖子狂甩，压低声音怒道：“说了不要惹事！！这是怎么回事！？这是哪里！？”

　　小黑挤眉弄眼地做怪相，扒着他的胳膊：“别气嘛，你看那边！”

　　林慢狐疑地探头去看，鲛绡的帘幕外竖了座屏风，一片白皙的后背映入眼帘，水珠顺着光滑的肌肤缓缓滑落，水声撩人，热气缭绕。

　　“……”居然偷看人家洗澡！坏猫！

　　林慢狠狠瞪了小黑一眼，暗暗祈祷千万不要被发现了，否则一定会被打得很惨的！

　　“你别紧张啊，是花莲，昨天被救走的那个鲛人。还有那个红衣服的，坏脾气的女人。”

　　林慢惊讶不已，撩开一条缝偷看却看不到正脸，只屏息凝神，竖起耳朵，听着里面的人说话。

　　红鲤开口：“莲儿，你的伤可好些了？”

　　“好多了，本来也是皮外伤，看着吓人罢了。”

　　红鲤恨恨道：“人族没一个好东西！你等着，姐姐会替你报仇的，这一次定叫他们有去无回！”

　　“姐姐不要，夫人会不高兴的！再说了，我和柳郎已经成亲了，你这样做，叫我如何自处？”

　　红鲤猛地站了起来，怒道：“你是猪油蒙了心了？人族海族势不两立，你知道有多少鲛人被抓走，连尸体都被熬了油，现在还在腐烂的坟墓里烧着，千年万年不得安眠呢！”

　　“姐姐，不是这样的！柳郎待我真心，其他人也很友好。鲛人有好有坏，人也有善恶之分，怎能一概而论！”

　　“我看你是鬼迷心窍了。”红鲤道：“善恶之前还有种族之见。他们有句话，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你见过人和鱼交朋友吗？在他们眼里，鲛人是妖，是用来杀害和利用的，不是和他们一样会哭会笑会痛的人！你的柳郎，现在对你视若珍宝，等哪天你年老色衰，他只会把你利用得连渣都不剩！骨血都拿去熬油！”

　　“柳郎不是这样的人，当初是他救了我。无论过得多苦，他都不愿拿我的鲛珠去卖。这次我被人抓了，是他不顾危险来救我。姐姐，你不要对人抱有偏见。”花莲放软了语气：“人是不一样的，就像每一朵浪花都不一样。相信我，柳郎是好人，他会一辈子爱我保护我……”

　　红鲤沉默片刻，压抑着怒气：“你是被那个男人冲昏了头，我不跟你说，你在这养伤，伤好了就回龙宫！”

　　“碰！”小黑拨倒了花盆，和林慢面面相觑。

　　红鲤眼神一厉，飞快地掀开珠帘：“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