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意照幽冥》蔚露

42、琼花房（五）

　　第二天一早，祁臻一大早就出门去拜访隔壁县城的一位长辈。兰因也被桑若拉出去，不知道干什么去了。林慢正要详细地问一下的时候，小黑一句话堵住了他的嘴：“干什么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肯定是干两个人才能干的事，你应该比我知道得多。”

　　“知道什么，我不知道。你觉得我知道什么是你不知道的？既然你不知道，那你怎么知道我知道呢？”

　　小黑说不过了：“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

　　林慢哈哈大笑，顺着他后背的毛：“那今儿只有咱们两玩儿了。”

　　小黑昏昏欲睡：“玩儿什么？你整天就知道玩，不好好修炼，祁臻不在你符也不画了，经也不念了，昨晚又魂魄离体，你咋一点不长心？”

　　“吧啦吧啦，吧啦吧啦。”林慢也学着他摇头晃脑地耍赖：“小黑你可得了吧，臻哥跟我说你最懒了，修炼不到半柱香就打瞌睡，还好意思说我呢！”

　　小黑把脑袋往他怀里一埋：“祁臻真是的，怎么揭人家的短！人家明明是前一天晚上打妖怪太累了才睡着的！”

　　林慢摊手：“你这么说了那我也这么信了吧。”

　　两人没待上一会儿，白家酒馆的小二就送了信过来，说是白落琼请他们帮忙。昨儿他喝醉以后对着他爹尽说大实话，把白掌柜气了个好歹，操起板凳要教训儿子。白落琼没醉糊涂，撒腿就跑，不想绊倒在门槛上，半边身子摔麻了，这会儿还起不了身。

　　信有两封，一封是给林慢的，写着他原本约好今日与友人见面，奈何行动不便，请他把信送到城西古泉边的静野书斋。信上也没说送给谁，不过林慢闻到信封上的琼花香，摩挲着明显柔软一些的信纸，心里也明白了，定是那位名唤阿房的姑娘了。

　　小黑还纳闷：“这点小事让小二去不就行了，干嘛叫你去？”

　　林慢笑笑：“佳人有约，不好唐突了。”请朋友去总要显得真诚些嘛，而且说不定白落琼还是瞒着家里人偷偷跟阿房姑娘来往的呢！

　　到了约定的时间，林慢收拾收拾就带着小黑出门了，他从后门走，看到一个老人坐在墙边，毫无声息。

　　老人头发花白，满脸皱纹，穿着不合身的白袍，瘦瘦小小地窝在墙根，苍老得像一个枯萎卷曲的莲蓬。

　　林慢心一紧，与小黑目光对视：这位老人家还活着吧！

　　小黑白了他一眼：当然啦！

　　林慢松了口气，轻手轻脚地从他身边绕过去，生怕打扰老人家打盹。

　　老人突然睁开眼睛，看着林慢：“琼、琼花房……”

　　林慢没听清：“老人家，您说什么？”

　　老人眯着眼睛，眉眼上都是深深的纹路，却透出清澈热烈的光，如同盛夏荷塘上日光明耀，一点也像寻常老人目光浑浊。

　　林慢还想再问一句，小黑却不耐烦了：“老爷子睡得好好的，你就别唧唧歪歪了！”

　　林慢只好轻轻把门拴上，边走边往回看：“就让他这么睡着不太好吧……唉哟！”

　　小黑看他终于撞树上了，哈哈大笑：“你还管别人，先操心自己吧！”

　　林慢捂着额头气道：“你是故意看着我撞上去的！”

　　小□□：“谁让你不看路的，怪我啰？”

　　两人一路打打闹闹走到城西古泉，问了好几个人都没打听到静野书斋，路人都说没听说过。

　　林慢奇怪道：“杜康城就这么大点儿，怎么会找不到呢？”

　　小黑一点儿不着急，悠悠然道：“静野书斋嘛，又静又野，当然难找了。”

　　沿着古泉边一路走下去，走到一处僻静的竹林，林慢左看右看，两腿酸软：“再走都到官道上了，到底是不是这儿？”

　　“就在前面，那么大个屋子你没看到吗？”

　　林慢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果然看到密林掩映处有一座竹屋，别是清幽安静。

　　林慢望望天色，捏着信飞快地跑过去，正好迎面遇上一个绿衣女子，他气喘吁吁地把信往她手里一塞：“你就是阿房姑娘吧？这是白落琼的信，他今天身体抱恙不能前来，还望姑娘见谅！”

　　阿房姑娘先是一惊，再脸一红，羞答答地弯腰福礼：“多谢公子前来送信。劳公子带话，叫白公子好好将养。阿房感激不尽。”

　　林慢不敢受她的礼，忙道：“姑娘客气。”

　　阿房姑娘带着丫鬟款款离去，小黑跳到树上，神经兮兮地说：“这人好生奇怪！”

　　林慢调侃道：“又怎么了？上回你见着白灵子这么说，上上回见着禾心也这么说，你是不是凡瞧见漂亮姑娘就觉着不妥？”

　　小黑摇摇头：“这人身上有股妖味儿，看着却不像妖精，真奇怪。”

