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意照幽冥》蔚露

129、东风郎（二十三）

　　得知叶清嘉居然被囚禁，邬兰陵又急又忧，立刻就要去解救好友。

　　殷长启却道：“他把林慢和小黑送回来就是在向我们下战帖，此刻前去说不定会落入陷阱。何况今天折腾了一天，祁臻和敖雪长途跋涉未得休息，还是不要贸然前去，不如休整一晚，明日再做决断。”

　　邬兰陵见他们都面有倦色，心知不可冲动，却止不住内心的焦虑。

　　宁封知道他对朋友最是真心，便劝道：“这妖怪心性凶残，可对叶清嘉却真心实意，你不要太过担心。”

　　小黑幽幽道：“那可不真心实意，屋子里都是从皇宫内库偷来的宝贝，伺候祖宗也不为过了……”

　　邬兰陵稍稍放心了些，又担心妖精法力高强，也不知斗不斗得过，屋子里这些人可一个都不能折损……

　　殷长启忽然抬手一弹，一只小虫钻入他眉心，邬兰陵晃晃悠悠走到塌边，倒头睡了过去。

　　林慢好奇地问：“这是什么法术？”

　　“不是法术，是瞌睡虫，让他睡个好觉。诸位也各自安歇吧，明天还有场硬杖要打。”殷长启招呼宁封推他出去，其余人各自回房休息。

　　还没走回房间，林慢忽然感到一阵反胃，捂着嘴跑到花丛边。

　　祁臻追上来扶住他：“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有种想吐的感觉。”

　　小黑从敖雪怀里跳下来化为人形，“生病了吗？我来给你把把脉！”说完一本正经地把手搭在他腕上。

　　“你还会把脉？”林慢将信将疑，不过听他说完第一个字就知道他没安好心——

　　“脉如走珠，有喜了！”

　　有你个大头鬼啦！林慢气血翻涌，“呕”地一声吐出一口浓郁的墨汁。

　　“这是……”林慢眉毛拧在一块。

　　祁臻问：“你是不是在画里吃了什么东西？”

　　林慢点点头，顿时明白了：画得再好那也是假的，人当然消化不了墨水，不过——他狐疑地望着小黑：“为什么你没反应？明明吃的比我还多！”

　　“哈哈！小黑我天赋异禀，羡慕不来！”

　　林慢见不得他这儿张狂样，不怀好意地说：“吐出来总比拉出来好！”

　　“咦～恶熏！”

　　林慢拉着祁臻回房休息，小黑下意识地跟上，进门时才发现三个人略显拥挤，一时间大眼瞪小眼。

　　小黑转头一看，敖雪站在另一间房门口，拍拍额头：“我忘了！这些天我都跟林慢睡！”

　　祁臻似笑非笑地盯着鸠占鹊巢的某人，某人解释：“一块睡暖和！”

　　“回去好好休息。”

　　分开了这么多天，林慢有一肚子的话想对祁臻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两人面对面躺着，安静了好一会儿。

　　祁臻道：“这些天过得怎么样，京城好玩儿吗？”

　　林慢眼里亮晶晶的，映着一跳一跳的烛火：“好玩，就是想你。”说起来发生了很多事，可此时此刻又没什么特别的事值得一说。

　　祁臻伸手拂过他的额头，笑道：“有小黑在，定是片刻安静都没有，你恐怕没有时间想我。”

　　林慢闷笑，转移话题：“你们怎么这么快回来了，不是还要几天吗？”

　　“担心京城有变，所以一路飞驰，未得停歇。”

　　林慢摸了摸他的眼睛，看到他眼下的青影，凑过去吻了一下：“好好睡吧。”说着闭上眼睛，呼吸均匀起来。

　　祁臻凝视着他的睡颜，目光温柔缱绻，良久才熄了灯，抱着他睡着了。

　　这一天又惊又险又喜折腾到半夜，林慢本以为能与祁臻话一话离情相思，没想到自己先睡着了，一夜好梦，早上挣扎良久才起来。起来一看，大伙儿都准备好了，连宁封都换了一个硬一点的木偶人身。

　　小黑叽叽咕咕地说：“殷长启这一手活计，当个木匠也饿不死。”

　　殷长启听见了，笑道：“我这一手活计，捉妖可比做木匠强。”

　　小黑果断闭嘴了。他从不掩饰对殷长启的忌惮，只觉得这个人阴阳怪气的，肯定有什么阴谋。于是经常在背后说他坏话，无一例外，每次都能被当场抓包，当然被噎个半死。

　　林慢最近跟殷长启接触的比较多，虽然吧也感觉他神神秘秘奇奇怪怪的，但也觉得他实实在在是个妙人，小黑平时天不怕地不怕在他手里也过不了三招，当然，这还只是嘴上功夫，要是打起来小黑早跑了。

　　邬兰陵被下了瞌睡虫，这会儿还没醒，他们也不打算让邬兰陵跟着一块儿冒险，一行人气势汹汹地来到叶清嘉的小宅前，然后站定不动。

　　殷长启看着平静的院子，道：“他既知我们要来，却又风平浪静，其中有诈。”

　　林慢和宁封都是保守派，尤其林慢见识过“叶清嘉”疯狂的样子，便道：“妖精都狡猾，不如先观察观察。”

　　小黑看他们磨磨唧唧的不像话，插嘴道：“到底去还是不去啊，你们怕了？”说着还挠了挠敖雪。

　　敖雪并不理他，靠在树上闭目养神，他几天几夜没睡，昨夜又被小黑闹得不得安宁，眼下的青黑像是被人打了两拳似的。但是凭昨晚迷蒙中听到的一两声喵叫，林慢不排除敖雪是真的被小黑揍了两拳……毕竟不是谁都能消受得起小黑张牙舞爪的睡姿的，林慢心有戚戚。

