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意照幽冥》蔚露

38、琼花房（一）

　　下山以后，祈父北去昆仑，祁臻一行人则东向潜海镇。从江城到潜海镇有七八天的路程，路上林慢和小黑一度相爱相杀，兰因看着有趣，一会儿添油加醋，一会儿当和事佬，一路上倒也不无聊。

　　桑若见他笑意连连，便道：“我很久没见你这么开心了。”

　　兰因莞尔：“我是很久没遇到过这么有趣的人了。”

　　桑若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林慢和小黑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忽然小黑跳起来挠林慢的头，林慢恼了，七手八脚去抓他，这个场面几乎每天都要上演。桑若面无表情地移开视线，却看到默不作声烤野兔的祁臻，同样也是一脸淡定，还不忘撒两把孜然。

　　“以后我会一直陪着你。”

　　兰因把头靠在他身上，默默看着篝火：我佛慈悲，只盼溯世轮回，聚多离少。

　　桑若握着他的手：“相信我。”他眼眸黑沉，神情坚毅，兰因心里微叹，却还是点了点头。

　　旁边传来林慢气急败坏的声音：“小黑！你不要闹了！”

　　“我才没闹，是你无理取闹！”

　　“你才是，前些天在锁妖塔是不是你偷窥蛇妖和狐妖，往里边丢雄黄？被发现了还栽赃给我！”

　　“不是！我没有！我没有！你冤枉我！你无情无义！”小黑愤怒地跳脚。

　　林慢气得说不出话，又没有证据，只憋出一句：“就是你，你干嘛不承认，还嫁祸我，害得大家都觉得我脑子有问题！”谁会做这么无聊又讨打的事！

　　小黑指责他：“我没有！你就会欺负我！你你你你坏死了！”说完伤心地背过身去。

　　林慢这会儿又心软了，犹豫了一会儿，戳戳他的屁股：“你干嘛不承认？反正都过去了，我又不会生你的气。”小黑用尾巴扫开他，情绪非常低落：“真的不是我，你为什么不相信我。”

　　林慢也犹疑不定了，但是除了小黑谁会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呢？不过他刚才的语气确实严厉了些，林慢软了声音道：“真的不是你吗？可是——”

　　小黑抖动着身体，好像在哭。

　　他是不是太过分了？林慢心虚起来，摸摸他的毛：“对不起。”

　　“哈哈哈！”小黑爆笑出声：“骗到你啦！”他得意洋洋地转过来，原来刚才是在憋笑。

　　林慢沉默了，他捏着拳头，豁地一下站起来，眼里跳动着愤怒的小火苗：“你给我站住！我今天一定要揍你！”

　　小黑跑得飞快，边跑边说：“你看你，刚认识你的时候多乖啊！这才多久啊就欺负我这只弱小可怜的小猫猫！”

　　“你闭嘴！站住！你个一千多岁的小猫猫！干嘛去祸害人家蛇妖！”

　　“你凭什么说是我干的？有人证妖证物证吗？”小黑贱贱地吐着舌头，遛着林慢围着火堆跑圈圈，脚下忽地被拦，一个不稳自投罗网，栽倒进林慢怀里。一双绿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祁臻，只见他俊美的面容在火光下呈现出玉般的温润，语气平平地说：“他把剩下的雄黄粉埋在一颗榆树下，我看到了。”

　　林慢大喝一声，卡着他的脖子晃荡：“你还狡辩！！！”

　　祁臻看着他们，微微笑起来。

　　经过两天风餐露宿之后，一行人到了杜康。杜康是座历史悠久的古城，是酒圣故乡，本地有好水，百姓善酿酒，据说下游的人舀一瓢河水都能闻到酒香，因此闻名于世。

　　到杜康时天色已晚，一连走了好几家客栈都满客了，正好一家掌柜介绍了一处宅子，热情地说：“就在我家隔壁，原来的人搬走了，央我卖了。一时没找到下家正空着，一应家什都有，风景也好……”

　　林慢直觉不妥，拉了拉祁臻的袖子，祁臻拍拍他的手，轻轻摇头，对那人说：“好，带我们去吧。”

　　掌柜不胜欢喜，招呼着小二帮他们拎行李，发现他们身无长物，心里也犯嘀咕，只好对林慢说：“这猫儿看着重，我替客人抱。”林慢警惕地避开他，小黑也顺势依靠在他胸膛上，一副娇娇小猫咪的样子。

　　掌柜也不在意，伸出去的手自然地摸摸后脑勺，笑眯眯地介绍：“诸位远道而来，一定要尝尝我们的酒！不是我自夸，咱们家的酒啊在整个杜康也是有名的……千万别喝郑家酒坊的酒，他们掌柜是个不要脸的，酒尝起来也是一股不要脸的味道！”

　　林慢听得直发笑。

　　到了地方，掌柜并不进门，“有什么吩咐往墙边招呼一声就行了，明儿我派人来送饭，各位早点歇息吧。”说着钻进旁边的院子，好像背后有鬼追他一样。

　　林慢往院子里看了一眼，黑乎乎地透着一股阴森，顿时想转身就走：“我们真的要住这儿？怪可怕的！”

　　兰因也皱眉：“这个掌柜鬼鬼祟祟的。”

　　桑若抬脚进门：“住一晚不就知道了。”

