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意照幽冥》蔚露

128、东风郎（二十二）

　　画外夜色宁静，画里一战未休，打得是山崩地裂日月无光，五彩的凤凰翎和洁白的兽毛扑簌簌往下落。

　　林慢伸手接了一缕，嘴角抽了抽：“这是打架还是剃毛？”

　　“可不是吗？”由于仰头观战而吃了一嘴毛的小黑往地上呸呸两声，咽了咽口水：“再打就成秃子了，正好直接烤来吃！”

　　林慢哇了一声：“你居然想吃神兽！”

　　小黑翻个白眼：“又不是真的！”

　　“是哦。”林慢道：“那我要吃烤凤凰。”

　　话音未落，白虎摔了下来——“嘭”的一声砸下一个巨坑！

　　“我真没想到，你一只老虎居然打不过鸟！？”小黑对着气喘吁吁的白虎摇头叹气，十分失望。

　　纸林慢哼哼唧唧地甩着舌头，身上的伤口流出黑色的墨汁。纸小黑兴奋地凑上去吸两口，瞬间变大，白虎无力阻止，变回了幼猫大小。

　　林慢震惊地看着这一幕，和小黑面面相觑，同时小心地后退三尺远，警惕地看着他们。

　　“好可怕，怎么他们还会互相吞噬的吗？”

　　小黑也悚然，不过他看林慢害怕就来了劲，故作阴森地说：“这有什么？妖怪都是这样的！咱们困在这儿要是没有吃的，那我肯定……”

　　他像头色狼一样垂涎地看着林慢，眼中恶意不言而喻。

　　林慢明知他是吓唬人的，仍是抖了两抖，嫌弃道：“你的表情好猥琐！唉——我想臻哥了。”

　　小黑阴阳怪气地说：“你可真是祁臻的心肝小竹马，这么多天了好不容易才想起他呢。”

　　林慢脸红了一下，问：“你难道一点都不想敖雪？“

　　“想他干嘛，我每天忙着吃喝玩乐降妖除魔，连觉都睡不够哪有功夫想这些有的没的！”

　　“你要是在敖雪面前也这么硬气，我倒敬你是条汉子。”

　　小黑不接话，又道：“浪了这么多天了他们也该回来了吧？带你跟带孩子似的，我都累了！”

　　“没大没小的，忘了我是怎么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的吗？”

　　“咦～恶熏！”

　　两个人互看一眼，双双嫌弃地瞥过头去，唉声叹气。

　　忽然，平地掀起飓风，以摧枯拉朽之势把画中世界搅得天翻地覆！

　　日月移转，山川颠倒；天空空白一片，云墨时而疏散，时而滚成一团，把翻腾的巨兽全部吸了进去；昂扬的树木，蓬勃的花草统统崩落，化成无数细小的墨滴，连纸小黑纸林慢也来不及反抗便被狂风卷碎成墨——

　　一圈又一圈，水墨融成一团，恍若洪荒之始，天地混沌。

　　林慢晕头转向，一会儿手贴着脚，一会儿脸贴着屁股，软绵绵轻飘飘的随风旋转。

　　好一会儿，风声呼啸，画纸飘飘悠悠飞进公主府，落在殷长启的书案上。

　　林慢躺着一团浓黑的墨汁上，扶着脑袋醒晕。

　　小黑胳膊拧成麻花，两条腿折起来，以一个高难度的不雅姿势瘫在一边，吐着舌头嘤嘤□□：“我死了……”

　　林慢艰难地坐起来，拍拍他：“别担心，祸害遗千年，你且有的活呢……”

　　小黑闭着眼，转头对着他，吐也要吐在他身上，让他瞧瞧什么是祸害。

　　林慢手按着小黑的脑袋借力，晃悠悠站起来。小黑猝不及防，嘤一声纸片一样落在地上，然后愤怒地一跃而起，却突然发现他们站在一片无边无际的白色荒原上，空中飘着大团浓墨。

　　“这是什么？”林慢仰着头，忽然看到浓墨之外出现了几个巨大的头颅。

　　林慢定睛一看，惊喜欲狂，跳起来挥手大叫：“祁臻！兰陵！祁臻！祁臻！”

