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意照幽冥》蔚露

154、盘古斧（八）

　　玄武一夜间消失，众人掘地三尺都没能找出来。

　　林慢百思不得其解，祁臻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林慢严肃地思考：“难道在小黑的嘴里？”

　　最近小黑天天往外跑，澡也不洗牙也不刷，林慢不小心被他咬到，手指肿得跟萝卜似的，林父看过说他是中了毒。

　　林慢嫌小黑埋汰，刻薄地说敖雪可得离他远点，不然一个不小心就被毒死了。小黑气得当场揽着敖雪的脖子吻了一炷香证明敖雪百毒不侵。

　　祁臻被他一本正经的样子逗笑了，轻轻揉了下他的头。

　　“啊呀！”林慢跟个不倒翁似的晃了两下，咧嘴直笑：“别整天皱眉呀，笑起来多好看。”

　　祁臻眉目舒展，轻叹：“我只是觉得有什么东西像蒙在雾里，极熟悉极疏离，似乎触手可及却又看不到真相。”

　　林慢似懂非懂得点点头，又问：“你刚才的意思是玄武可能就藏在我们身边？”

　　祁臻点点头：“眼皮子底下的灰是永远看不见的。”

　　林慢迟疑了一下，神情忧虑，似乎在纠结该不该开口。

　　“怎么？还有什么是不能跟我说的吗？”

　　林慢心想那可多了，不过现在可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他望窗外望了望，料想这会儿大家都在后山忙得焦头烂额，低声道：“臻哥，你是不是知道玄武在哪？”

　　祁臻眼中含笑，道：“慢慢真聪明。”

　　林慢脸红了一下，大白天的这么肉麻做什么，他道：“臻哥，我觉得你现在比以前更……”他歪着头，似乎在想怎么形容。

　　“更什么？”

　　“更自在！”林慢努力解释：“好像通透了许多，不像以前好像身上压着什么一样，不苟言笑的。其实你更喜欢自由自在的。”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以前我总觉得身上有太多责任，可如今生死关头走一场，从前那些束缚我的东西好像都烟消云散了……”明明现在的情况更危急，可他反而看得淡了。

　　林慢牵着他的手摇一摇，笑道：“这样的心态才好嘛！你一个人又不能把天举起来，自由自在的多好！”

　　祁臻笑着说是，但又敛眉：“不过总要等一切结束再说。”

　　林慢嗯了一声，又回到刚才的问题。祁臻坦然答道：“我确实知道玄武在哪里。”

　　林慢呆了呆：“那……为什么……”他忽然住口了。

　　“你想的没错，我们之间有敌人。”祁臻的眼睛黑黝黝的像深潭一样。

　　“是谁？”

　　“你觉得是谁？”

　　林慢开始掰手指头：“首先排除你和我，再排除小黑，我爹，兰姨……”

　　祁臻哑然失笑，握住他的手，捏成一个拳，“你这么排除还能剩下谁？”

　　“那你有怀疑的对象吗？”

　　祁臻看他小心翼翼的样子，摇摇头：“还没有，不过我有预感，他很快就会露出马脚。所以现在玄武失踪才是最有利的。”

　　预感？好吧，一般厉害的人预感都不会错的。

　　知道玄武在安全的地方林慢就放心了，转而问起另一个关心的问题：“鸿鹄是敌是友？”

　　祁臻肯定地回答：“友。”

　　林慢开心了，又问：“云寰舅舅有可能恢复吗？”他从乾坤袋中取出百鬼夜行图，图中已经没有了白鸟的身影。

　　祁臻道：“我不知道。”他看了那画一眼，又收好放回原处，叮嘱道：“结界崩塌，山里的妖怪都蠢蠢欲动，近来一定要小心。”

　　白鹘山高大深广，妖怪不计其数，要么相互掠夺要么井水不犯河水，这么多年来相安无事，一朝得以出山，个个都使出浑身解数。祁仲葵一行人守着山谷，老实的就放出去，三两个胆大包天的也只有打服了。幸好敖雪身为龙族威压四方，否则这么多妖怪一齐攻上来，他们几个也扛不住。

　　又是一天狐假虎威，小黑难得在日落之前回家洗了个大澡，舒舒服服地让林慢拿桃慕之丢掉的梳子梳毛——这原本是祁二叔用来梳胡子的，后来被桃慕之扔了，祁二叔十分不舍，桃慕之笑嘻嘻道：“你以后又不长胡子了还要它干嘛？”

　　祁二叔眉头紧皱：“为何非要我剃胡子？”

　　桃慕之道：“老头子才留胡子！我们在一起活像当爹的带着儿子！”

　　祁二叔气道：“你既嫌我老，当初又何必跟我在一起，自去找鲜嫩的就是了！”

　　桃慕之“嘿”一声，也恼了：“好啊，说出心里话了不是！当初是我乘人之危，你倒是把持住啊！现在怪我损害你的威严了，怪我让你没法在祁臻林慢面前摆长辈谱了！？我这般美貌还能栽在你个死老头子手里不成！”手里象牙小梳一丢，被旁观许久的小黑一把接住，欢天喜地地据为己有，顺便跟林慢分享这一趣事。

　　林慢听了倒不担心，祁二叔古板却最有责任心——这一点祁臻很像他，他既然跟桃慕之在一起了那就是一辈子的事，势必不会变心或放弃。至于桃慕之，他就好祁二叔这口，用他的原话来说：“我就喜欢他一本正经又无可奈何的样子！”

