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意照幽冥》蔚露

142、昆仑山（十一）

　　长极真人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将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和“玉不琢不成器”的坚定拥趸，并且对“劳逸结合”这一套嗤之以鼻。在他的严格教育下，殷长启这一代的弟子个个出类拔萃，且端严肃正，极具君子之风，除了小弟子伏寄。

　　伏寄是长极真人的最后一个徒弟，上山时年纪还小，颇得长老们疼爱，师兄们关爱。他自小聪明伶俐，能说会道，可以说是“智足以拒谏，言足以饰非”，长极真人也心疼小徒弟，于教育上便略放松了些，结果伏寄越发桀骜不驯，性格乖张，当师父的也拿他没办法。

　　长极真人以他作为反面典型，对林慢和小白说：“教育是疏忽不得的，小树苗不给他掰直他就长歪了，天天戳你的肺管子，稍有不慎就酿出祸事！”长极真人不知想到什么，十分的痛心疾首。

　　林慢和小白一个塞一个乖巧，端端正正地听训。长极真人反应过来，这可不是他顽劣的徒儿，别把人吓坏了。

　　于是他挤出个和蔼的笑脸——略生硬，开始了今天的第二项训练。

　　演武场上，长极真人请来山下的居民，一只北方的花豹和一只南方的老虎，帮助林慢和小白练习战斗技巧。

　　林慢下巴都掉下来了，和小白一起瑟瑟发抖，弱弱地说：“要不从简单的开始吧……”

　　花豹开口招呼他们：“怕啥呀大兄弟，我会手下留情的！切磋嘛，又不是群殴！快来吧大兄弟！”好浓重的北方口音啊，一听就知道是个爽朗的汉子，一巴掌能把人扇飞那种！

　　林慢和小白依然不敢上前，缩在门边不肯进去。

　　老虎先不耐烦了：“怎么了？娘唧唧的是不是男人啊！快点打完我还要回去绣花呢！”比前一位更粗犷的口音，操着江南小调，居然还是只母老虎！

　　小白跑去抱着长极真人的胳膊，可怜兮兮地说：“我只是只兔子，怎么打得过老虎！？”

　　长极真人笑眯眯的：“怎么不能？你原形比不过他们，可以用法术啊，他们不可以，这样不就势均力敌了吗？而且，你十五师兄还是条鱼呢，当初也是以一敌十呢！”

　　“可是、可是十五师兄是只鳄鱼啊！”满嘴尖牙那种！

　　小白泪流满面，长极真人牙疼，拎着他的衣领就把人扔到了场中。林慢心都要飞出来了，也纵身一跃化为原形加入战斗。

　　小白原形太小，只能以人形应战，好在他反应极快，身形灵活，体型较小的花豹便专心对付他。

　　老虎姑娘看见林慢是只白虎，眼睛亮了一下，“哟，还是同类！？”

　　这一场战斗，林慢充分明白了什么叫一山难容二虎，老虎姑娘对他极有兴趣，同时又极不喜欢他温吞懦弱的样子，用她的话说：“架都不会打还算什么男人！”

　　林慢有苦难言，强撑着与她对战，“啊！”地一声被挠出了血，痛得直跳脚。

　　老虎姑娘嗤道：“没伤疤还算男人嘛？”于是林慢整场听到的都是：“你不算男人！”他委屈得想哭，很想说一句：女儿家有你这样英姿飒爽的，男人就不能有不会打架的吗？不过他不敢，只能合着眼泪憋回去。

　　花豹和老虎明白自己是陪练，一向点到为止。就不过即使他们手下留情了，结束以后林慢和小白也趴在地上爬不起来，两人灰头土脸，衣服都被撕坏了，特别是林慢，几乎□□上身，好像被调戏了一样。

　　临走时，老虎姑娘眼神轻蔑，表示她看不上赢不了她的人，让他不要有非分之想。

　　一天身体加精神的双重折磨，两人苦不堪言，吃饭的时候抱头痛哭。几位师兄路过，充满同情心地送来了亲切的慰问：忍忍就过去了！

　　晚上祁臻给林慢上药揉腿，听他哭诉。看他身上青青紫紫的，难免心疼，想着要不要跟长极真人说说。

　　结果没等到他去找长极真人，爱兔心切的伏寄就连夜找师父求情，胡搅蛮缠，还恬不知耻地说小白“有孕在身”，不能劳累，当场被师父骂得狗血淋头！说他若是君王，一定是暴君加昏君，亡国亡得连裤子都没得穿！

　　祁臻只好作罢，心里几番犹豫。

　　不过事实证明，姜还是老的辣。

　　长极真人不愧有几十年教书育人的经验，半个月下来，林慢和小白有了显著的进步，每天吃的多了力气大了也不挑食了，敏捷程度和灵活程度有了飞跃式的进步，至少再遇到黑熊，绝对打得过了！