　　最后还是祁臻一锤定音：“兵不厌诈，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小黑骑在敖雪脖子上，得意地看了殷长启一眼，雄赳赳气昂昂地率先闯了进去。

　　殷长启一挑眉，嗤笑一声，也跟了进去。

　　林慢和宁封络在最后面，宁封道：“敖雪一回来小黑胆子就长了，都敢当面挑衅长启哥哥了，以前都是敢怒不敢言的！”

　　林慢暗笑：“那可不，有人撑腰呢！不过你别担心，小黑就是这样的，好玩而已，没有恶意。”

　　宁封点点头：“我知道，长启哥哥逗他玩儿呢！”两人相视而笑。

　　一进院子，大伙儿才发现已经人去楼空了，一晚上屋子就萧条得不成样子，仿佛很久没有住人了。

　　小黑懊恼地拍桌子：“让这家伙给跑了！都怪你们，磨磨唧唧的，这下好了！”

　　“这是什么？”林慢忽然看到墙上挂了一幅画，画中一个大碗，碗里卧着一个翻壳的老鳖，落笔非常粗糙，一点都不像“叶清嘉”的风格。

　　宁封也凑过去看：“瓮中捉鳖？”

　　祁臻脸色一变：“小心！”

　　说时迟那时快，“瓮中捉鳖”仿佛一句咒语，墙上的画瞬间爆发出一阵白光，把屋中众人都吸了进去，只留下一句咒骂久久盘旋——“喵喵咪呀！”

　　白茫茫的一片无边无际，被困其中恍若沧海一粟，令人心生恐慌。敖雪画作龙形，载着小黑不见踪影。宁封靠着殷长启，手不自觉在他轮椅上抠着，他的材质比轮椅硬，不一会儿就抠出一堆木屑。

　　殷长启伸手覆在他手背，无声抚慰，宁封才停了手，抬脚一踢就把努力往外爬的老鳖踢翻了壳。

　　林慢帮它翻身，蹲在地上看它晕头转向爬了一会，腿麻了又站起来问祁臻：“你在看什么？”

　　祁臻仰头环望，“不知道为什么，这里给我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天地空茫，不生万物……那种熟悉感像是刻在血脉里的东西，仿佛很久很久以前就经历过。

　　殷长启道：“古书上历来只有鬼图的记载，人图更为幽深莫测，从未出世。它包罗万象，变化万千，能创造出无数个小世界，即是是假的，也足以把我们困死在这儿……”他喃喃自问：“如今是什么世道，鬼图现世，人图也幻化成形，甘愿侍奉一个凡人？”

　　林慢叹了一声：“可能是本朝风调雨顺海清河宴，物产丰饶人物出众，才引得异宝频出。”太平了一百多年了，当今皇帝也是个守成的明君，活在这样的年代里是百姓的福气。

　　这话宁封爱听：“皇帝舅舅虽然没有什么开疆拓土的大志向，但继位以来一直兢兢业业，勤奋爱民，是个好皇帝！”说了好的，他又忍不住皱眉，揭舅舅的短：“就是有点儿好色……不过男人嘛，好色也是难免的。”

　　此话一出，林慢不由自主地看了祁臻一样，祁臻挑了挑眉，似乎在问：“看我干嘛？”随即神情沉静地以同样的目光回视。

　　林慢立刻反省自己，好像貌似确实他比祁臻更好色一点。他羞愧地垂下头，目光在他结实有力的臂膀，健壮精瘦的身体上逡巡一番，有点浮想联翩，心里倒是同意宁封的说法。

　　殷长启似笑非笑地看着宁封：“男人难免好色？封儿，哥哥是怎么教你的？”

　　宁封立刻收敛笑容，严肃道：“做人当如柳下惠，眼不动心不醉！”

　　“嗯，孺子可教。”

　　殷长启家教严格，林慢表示佩服，并且很想把小黑丢给他教育。

　　过了一会儿，敖雪又飞回来了，小黑从他身上跳下来，道：“太大了，有方圆十万八千个十万八千里那么大！”

　　“不过这回好像没有墨团来攻击我们了。”林慢眨巴眨巴眼，还是把目光钉在祁臻身上，这一片空白看得他眼睛都快瞎了。

　　“那是想活活困死我们呐！好歹毒的心！贱画！”

　　“好了，是时候大显身手了。祁道友，你先请？”

　　林慢呲牙，表情跟吃了一斤酸果子似的，向殷长启投去纠结的目光。

　　祁臻不为所动：“还是殷大人先请吧。”

　　林慢和宁封面面相觑，他们两个都是高手，自白鹘村小小的切磋了一下后再未交过手，对对方的态度也暧昧，非敌非友，既信任也戒备，这会也不知出的什么幺蛾子。

　　“照理说一山不容二虎，如今咱们这群人里敖雪万事不理，小黑唯恐天下不乱，咱两既没有智慧又没有能力，剩下长启哥哥和祁大哥，免不了要争个一二！”

　　林慢深以为然，不过他对后面那句话非常的不赞同，他觉得自己很有智慧好吧！

　　祁臻和殷长启你不动我不动，话来话去地假客气，听得小黑十分烦躁：“叽叽歪歪，歪歪鸡鸡，你们唱戏呢！”他大手一挥：“敖雪，你上！”

　　敖雪也不废话，立刻发功，身形变得巨大无比，冲着天空咆哮，精纯霸道的妖力化成闪闪金光像四面八方散去，气势如虹，震天撼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