　　小黑被他梳得全身舒爽，眯着眼瞧他心不在焉的，忽然开口道：“伏寄是不是你们怀疑的那个敌人？”

　　林慢懵了一下，很快明白他和祁臻的对话被此猫偷听了，于是揪他耳朵，教训道：“听墙角的毛病怎么还不改？”

　　小黑很得意，“祁臻太熟悉我的存在了，以至于我待在角落里不出声他根本没发觉，让我有了可乘之机哈哈！”

　　“你很得意哦！”

　　小黑振奋道：“肯定是伏寄对不对？”

　　“为什么是他？因为他跟你有仇？”

　　“没有啊，你看我是这种人吗？以自己的好恶来评判人？”小黑反问，一副无辜的表情，胡子一颤一颤的。

　　“你太是了！”

　　“好吧，我承认，但这一次我可是认真分析过的！”

　　“哦？愿闻其详。”

　　“既然是敌人，首先排除妖，也就是你们全家，我和敖雪，大小白，桃树，那么剩下的就是祁家三口和伏寄了。祁家两位都是长辈，不好怀疑，剩下的自然是伏寄了，而且他跟我们有仇，还一路跟着我们，动机不纯，一定是他！”

　　林慢听完了，居然没有无语的感觉，因为他已经习惯了小黑的思维方式和行为方式，所以不觉得荒唐。他理智地提出反驳：“他跟着我们是因为我们在昆仑山上出了事，你和祁臻都生死未卜，于情于理他们都应该派人送我们回家。伏寄又是我们认识的，所以长极真人才让他护送我们。”

　　小黑一副“早知道你会这么说”的表情，问：“那现在我们都没事了，他为什么不走呢？”

　　“因为白鹘山的结界崩塌，涉及到无数人和妖的安危，昆仑身为道家至尊，一贯心系天下，怎么能放任不管？肯定要出一份力啊，伏寄这都多少天没休息了？”

　　林慢有理有据，小黑很不高兴，这家伙平时对着外人笨口拙舌的，一副卑谦气弱的样子，到他这儿就条理清晰咄咄逼人了！小黑现在越发坚定伏寄就是那个敌人，不是也得是，否则他可咽不下这口气！

　　这天傍晚，祁父风尘仆仆地赶到了，茶都没喝上一口，直奔山口，所有人都聚集在一起，准备重新布下结界，留一个出口，摆上守山大阵，以后就由祁家守着，进出由专人管理，无论是对山外的百姓还是对山里的妖怪都是最好的结果。

　　偌大的白鹘山，要布置一个强大的结界并不容易，祁父带来了一大包袱仙丹灵药，分送服下，敖雪拒绝了，祁父也不勉强，一会儿主要还得靠他。

　　林慢父子和小黑以及大小白帮不上太大的忙，就在旁边守着，端茶递水为他们补充体力。

　　山里山外都已入夜，妖魔鬼怪魑魅魍魉蠢蠢欲动，却被突如其来的强大威压震慑了，结界从天而降，金光闪闪的符文一层又一层，从在最初稀疏的框架叠成密密麻麻的网，密不透风地罩住了整座山。

　　妖怪们大惊失色，循着结界边缘找到薄弱处。敖雪化为龙形镇守山门，张开血盆大口，把小妖怪们都吼回去了，一阵鸡飞狗跳。附近村庄里有浅眠的被吵醒，还以为谁家半夜杀鸡引来了狼呢，正准备惊醒又被扯入梦乡。

　　林慢耳朵震得生疼，只见小黑两眼放光，跳来跳去：“敖雪威武！”喜欢得不得了！

　　结界布好了，祁家四口加上伏寄五人分别站在金木水火土五门，撑起了守山大阵。林慢也赶紧把丹药取出来为他们补充体力。

　　直到天空从靛蓝变成灰白，一丝曙光从山谷边缘迸射出来，守山大阵才最终完成。所有人都松了口气，疲惫地回家休息。小黑却精神得不得了，拉着敖雪往深山里去，也不知道做什么非礼勿视的事去了。

　　林慢佩服他们好体力，跑去厨房熬了一大锅粥，人参灵芝不要钱地往里放，熏得满院子药味，等着他们睡醒了正好补补。

　　村里的人见他们两家大白天静悄悄的，还大门紧锁飘出药味，以为有病人，拉着大白问东问西。

　　特别是大妈大娘们，笑得跟朵菊花似的：“小白呀，你们家进进出出的都是什么人啊？那天我看到一个穿粉衣的，还以为是姑娘家，走近一看居然是个俊公子！哎呀我的妈呀，长得跟画儿里的人似的！”

　　另一个插嘴：“娘们兮兮的有什么好看的！诶！那个经常穿黑衣的是哪家公子啊？家住何处，芳龄几何，家里几亩地地里几头牛啊！”

　　“啐！人家那般长相气度你以为跟东头财主家一样啊，还几头牛！一把年纪馋人家小郎君！大白，你别理他们，你就说说祁臻婚配了没有啊！我家翠翠还想着他呢！”

　　“你家翠翠昨儿不还相了一个吗？不是相中了吗，怎么今天又来问？”

　　“一家有女百家求，问问怎么了？”

　　“你家翠翠那个体格，有人要就不错了，还挑挑拣拣的，都留成大姑娘了！”

　　“呸！少说我家姑娘，你个嘴碎的！”

　　场面很快控制不住，大白懵着脸看她们推推搡搡吵着笑着走远了，惊喜地发现菜篮子被大婶们你一个白菜我一个鸡蛋填满了，高兴地满载而归，又是不劳而获的一天！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