　　这天祁臻早早从藏书阁回来，特去演武场观战。

　　他们的两个对手这些天也跟他们混熟了，边聊天边打架，十分的和谐。

　　老虎姑娘抱怨自己绣的手帕卖不出去，花豹大哥说卖不出去送给我得了反正也是砸手里了，老虎姑娘气得大吼然后把林慢狠狠地掼在地上。

　　林慢委屈地大吼他惹你你为什么打我！老虎姑娘说你别以为我没看见你笑！林慢气哼哼地锁住她的喉整个身体压制住她。

　　花豹大哥看热闹不怕事大地吹了声口哨，然后提示小白：“左边！”

　　小白一闪，被撞个正着，大怒：“你不是说左边吗？”

　　花豹大哥舔舔爪子：“兵不厌诈懂吗？难道面对敌人你也这么单纯？”

　　“你——”小白气死了，但是无从反驳。

　　祁臻看林慢斗志昂扬，似乎被激出了血性，内心欣慰不已。同时也开始认真反省，自己平时是不是太娇惯了，白白浪费了他的天赋。

　　长极真人对此颇有见解：“慈母多败儿！他若是羊，你得教他辨认毒草，让他善于奔跑，否则即使养几只藏獒跟在身边，他也可能被狼叼走。他若是狼，你得教他躲避陷阱，提升力量，学会用利爪和犬齿狩猎，否则即使养一窝羊给他吃，他也有饿死的那一天。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本事只有是自己的才称得上本事，依附于人那就什么都不是！你费心教他，画符御符什么的统统都是纸上谈兵，只有在战斗中获得的知识是最直接的，领悟了就永远都不会忘。”

　　祁臻深以为然。

　　长极真人笑着招招手，示意今天的训练结束，同时对他们说：“从今以后就不用来演武场了，你们去山下自己找对手，下午就让伏寄教你们法术……”

　　林慢和小白乖乖站着，低头对视一眼，有一种松了口气的兴奋。

　　长极真人哪里不知道他们的想法，道：“半个月后我再来检查，若达不到我的要求，我就罚伏寄和祁臻！西面那个悬崖我想着凿个阶梯出来，就让他们去吧，凿不完不给吃饭！听见了吗！？”

　　林慢和小白吓得立刻答：“听见了！”这下可不敢偷懒了，搞不好要人命的！

　　虽然每天都累得要命，林慢却明显感觉到身体强壮了。这些天祁臻比较忙，他们已经找到了修补结界的方法，只做最后的验证，一天到晚待在藏书阁里。

　　这天半夜醒来，林慢看祁臻还没回来就跑去厨房下了碗面，拣了些小点心，准备给他送宵夜。

　　走到藏书阁，里边灯还亮着，林慢刚走进去，灯被什么东西打翻了，一下子暗了起来。林慢悚然一惊，叫了声：“祁臻，你在里边吗？”

　　黑暗的空间里，似乎连呼吸也沉重起来，林慢什么也看不见，汗毛耸立，他心中默念：昆仑圣地，鬼怪退散……昆仑圣地，鬼怪退散……

　　忽然，黑暗中传来一声猫叫，好像有什么东西跳着窗户跑开了，林慢赶紧跑过去，只见窗户大开，晚风呼呼灌进来。

　　他摸了一头冷汗，转身才发现火光大盛，灯油泼在地上，藏书阁着火了！

　　他又惊又急，大喊一声：“走水了！”抄起旁边的水壶往火苗上倒，可惜杯水车薪。

　　林慢大骂自己是猪脑子，赶紧运符起水，可这火似乎并不是凡火，怎么浇都浇不灭，且蔓延的极快，正好把林慢堵在房间里。

　　林慢眼睛都被熏痛了，却不能放着这些典籍被烧，仍然御起水符，呼呼喘气，可惜无济于事。林慢只好从窗户里跳下去，大声叫人：“来人呐！走水了！走水了！快来人呐！”

　　恰好祁臻赶来，一把扶住林慢，看着熊熊的火光，心里冒出一股不好的预感——这是凤凰真火。

　　长极真人和弟子们急急赶过来，一个个如丧考妣，束手无策，还是殷长启取来贡在大殿里的净瓶，倒出水精才灭了火。

　　这场火来得怪，又凶又急，好在造成的损失不大，除了烧毁了弟子们休憩用的净室，只烧毁了一些寻常的典藏，不算珍贵。

　　林慢被熏得脸都黑了，腿也软了，那些弟子们目光一个个射过来，他害怕地缩了缩肩膀，祁臻揽着他：“别怕。”

　　林慢跟长极真人解释了来龙去脉，长极真人和长老们倒没有怀疑他，只是查了好几天都没有查到当晚还有谁去了藏书阁。长老们开始怀疑有人闯入了昆仑且来者不善，于是加紧防备，还安排了弟子夜间巡逻。

　　林慢好几天闷闷不乐，捧着小玄武坐着发呆。

　　小白劝他：“又不是你放的火，掌门师父都相信你，你还担心什么？”

　　林慢心存疑虑：“凤凰真火只有祁臻有，那天晚上也只有我和祁臻去过藏书阁。若非有人针对昆仑，便是针对我和祁臻……”

　　小白听了，觉得很有道理：“那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