　　“什么鬼？”小黑鼓着腮帮子，努力把悬浮的墨团吹走，好看得更清楚一点。

　　“林慢？”

　　“小黑？”

　　声音仿佛从天外而来，却叫人喜出望外。

　　林慢大喊：“听得到我们说话吗？我们被困在画里了！”

　　小黑急得扒拉他一下：“我来，你这嗓门忒小了！”

　　“喂！上面的人听着！我是小黑！我和林慢被困在画里了！听不听得见！？快想办法救我们！敖雪！敖雪听得见吗！我是小黑！小黑——”

　　最后一句都破音了，小黑凭实力展现了什么叫声嘶力竭。

　　林慢脑子里嗡嗡作响，没料到小黑小小个的居然能喊这么大声！

　　墨团都被他震得飘到一边，林慢这才看清，祁臻，邬兰陵，殷长启和宁封都在，楚无庸探出脑袋，然后不知道被谁按了回去。

　　林慢兴奋地喊：“祁臻！你回来啦！”

　　小□□：“都什么时候了还郎情虎意的，正事要紧！”然后两手举在嘴边作喇叭状：“祁臻！敖雪！快想办法救我们！我们被困在里面了！看得见吗？听得见不！听见了吱一声！”

　　喊了几轮，小黑累得直喘气，哑着嗓子对林慢说：“不喊了，这群家伙不是瞎了就是聋了，白费劲！咱们困死在这儿得了！”

　　话音未落，上空传来清晰的声音，是宁封：“我们听得见，正常说话就可以了，不用喊。”

　　小黑气急败坏：“那林慢喊第一声你们都哑巴了？”

　　邬兰陵赶紧解释：“我们只是太过惊讶，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小黑不依不饶：“那后来我喊了那么久也没人吱一声！”

　　邬兰陵和宁封面面相觑，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

　　殷长启说道：“我们想看看你能喊多久。”

　　听听！这是人话吗！？

　　小黑倒抽一口气，恼羞成怒：“喵喵咪的！？”然后委屈巴巴又恶声恶气地冲敖雪那颗大头吼起来：“你个混蛋，居然跟他们一块儿欺负我！”

　　他变了！他不再是那个心软好骗，死心塌地又死鸭子嘴硬的好敖雪了！

　　宁封抿嘴轻笑，邬兰陵好心解释：“嗯，其实敖雪在隔壁听到你的声音，刚刚过来……”

　　小黑尴尬又心虚：“……好嘛，人家错怪你了。”

　　林慢赶紧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他和百鬼夜行图是一个路子的，而且他竟能超脱画外，化作人形，显是成精了！”

　　祁臻点点头：“三图现世，彼此有感应，正好不必费心去找了。”

　　他蹙眉沉思，思考着如何把林慢和小黑救出来。

　　敖雪道：“既然是纸，纸怕水，想必也是一样的。”二话不说就水淹画纸。

　　林慢和小黑还来不及发表意见，便见滔天洪水从半空中倾泻下来。二人瞬间被水冲开，沉在水里咕噜咕噜冒泡，面目狰狞地挣扎起来。

　　画外众人齐齐看向敖雪，敖雪收回手，目不斜视：“……看来这一个比鬼图强多了。”竟不怕水？

　　祁臻及时点燃凤凰真火，洪水慢慢蒸发，林慢和小黑落汤鸡似的趴在那一动不动。

　　宁封担心地说：“不会淹死了吧！”

　　敖雪嘴上说：“怎么会？”背在后面的手紧张地握拳。

　　没一会儿，林慢翻身仰躺，吐出一口水。

　　祁臻问：“没事吧。”

