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意照幽冥》蔚露

146、昆仑山（十五）

　　祁臻从头到尾都没什么反应，此刻却紧盯着他，沉声问：“你有什么证据？”

　　小黑万万没有料到他能拿出证据，狐疑地看着他，想从他脸上看出什么破绽，同时心里的警惕达到最高。

　　殷长启没有直接说，反而目光严厉地逼视他：“你不是不能喝酒，昨晚为什么滴酒不沾？”

　　“因为那酒里泡了药啊！苦死了！”小黑吐舌头。

　　在这紧张的气氛中，林慢忽然电光火石一般抓住了一个漏洞：“小黑，你昨天并没有喝酒，为什么这么肯定酒很苦？”

　　小黑愣住了，他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就是很苦我知道……”

　　“昨晚师父派人取酒，你消失了一段时间，该不会是溜到酒窖偷喝了吧？”

　　小黑想不到他居然会帮自己说话，也顾不得其他，连忙点头：“是啊是啊，我事先偷喝了。”可是他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殷长启神情放松了，好像蛰伏已久的蜘蛛终于等到小虫自投罗网。

　　“昨晚喝酒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师父的酒我和师弟经常偷喝，味道我记得很清楚。”他看向伏寄：“昨天的酒有什么不同？”

　　伏寄道：“绵长醇厚，还有一股荷叶的清香。”

　　殷长启点点头：“我当时还以为是时间久了，酒的滋味更好，直到刚才我才发现，原来是有人做了手脚。否则凭师弟的酒量，绝不会喝醉。”

　　祁臻和林慢对视一眼，都沉默了。殷长启看他们的神情便知他的猜测是对的，偏偏小黑还茫然着。

　　“林慢和宁封讲过琼花房的故事，他觉得有趣便讲给我听了。把酒虫放在酒里，连敖雪这样上古血脉的大妖都能醉倒，更何况我们？”殷长启问小黑：“酒虫在你身上吗？”

　　小黑被他说得犯迷糊，此时猛然一惊，左右翻找，惊出了一身冷汗。

　　殷长启喝了口茶，淡淡道：“不用找了，在我这。”他伸出手，一只胖胖的酒虫睡得正香。

　　“这是我在酒窖里找到的，一晚上的时间它把师父的酒喝光了。”

　　他把酒虫扔进茶杯，酒香蔓延开来：“你不是要证据吗？这就是证据！”

　　小黑呆坐在原地，林慢忙问：“小黑你快说呀！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黑只是摇头，“不是我干的。”

　　殷长启缓缓道来：“从你上昆仑开始，我就觉得奇怪了。你为什么正门不走非要从后山爬进来？进入昆仑以后为什么日夜不停地把昆仑查探了个遍，远道而来却不休息？而且，你来的时间也太巧了，刚有人烧了藏经阁你就出现了。敖雪对你寸步不离，你却千里迢迢只身来到昆仑……你有太多值得怀疑的地方了。”

　　大家都不敢相信，可事实摆在这里，似乎已经无可辩驳了。林慢心急如焚，恨不得掐住他的脖子摇两下，叫他吐出有力的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小黑却像痴呆了一样一言不发，完全失去了方才嚣张的气焰。

　　伏寄忽然站了起来，身上杀气外露：“说，你有什么阴谋？！”

　　祁臻也站起来，把小黑挡在身后，面色沉凝：“不是小黑。”

　　殷长启挑眉：“证据确凿，你还要包庇他？”

　　祁臻目光笃定，态度坚决：“不是小黑，我以性命担保！”

　　殷长启败下阵来，摇了摇头。

　　小黑努努嘴，眼泪花都迸出来了：“祁臻……”

　　林慢站在他们中间，恳求道：“再查查吧，小黑虽然调皮，但绝对不会做这种事！”

　　殷长启冲伏寄使了个眼色，伏寄忽然暴起，朝祁臻袭去——

　　与此同时，殷长启趁机扔出锁妖链，小黑猛地一跃而起，逃出殿外！

　　殷长启紧跟其上，祁臻也一招将伏寄击退，追了出去。

　　殷长启虽行动不便，可法力高强，小黑如何是他的对手，不过三招便被狠狠摔在地上，吐出一口血，锁妖链紧紧缠了上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祁臻抽出龙鳞剑，狠狠一剑——金属崩裂的声音震得人心发凉，祁臻虎口震痛，眼风狠厉，大吼一声：“快跑！”

　　殷长启怎么会让小黑跑掉，他立刻向林慢射出一道夹杂着烈焰的风刃，趁祁臻顾此失彼的时候，一招将小黑擒住！

　　祁臻脸色十分难看，殷长启一直隐瞒了实力！

　　殷长启笑道：“小小妖怪，也敢在我面前撒野？”

　　小黑奄奄一息地垂着头，忽然抬头露出一个邪气的笑容。

　　“师兄！”伏寄忽然大喊。

　　殷长启一惊，狠狠将他甩了出去——却已经来不及，炙热的火焰从手掌蔓延到整个手臂。他眸光阴沉，一捏拳，那股金色的凤凰真火就融进他的身体。

　　林慢扑过去：“小黑！”

