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意照幽冥》蔚露

141、昆仑山（十）

　　事已至此，只能自救了！

　　林慢鼓起勇气，对小白说：“你还没见过我的原形吧？”

　　小白呆了呆，只见他忽然跳下树，在半空中拉展身子，化为原形——一只威风凛凛的白虎！

　　白虎威猛无匹，银色的毛发在漏过树林的光照下美丽异常，他仰天长啸，山林皆肃——

　　小白非常激动，一股“兔假虎威”的骄傲之情油然而生。

　　黑熊警惕地后退两步，却不肯离开，弓背直腰呈威胁状，白虎也不甘示弱，两只同样强大会爬树的猛兽紧张地对峙着。

　　林慢表面上虎目威威，实际上心里发毛——他原指望着黑熊能被吓跑的，毕竟老虎是百兽之王嘛！谁知它不肯罢休，这下一场恶战在所难免了。可是林慢不会打架呀！

　　他到底不是野生野长的白虎，当了那么多年的人，一朝为兽，既失去了做人的资格，又没有做兽的本领，好惨！

　　不过林慢知道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退缩，否则就是死路一条了。于是他发出一声低低的威胁，朝黑熊龇牙。黑熊大怒，立刻扑上来，林慢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又硬着头皮迎战。

　　战况十分激烈，周遭树叶乱飞，林慢身形灵活左突右奔，还免不了被狠狠地挠上几下，伤口火辣辣地疼，黑熊还张着血盆大口来咬他，林慢差点哭出来！

　　他想到小黑教他的战斗技巧：用牙齿咬用爪子挠——朴素但精辟。

　　他伸出爪子狠狠地挠过去，黑熊身经百战，同样举起手掌，林慢险险避过，脆弱的鼻子却被波及，呜咽一声眼泪花一下子就迸出来了——不是说打人不打脸的吗，怎么还来阴的呀！

　　林慢忍着痛，又冲过去咬它的脖子，想着一击命中，结果被黑熊察觉，一晃身就躲过去了，他来不及收势，整只虎撞到了树上，差点把观战的小白颠下来。

　　鼻子再次遭受重击！

　　看来肉搏单挑这招是没用了，林慢急忙变回人身又爬回树上，捂着鼻子流泪：“不打了不打了！”他连只鸡都抓不到，为什么要跟熊打架呀！

　　“它爬上来了！爬上来了！上来了！”小白紧紧抓住林慢的袖子，嘶啦一声扯坏半边。

　　林慢顾不得衣服，小心翼翼地碰了一下鼻子，痛得龇牙咧嘴，还不忘安慰他：“别急！我还有最后的绝招！”

　　林慢气沉丹田，气力凝聚灌于喉头，大喊：“祁臻！！救命！！”

　　扯下脖子里的骨哨，拼命地吹，一声比一声凄厉，直吹得树摇枝颤，鸟雀四散，闻风丧胆！

　　小白震惊了一下，也拢手作喇叭，大喊：“救命啊！！救命啊！！”

　　绝招不愧是绝招，祁臻果然如天降神兵一般翩然而至，一同跟来的还有伏寄。一看他们被一只灵智未开的黑熊堵在树上，两人脸上不约而同露出了诧异，惊讶，无奈，以及一丢丢不能表露约等于无的好笑……唉，能怎样呢，还不是自己护着，否则空学了一身技艺。

　　不过，显然他们的技艺不是用于和猛兽搏斗的，黑熊一看他们从天上飞下来，立刻逃跑，战斗结束。

　　小白噘嘴：“怎么还欺软怕硬呢！”

　　林慢直呼倒霉，早知道一开始就使这招了，搞得现在浑身都是伤，越来越痛，还差点破相！

　　祁臻把林慢抱下来，看他一身狼狈衣服都被撕破了，紧张道：“受伤了？痛不痛？”

　　林慢好面子不肯说，强颜欢笑，镇定道：“小伤，不碍事！”小心地移动胳膊，怕伤口被碰到。

　　祁臻眉毛皱得厉害，怎看不出他忍着痛，却不好在外人面前拂了他的面子，只得收回手不敢碰他。

　　林慢看他担心的样子，立刻没骨气地说：“真的不痛……”

　　祁臻当然不会信他，一时心中焦急，也不确定他哪里受了伤，有没有伤到肺腑，急急忙忙架着龙鳞剑回昆仑主殿。

　　林慢愣了一下，祁臻很少用龙鳞剑，除非是打不过了或者有要紧事，否则轻易不出鞘的。这么近的距离倒也不必，一时他也觉得自己没伤到这种程度。

　　长极真人没想到才过了半个时辰，林慢就一身伤的跑回来。还以为昆仑有人搞内斗欺负客人，当即吹胡子瞪眼，等小白说是被熊欺负了，他的表情就很复杂，林慢的表情很尴尬。

　　长极真人酝酿了半天，语重心长地说：“年轻人多学点本领不吃亏，你看你长得这么好看，万一遇到坏人呢？”