　　林慢磨磨蹭蹭不愿进去，祁臻失笑：“你怕什么，你见的鬼也不少了。”

　　是哦。林慢纠结地想，可万一是那种很恐怖很可怕的怎么办？

　　小黑说：“这是他身为弱者对危险的基本预判，我们这么厉害的人当然不用害怕，该是别人害怕我们才是！”

　　“……”身为弱者的林慢无法反驳。

　　这座宅子不大，但看着十分宽敞，有个小小的院落，后门接了一片很大的荷塘，就是个寻常人家的住处。祁臻桑若四处走了一遍，没发现什么异常便熄灯休息。倒是林慢疑神疑鬼坐立不安了好久，让小黑陪他。

　　小黑说你现在求我啦前两天你可不是这个态度。

　　林慢说你要是不愿意我就找祁臻去雄黄粉的事还没找你算账呢。

　　小黑气哼哼地表示你就不记我的好今天就陪你一晚以后可不惯着你了这么大个人了还要人家暖被窝。

　　林慢翻了个大白眼终于眼皮子打架睡着了。这晚他睡不踏实，身边萦绕着一股清冽的酒香，慢慢引他入梦，梦里正值晴天春日，清风吹落白花，柳丝抚弄烟波。他站在树下，笑容满面，小巷转角处一个人款款走来……

　　这一觉好梦正酣，所以第二天小黑一巴掌把他拍醒的时候，他就想吃猫肉了：“小黑！！！”

　　兰因买了早饭回来见小黑被轰出来，笑道：“林慢还睡呢？”

　　小黑委屈巴巴地扒着他的腿：“林慢吼我！还叫我滚呢！他昨晚可不是这么说的！”

　　兰因忍笑，走到林慢房间，四处打量了一下，没发现什么异常，林慢呼吸深沉睡得正香。

　　他摸摸小黑：“我们先去吃饭，一会儿再叫他。”

　　小黑叫嚣着：“都吃光，一根油条也不给他留！”

　　直到日晒三杆，林慢才揉着眼睛醒来，木头木脑地在床上了半天，无精打采地走出来。屋里只有兰因在，林慢问了一句，他说：“城西一座古刹有妖邪作怪，祁臻和桑若去调查了。”

　　午饭是店小二送来的，他一边摆盘一边偷看兰因，圆脸上一片红晕。小二看着年纪还小，兰因也不在意，只招呼林慢吃饭。

　　林慢又问：“小黑呢？”

　　“出去玩了。”兰因看他神情萎靡，便问：“昨晚睡得好吗？”

　　林慢摇了摇头：“一直做梦，说起来自从我变成这个样子以后还是第一次做梦。”

　　“梦到什么了？”

　　“记不清了，好像是一片池塘，开满了荷叶荷花，风好水好，一直摇啊摇，然后还有人笑，一种很舒服的感觉。”

　　兰因点点头，道：“要不今晚你去祁臻房里睡吧。”

　　林慢呛了一下，脸涨得通红：“这怎么好！”

　　兰因一脸坦然：“我的意思是你阴气重，到了陌生的地方总是比较敏感，不如待在祁臻旁边，也好睡得安稳些。再说了，在长甘寺里你们不也睡一间禅房吗。”

　　林慢深以为然，虽然没做什么噩梦，但他心里不安，便点了点头，低头思考一会儿怎么跟祁臻开口。

　　他脸红一回纠结一回，神色几经变幻，兰因觉得好笑又有点怅然，当年桑若也有这般年少纯情的时候，不过，桑若脸皮厚，后来……唉，不提也罢。

　　吃饱了饭兰因到屋后那片池塘边寻了个阴凉地打坐疗伤。林慢坐在院子里打盹，头顶一棵高大的树，树上开满一簇一簇像绣球一样的白花，微风习习，十分舒适。

　　林慢正惬意着，忽然听见猫叫，便道：“你还晓得回来，饭都吃完了。”

　　“喵~喵~~”猫叫声娇嫩无比。

　　林慢睁开眼睛，看到围墙上趴着一只小白猫，碧蓝的眼睛湿漉漉的，颤巍巍地叫着。

　　林慢心都化了，跑过去：“小猫猫，是不是下不来了？”

　　小白猫软绵绵地叫着，林慢搬了个凳子举着手慢慢接近小猫，小猫有些慌乱地叫起来，林慢小心翼翼地摸摸它的头：“小乖乖，我救你下来。”

　　小白猫有点认生，躺在林慢手怀里还在瑟瑟发抖，林慢找了些吃剩的糕点喂它，它才安静下来。林慢幸福地摸着它，多么乖巧多么可爱呀！真该让小黑瞧瞧！

　　摸着毛茸茸的猫儿，闻着风花香气，林慢又昏昏欲睡起来。这时，墙角忽然传来一阵悉索声，一个陌生男子扒开草丛，从墙洞里钻了出来。

　　林慢惊讶道：“你是谁？为什么钻狗洞！”

　　男子尴尬地笑了一下：“小兄弟，我的猫——”

　　小白猫轻巧地跳下来，跑到他跟前舔他的手。

　　“原来是你家的呀。”林慢羡慕地看着他们。

　　男子忽然涨红了脸，虚弱地伸出手：“小兄弟，能不能拉我一把，我卡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