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意照幽冥》蔚露

12、扬州城（一）

　　祁家是扬州城里的百年大族，底蕴深厚，府内古树参天，透过粉墙黛瓦可以看到楼阁飞檐，绵延曲折，足足占了半条街。门前石阶高悬，朱门铜扣，两樽石狮镇守府门，处处透着威严。

　　祁府雕梁画栋，富贵又低调，林慢左顾右盼，眼睛都忙不过来。小黑嘲笑他没见识，也不敢乱跑，府内有多重阵法和禁忌，他虽然是祁臻的猫，但还是低调点好。

　　祁臻带着林慢见了他二叔，祁二叔面相儒雅，剑眉俊目，很有长辈的慈和风度。他听祁臻说明了林慢的事，沉吟片刻，说：“臻儿，你知道祁家的规矩。”

　　祁臻道：“二叔，我意已决。”

　　他看了林慢一眼，叹道：“天命不可违。你自小懂事，信心坚定，一旦认定的事谁劝也没有用。”

　　林慢忐忑地看着他们，祁二叔叫人把林慢和小黑带到客房里休息，便带着祁臻去见族长。

　　林慢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发现祁家果然很有钱，普通的客房都十分豪华。小黑坐在桌上，叫小厮端了一桌烤鱼烤鸡烧鸭烧鹅，一边狼吞虎咽，一边招呼林慢：“快来吃呀！跟着祁臻这么久都不知道他们家这么有钱！我跟着他饿了多少顿，真是抠门！我要通通吃回来！”

　　林慢好奇道：“你是猫，可以吃这么多东西吗？”

　　小黑抹抹胡子：“你对妖真是一无所知。你知道最早的妖族吗？在人还没有现世的时候，天下是妖的天下，别说普通的东西了，就是山河日月都能吃啰！听过天狗吞日吗！？”

　　“是这样啊，妖还真不挑食！”林慢道：“那后来妖们都去哪了？”

　　说到这个，小黑情绪不高：“人族兴盛以后，妖族飞升的飞升，陨落的陨落，当然大部分都被人族赶到深山老林里，没落下去了，如今灵气消散，修炼成妖的更是少之又少。运气好能修成人形的也不敢出来，人间有的是修士，最喜欢捉妖炼丹什么的。人想修道比妖难一千倍，只能靠捉妖修炼，你看祁家就是！”

　　“这么说妖怪和修士是对头，那你怎么还跟着祁臻？”

　　“话不能这么说，人分善恶，妖有好坏，祁家虽然世代修行，但是他们只捉坏妖，名声算好的。我跟着祁臻也是因为他救过我一命，再说我想修成人，只能跟着他四处游历，这种事是两相裨益的。”

　　“原来是这样……”林慢若有所思。

　　小□□：“这天下远不是你所见的这样，你会慢慢知道的。”

　　小黑解决了一桌菜，抱着肚子在软塌上打了会儿滚，然后抖抖毛，丢下一句：“我去消消食！”便踩着房梁消失了。

　　林慢赶紧追出去：“诶，小黑！二叔说了不能乱跑的！”

　　林慢两条腿跑不过小黑四个爪，跟丢了。祁家宅院重叠，地形复杂，林慢很快迷了路。天色暗了下来，他听见一阵笛声，清越幽怨，如泣如诉，循声走去，只见一片清幽的竹林，晚风习习，竹叶轻语，衬着笛音呜咽，幽冷凄静。

　　林慢忽然感到一股凉意，仿佛林中有目光正冷冷地盯着他，空中飞舞的竹叶像刀片一样竖在空中，蓄势待发。他只觉得毛骨悚然，正想转身离开，却听见有人说：“你是谁？迷路了吗？”

　　此声一出，那恐怖的冷意便化成暖软的气息，林慢惊讶地回头，却见一青衣女子站在不远处，背后竹叶娑娑，仿佛说着绵绵的情话。

　　女子细眉妙目，衣袂翩翩，笑容温婉，气质如仙，天色暗沉，她的声音绵软而空灵，仿佛勾人的女鬼，林慢汗毛一竖，闭着眼拔腿就跑。

　　女子远远看着，轻声道：“是客人吧……”身后的竹林发出沙沙声，仿佛在回应她。

　　林慢气喘吁吁地跑出来，请了一个小厮带路，回到自己的房间，却见小黑趴在枕头上，身上毛发凌乱。

　　“小黑？你去哪了！？”

　　小黑颤颤巍巍地伸爪，抹了一把脸，羞愤欲死：“我，我……”

　　“怎么了？”林慢觉得不对。

　　“我毁容了！！！”小黑翻了个身，露出一张滑稽猫脸，掉了两撮毛，胡子也被烧弯了。

　　林慢见了这张猫脸，有点想笑，但是这样太不厚道了，于是板了脸正经道：“怎么回事儿？”

　　小黑鬼哭狼嚎地说出了事情的经过，原来他盯上了一只鸟，准备猫扑上去的时候，肚子太圆一下子失了重心掉到地上，无意中触动了阵法，被困住了。

　　“然后，几个小崽子来了，抓我的尾巴！捏我的耳朵！用石头砸我！还丢火符烧我的毛！啊啊啊啊！！我的胡子被烧了！！”小黑滚来滚去。

　　林慢听他叫得那么惨，为之前想笑的行为感到羞愧，担心地问：“胡子没了会怎么样？”

　　“没了胡子我就不美了！！！”小黑钻到林慢怀里乱蹭。

　　额……林慢嘴角一抽：“那不要紧吧？”