　　林慢抹了把脸，打着哆嗦喘气，还不忘比了个放心的手势，笑容里透着艰难，眼睛却亮晶晶的。

　　祁臻莞尔一笑，眼里闪动着笑意。

　　“啊！屁股！屁股着火了！”

　　祁臻收了真火，只见小黑一条三尺高，对他们恼羞成怒：“又是水淹又是火烤！你们煮鱼呢！要不要撒点盐！”

　　虽说这个时候笑很不厚道，但是宁封还是忍俊不禁，敖雪淡淡地看他一眼，他立刻收声。

　　殷长启握着他的手，带着一丝鼓励，宁封便弯着嘴角，笑得十分傻气。

　　小黑一把拉起林慢，明明是普通的画纸，龙王的水，凤凰的火轮番上阵，硬是没能造成一点破坏。

　　林慢气息渐匀，忽然感到浮在半空的墨团加速移动。

　　“快看！那是什么！”

　　墨团凝成一张血盆大口，以极快的速度像林慢飞来。

　　“快跑！”

　　林慢抓起小黑就跑，怪物紧随其后，一路滚雪球似的将四散的墨滴吸收过来，越来越大，越来越凶猛。

　　“救命啊！祁臻！”

　　他们觉得惊险，上面的人看着，却是一个墨团飘在他们身后，双方以极慢的速度靠近。

　　要看墨团要追上去了，殷长启当机立断伸手，一把把画撕开，林慢和小黑捡回一条小命。

　　敖雪见状，便道：“不如像上次那样，用龙鳞剑斩断画纸，说不定能破了妖术。”

　　祁臻摇摇头：“不妥，恐怕没这么简单。”

　　殷长启道：“试试不就知道了。”

　　说着从林慢头顶把纸撕开，眼看世界裂开，林慢大叫一声，在最后一刻跳到一边，避免了被撕成两半的惨剧，惊魂未定地瘫坐在地上：“别别别，你会把我们撕碎的！”

　　祁臻抚摸着画纸，像是在安抚，冷冷地看了殷长启一眼，殷长启十分坦然，无辜地摊手：“看来是不行。”

　　小黑眼看画中世界少了一半，无论如何也逃不出去了，哀叹道：“完了，要困死我们了！敖雪以后你就睹画思人吧！”

　　祁臻看着那些漂浮移动的墨团，忽然灵光一闪，对邬兰陵耳语一番，邬兰陵虽不解其意，却点点头走了出去。不多时，端来一盆清油。

　　祁臻把画浸在油中，很快，纸墨分离，墨水浮在油上。

　　林慢感到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把他踢出画中世界，来不及反应便从盆中飞了出来，恢复正常大小。他“啊”地大叫一声，双手乱舞，被祁臻接个正着。

　　林慢惊魂未定，对上祁臻那张俊脸，猛地抱住他的脖子，高兴道：“终于出来了！祁臻我好想你！”

　　祁臻拍拍他屁股，故意板着脸：“撒谎，我看你是忙得没有时间想我。”

　　林慢嘿嘿一笑，祁臻也笑起来，亲昵地抵了抵他的额头。

　　两人还没来得及温存半刻，就听见小黑的骂娘声。

　　小黑跟在林慢后面被弹出来，敖雪也做好准备接他，谁知小黑忽然变作猫，敖雪抓了个空，啪地一声，小黑整只猫拍在敖雪脸上！

　　敖雪拎着黑猫，额角微微跳动，几个深呼吸，脸色臭得很。小黑晕头转向的，扒着他的手腕熟练地往他臂弯里一躺，两眼发直：“总算活过来了……”

　　敖雪看到他可怜兮兮的样子，面色便缓和下来，伸手摸摸他的脑袋。

　　这一晚惊险刺激，小黑实在没有力气了，难得安静地蹭着敖雪：“你可算回来了……”

　　宁封看到这一幕，心内感叹：真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