　　很好，有道理。伏寄把自家师父拉出去了，生怕他继续说出什么骇人听闻的话。

　　祁臻取了药，帮林慢把衣服脱下来，不时碰到伤口，林慢一声声地抽气，他虽然威猛强健，可确实细皮嫩肉啊！

　　祁臻只好用剪刀把他的衣服剪得破破烂烂，露出布着红痕的身体，不知怎么，场面一下子变得香艳起来。

　　空旷的室内忽然响起猴急的吞咽声，林慢和祁臻四目相对，然后同时把目光移到还没走的小白身上。

　　小白对着茶壶往肚子里灌水，终于消解了剧烈运动带来的干渴，对上他们的目光，小白很单纯地笑了一下。

　　伏寄闯进来，一把扯着他的胳膊，小白“唉唉”叫着被带走，还对林慢说：“我去厨房把栗子烤了——”

　　“几个烂栗子比你的命还宝贝？！”伏寄气急败坏地声音渐渐远去。

　　原来他逃命之余还不忘忙里偷闲地把宝贝栗子收到口袋里，还真是不忘初心啊！

　　祁臻把冰凉的膏药涂在伤处，轻声问：“痛不痛？”

　　林慢也低声撒娇：“痛死了，它挠了我好几下！”

　　“下回还敢不敢这么莽撞？”

　　“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准躲得远远的！”

　　“躲到我身后就好了。”

　　“好……”

　　按照惯例，有人疼的时候伤口一向好得慢。于是乎，林慢开始舒舒服服地享受小白的精心照料。小白和大白一样非常会照顾人，林慢小的时候就是他们照顾的。

　　林父粗心，兰馨粗鲁，全靠他们的精心照料林慢才长那么大，不过负面影响也是有的，林慢打小胆子就像兔子一样小。

　　村东头张婆婆家的小孙子四五岁就会爬树，林慢十一二岁才克服恐高的情绪；村西头六婶家的小儿子七八岁就下河摸鱼，林慢十三四岁才能容忍下雨天打湿脚的不适；村中间花姐的小女儿刚周岁就能扯着青蛙玩，林慢至今不敢碰那些湿哒哒黏腻腻的东西……俗话说三岁看老，祁臻第一次见林慢就知道他是个“娇滴滴”的小男孩儿，因此自觉担负了照顾他的责任，直至今日。

　　这几日祈父和祁臻忙着与长老们探讨白鹘山结界的问题，忙得不可开交。殷长启是个劳碌命，忙完了京城的差事接着忙昆仑事务，还不忘把满脑子风花雪月不务正业的师弟叫过去帮忙。于是，林慢，小白和小玄武就整天无聊得长蘑菇。

　　刚开始小白还兴致勃勃地给林慢介绍昆仑的好风景，哪处的花开得好草最鲜嫩；哪家的道童最会做饭比厨子还厉害；哪座宫殿里藏着长老们的好酒……小白是土生土长的昆仑人，带着林慢好好玩耍了几天。不过，道家过得清苦，讲究清修，吃吃喝喝一轮以后就没啥好说到的了。小白和林慢就拿根绳子，整天牵着玄武遛弯。

　　长极真人看他们如此的懒散，便决心抽空教导他们：“做人——妖呐，要有自己的生活，整天等着他们忙完回来陪你有什么意思，那不是跟深闺怨妇一样了！来来来，我来教你们法术！”

　　林慢很期待，不过殷长启听说了以后，脸上便露出了笑容，道：“师父许久没有教过徒弟，你们是有福气的！”话说得挺好，但是林慢心里有了种不祥的预感。

　　长极真人年轻的时候脾气火爆，据说早年竞选掌门的时候曾把三位师弟骂得从台子上跳下来，不堪精神折磨自动弃权泪奔回家。这些年修身养性，年纪也大了，开始慈爱了。不过一到教育弟子的时候，便隐约可以窥见他年轻时的风采。

　　第一天，天还没亮，林慢和小白就被长极真人叫起来绕着昆仑主峰跑三圈。林慢跑得眼冒金光，刚跑出主殿就累趴了。小白也大口大口地喘气：“不行了，我腿断了……”

　　林慢估算了一下，即使让祁臻来跑，不借外力跑下来也得花一个上午，无他，这山太高太大了，一眼望不到头一眼望不到底。

　　林慢正想着如何作弊，殷长启从膳堂里出来，给他们出主意：“你们没有领悟师父的意思，真这么跑下来人也废了，你们变回原形不就好了。”

　　“是哦。”老虎咆哮山林，倒是不难。

　　林慢变回原形开跑，小白变回兔子一蹦三尺高。这样跑完两人都累趴了，饥肠辘辘地跑去找吃的。长极真人早有准备，弄了一大盆素面让他们吃，自己拿出个馒头就着卤肉吃得满嘴流油，还振振有词：“你们是妖，少沾因果，少吃点荤！”

　　林慢和小白对视一眼，今天第一次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