　　祁臻紧紧握着龙鳞剑，警惕地盯着着殷长启：他居然能吸收凤凰真火！

　　林慢颤巍巍地伸手放到小黑鼻子下，不敢置信地回头望着祁臻：小黑他没有呼吸了！

　　“小心！”

　　就在他转头的一瞬间，一个红色的人影从小黑身体里钻了出来，抓住了林慢的手——

　　祁臻眼疾手快地抱住林慢往后一躲，待他站定，说了声：“小心。”便举剑向那人袭去。

　　“容离！果然是你！”

　　容离轻笑，往后一闪轻松迎战。

　　林慢惊慌之下控制不住变回原形，急急忙忙把小黑叼在嘴里，放到安全的地方，轻轻拱了供他，眼里溢出泪水：“呜嗷……”

　　伏寄看着在空中缠斗的祁臻和容离，语气严肃：“师兄，此人法力高强，我们不是他的对手！”

　　话未落音，祁臻便被打落下来，宫殿屋顶瞬间砸破了一个大洞，林慢飞奔上去：“祁臻！”

　　祁父见儿子受伤，大吼一声冲了上去，不过两招便被打落下来，林慢赶紧去扶。

　　动静太大惊动了长极真人，他跑出来一看，立刻吩咐伏寄支开结界以免伤及无辜。

　　“这位道友来我昆仑不知有何贵干，凡事好商量，何必大动干戈？”

　　林慢刚把祁臻从废墟里扶出来，正心疼得不知如何是好，听见这番话，不由地感叹还是长极真人镇定，这种场面也能客客气气，稳如泰山。

　　容离不言语，径直朝寒池飞去，欲取玄武，却被强大的结界反弹出去。

　　长极真人嘿笑，目光锐利：“阁下不请自来，偷了我的兵器谱不说，还要偷我的玄龟，未免太不把我昆仑放在眼里！”说着飞身而上，接连几个大招丢过去。

　　长极真人比祁臻和殷长启加起来都要厉害，容离也不得不小心应对，祭出凤凰法相，金红色的火焰铺天盖地般烧了起来，昆仑半边天空烧得鲜红一片，长老们见敌人强大，从四面八方赶来。

　　祁臻伸手在龙鳞剑上一划，割得鲜血淋漓，龙鳞剑瞬间金光闪闪，冲入云霄。

　　“小心……”

　　林慢扶着祁父坐得离殷长启远远的——此刻他再也不肯信他了，倒药的手都不自觉抖了起来，乱中出错洒落了好几颗，急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祁父吞了丹药，打坐疗伤，还不忘安慰林慢：“别担心，臻儿福大命大不会有事的！”

　　林慢沉默地嗯了声，默默地把小黑抱在怀里，把自己所有保命的养伤的符咒往他身上贴，小小的一团几乎被黄色的纸符淹没了。

　　祁父暗叹一声，小猫儿早没了气息，怕是没救了！

　　半空中，容离被缠得分身乏术，不愿恋战，便聚气凝出一条火焰，气势汹汹朝长极真人和祁臻张开狰狞大口！长极真人险险避开，却被撩去半边毛发。祁臻首当其冲，猛然坠落而下，龙鳞剑落在地上发出铮然响声。

　　林慢冲过去一把把他接住，却见他面如金纸双眸紧闭，脸上都是鲜血，顿时心如刀绞，撕心裂肺地喊道：“臻哥！”

　　眼泪重重地打在祁臻脸上，冲开一道血痕，他眼珠动了动，挣开眼睛，手轻轻覆在他手腕上，勉力一笑：“别害怕，我没事！”

　　林慢喜极而泣，手足无措地擦着他的脸上的血迹，心还狂乱地跳着。

　　祁臻深吸一口气，吞下两粒金丹，坐起来运功。

　　林慢变回白虎，守在他身边，却忽然被一股力道甩开，他重重地倒在地上，不可置信地回望——

　　只见殷长启捡起龙鳞剑从背后洞穿了祁臻的身体，他胸口涌出闪着金光的血液，手还维持着推他的姿势，目光温柔地注视着他，似乎很想像以前一样笑一笑安抚他，却只是扯了扯嘴角露出痛苦的表情，眸光渐渐黯淡下去……

　　“祁臻——”

　　“臻儿！”

　　“师兄！”

　　诸多呐喊如震雷一般，仿佛是从遥远的天边传来。

　　林慢什么也听不清，只看到祁臻失去光泽却依然温柔注视他的眼睛，仿佛有千言万语又仿佛什么也没有。他心跳如鼓，每一下都敲在耳边，他一阵阵发冷，手脚瘫软，被抽去力气。

　　“不要！不要！”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爬过去的，汗水打湿了睫毛，混着泪水滑落而下。

　　殷长启松开剑，脸上依然带着他标志性的笑容，他说：“我必须这么做。”

　　祁臻倒在他怀里，龙鳞剑融入他的身体，林慢徒劳地捂着他胸前的伤口，手里一片黏湿，却感觉不到任何跳动。

　　“不要……臻哥……”

　　他一时有些恍惚，祁臻的面容那么生动，他分不清冷的那个到底是他还是自己。他忽然觉得难以呼吸，张开五指，眼前腥红一片，他摇了摇头，晃了两晃，彻底失去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