　　“小黑你不要疑神疑鬼啦，我看阿房姑娘温温柔柔，彬彬有礼，多好的姑娘啊！白落琼可有福了！”

　　“有傻福啊？这人绝对古怪！你啊，就光往人家脸上看了，见着漂亮姑娘就晕头转向的！咦——妖味儿好浓啊……”小黑循着味道仔细闻，不光闻到妖味儿，咋还有猫味儿呢？

　　林慢使劲吸鼻子，奈何一没天赋二没神通，只闻到小黑一个月没洗澡的销魂味道，不由笑道：“诶，你该不会是闻着自己的味道了吧？”

　　“我这么香，怎么可能有鱼腥味和泥土味呢！一定是野猫！”小黑嗖一下窜进竹屋，低头细闻，猫眼逡巡，不放过任何一个地方。

　　林慢感觉到气氛一下子凝滞起来，屋外竹叶婆娑，屋内却听不见一丝风声，书斋里飘出一股泥尘和腐朽的味道。

　　“这是障眼法？”林慢顿时醒悟：“快找出破绽！”

　　这竹屋并无异常，一书一瓶都井然有序，像是个正经书斋的样子，林慢观察了一遍，目光落在书案上一套青瓷茶具上，“这里是白落琼和阿房姑娘幽会的地方，为什么有三个杯子摆了出来？”

　　小黑立刻明白了，属于猫的天性跑了出来，一挥爪就将第三个杯子拨到地上，咔嚓一声摔成了碎片，顿时整个竹屋也破碎成了碎片，露出原本的破败样子——这里原来是一座破庙！

　　“就在那！”说时迟那时快，小黑如离弦之箭一般飞到泥胎的佛像前，从底座的洞里掏出了一只小脏猫，两只小脏猫，三只小脏猫——不一会儿整个破庙里都是小野猫，不安地喵喵叫，在林慢脚上踩来踩去。

　　小黑敏锐地看向房梁上几只弓腰炸毛的大猫，立刻扑上去与之厮打起来：“猫妖！我果然没闻错！”

　　大猫知道小黑法力高强，凄厉地嘶叫一声后奋力把小黑甩下去，逃之夭夭。

　　林慢眼睁睁看着小黑落入一地毛球中，被喵喵叫的小奶猫淹没了……

　　“好可爱！”

　　小奶猫们在小黑身上爬来爬去，玩得欢实，小黑毛发散乱，狼狈地大叫：“还不快救我！喂！不许在我身上踩奶！听到没有！”

　　“太可爱啦！”林慢捧心，被萌得晕头转向，蹲下来摸摸这个摸摸那个，完全没有理会小黑的求救。

　　小黑大怒：“好个狡猾的猫妖，居然派一群娃娃兵拦住我！”他看着林慢更生气了：“你的意志力也太薄弱啦！这么容易就被敌军俘获了，真没出息，难道我还满足不了你吗！”

　　林慢怀里抱着三只，脚上挂着两只，心情很好地说：“要是敌军都是这样毛茸茸的小家伙，我立刻缴械投降绝不抵抗！再说了，它们只是普通的小野猫而已，又没有危险。”

　　小黑不满道：“这些可都是那只大猫的猫子猫孙，还有它身边那几个也开了灵志，都学会用障眼法美人计了，还不危险？若今天来的是白落琼，说不定被啃得连渣都不剩了！”

　　“障眼法是没错，可阿房姑娘也不一定是妖啊，你闻到她身上的妖气说不定是在猫儿身上染上的。白落琼爱喂猫猫狗狗，说不定阿房姑娘也是很有爱心喜欢小动物呢？”

　　小黑摊在地上不动了，任由这些小猫们为所欲为，生无可恋道：“打败我的不是它们，是你的天真！”

　　大猫逃跑，小黑也不能拿这些灵志未开的小家伙们撒气，立刻催着林慢追踪阿房姑娘：“你是不是傻，她若真是妖怪，我们不赶紧揭穿她，岂不是要留着祸害兴风作浪吗？琼花儿已经没有爹了，可不能连这个奶爹也失去啊！”

　　林慢也担心，万一阿房姑娘也是妖怪变的，白落琼岂不是有危险？不过，他不解地问小黑：“你怎么对捉妖这么积极，你们可是同类呢！”

　　小黑磨磨爪子：“同类相斥嘛！你们人不也说同行是冤家？要是让坏妖为祸人间，道士们又要出来除魔卫道，好妖们就要被欺负，当然不能让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鱼汤！”

　　这还是小黑第一次表现出如此正义顾大局的一面，林慢十分感动，一股除魔卫道维持人间秩序的责任感也油然而生，从而答应了小黑跟踪阿房姑娘的提议……

　　阿房姑娘表现得并无异常，跟人打招呼轻言细语，待人温柔可亲，路过年迈阿婆的摊子必要光顾，把买下的一蓝花送给街边捉迷藏的孩子，让丫鬟买了包子分给墙边的小乞儿，一举一动都是大家闺秀的风范，一点都不像妖精。

　　直到她走进了一处宅院，林慢才蹙起眉来：“这不是陈家的宅子吗？”难道阿房姑娘是白掌柜恨得牙痒痒的死对头——陈家的千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