　　“没了胡子就娘兮兮的，我在妖界都没脸见猫了！！”

　　林慢面无表情，开始觉得他在自己怀里根本不是为了求安慰，一定有别的目的……

　　“没了胡子钻洞会卡住！”小黑可怜兮兮地说着，他需要林慢温暖的怀抱抚慰自己身心的创伤。

　　这个理由稍微靠谱一点，林慢温柔地给他顺毛，小黑懒洋洋的，爽得喉咙里发出咕噜声，林慢的身体真是极品啊！天生的灵玉，多美味的灵气啊！赶紧趁祁臻不在多吸一会儿！

　　“说真的，你要是少吃点绝对不会卡住的！”

　　一晃几天过去了，小黑在祁府乐不思蜀，被养得毛光水滑，吃饱喝足的同时，经常四处跑寻那几个小崽子报仇。小黑是大妖，在祁家也不敢放肆，那几个孩子虽小，却已经会简单的术法了，因此两方时有胜负，越战越勇。

　　这天小黑又出去打了一架，凭借灵活的身体略胜一筹，它回来时见林慢倚窗而望，一身清淡的装束，眉目间有些忧郁。

　　小黑心想好个美少年，符合他猫大王的胃口，然后飞身一扑滚在林慢怀里，让他帮忙撸——毛。自从林慢变成自己的模样后，小黑对他的好感飙升，毕竟大家都是靠美貌吃饭的，总有些惺惺相惜的感情。

　　林慢没心情摸他，满脸忧虑地对小黑说道：“好几天没见到祁臻了，二叔也不在，会不会出什么事了？”

　　小□□：“这是祁家，他能出什么事？不在正好，我们可以好好乐乐！”

　　“我去找过二叔几次，都没见到人……”

　　“管他们干嘛，这里有的吃有的玩，多爽啊！”

　　“是不是因为我的关系……”

　　“想太多，我说，干脆我们不等祁臻啦，自己去东海，我认识很多小妖怪，找得到路，等你重塑肉身，咱们就去逍遥快活！”小黑撺掇林慢跟他私奔。

　　“……”

　　林慢一手抓着他的两个爪子，把他以极不雅的方式提起来：“不许胡说八道，你去打探一下，这里的人什么都不肯说。”

　　“好好好，我去就是了。祁臻有什么好，没他还自在些呢！”

　　小黑夜探祁府，四处找寻祁臻的下落。林慢终于见到祁二叔，问起祁臻，祁二叔只说：“他在东府。他马上要及冠了，族老们会亲自教导，三五日便可回来。”

　　林慢放心了，又开始考虑给祁臻什么样的生辰礼比较好，他又没钱，手又笨……想了几天没想出什么来，林慢开始考虑小黑的提议干脆去港口搬货好了。

　　小黑在他身上刨来刨去。“你别想了，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林慢一把把他撸下来，不感兴趣。

　　小黑神秘兮兮道：“这可是祁府最神秘的地方！”

　　林慢依旧兴致缺缺。

　　“你这年轻鬼怎么一点热情都没有！？整天闷在家里把鬼都憋坏了！”

　　林慢不为所动。

　　小黑眨眨眼，诱哄道：“你不是想送礼物给祁臻吗，出去转转才有灵感啊！”

　　小黑本以为这招没用，没想到林慢想了想，点了点头：“你说得有道理。”

　　居然还是祁臻好使！小黑就不明白了，他有什么好的嘛！

　　“你不知道，我跑遍了祁府所有的地方，你猜怎么着，那片竹林竟然有很重的阴气啊！”

　　祁家是举家修行的家族，连七八岁的孩子都会用符纸欺负猫，整个家族气运旺盛，阳气丰厚，可唯独西园一处竹林，阴气浓郁，以小黑的猜测，不是有鬼就是有妖，而祁府竟然放任不管，一定有秘密！好奇是小黑的天性，他们九命猫妖九条命八条都是用来好奇的，这种事怎么能不去一探究竟呢？

　　刚开始林慢还没有意识到小黑说的竹林就是他曾经迷路的地方。等被困在竹林中，感受到那股毛骨悚然的寒意时，林慢意识到他错了，他不该跟着小黑到处乱跑。

　　“小黑，你说这地方有鬼？”林慢咽了咽口水，警惕地打量四周。

　　小□□：“不清楚，也可能有妖。话说，你自己都是鬼了，你还怕什么！”

　　林慢四下观望，绝望地发现他们找不到路了：“人可以怕人，鬼为什么不能怕鬼？再说了我也没见过别的鬼，小时候我爹跟我讲鬼故事，里面的鬼都很可怕的！”

　　小黑撇嘴：“鬼故事都是大人编出来骗小孩的。”

　　“难道他们说得不对？”

　　“也不是，真正的鬼比故事里可怕多了，普通游魂野鬼多是冤死有怨，曝尸荒野，惨死异乡，或被其他妖邪所害，所以没能去投胎。他们会渐渐失去意识，全凭一腔怨气存在于世，盲目地吞噬，报仇，但低等鬼物惧怕阳气，普通人无法近身，所以他们只能以恐怖的形象吓人。”

　　“这样啊……”

　　“所以鬼是很可怕的，不然就吓不住人了，古来有很多被鬼吓死的人……”小黑一脸诡秘地吓唬林慢，心底已经笑得打颤了。

　　忽然，一阵风幽幽吹过，小黑悚然一惊，只感觉一股滑滑凉凉的东西贴着毛发，“喵嗷！！！”顿时，惨叫连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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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林慢：我被猫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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