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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白鹘村(十) ...

  •   祁君安不知来人底细,却不喜他装神弄鬼,“你是什么人!”

      祝卿宁好不容易见着他,面对他的横眉冷目,非但不怵还心痒痒的,正准备说话,祁君安眼疾手快地揭开他的帷幕,大惊失色:“祝卿宁!!”

      祝卿宁傻眼了——这下糟糕了!

      牢房里,小黑正在讲他大战桃花妖的英勇事迹,祁君安怒气冲冲地冲进来,看到牢里的林慢和身后一脸心虚的祝卿宁,内心受到极大的冲击:“这是怎么回事!!怎么有两个祝卿宁?你是谁!!”

      小黑对一脸悻悻的祝卿宁道:“玩砸了吧?”还夜会佳人呢,被当做登徒子了吧?!

      黑猫口吐人言,祁君安已经震惊得说不出话了。

      祝卿宁黑了脸:“少添乱!”

      祁君安黑着脸:“有什么话留到公堂上说吧!少给我装神弄鬼!”不由分说,把他们都关了起来。

      祁臻也黑了脸,问:“怎么回事?”

      祝卿宁一脸委屈和伤心,“我也是情难自禁嘛!”

      林慢默默地想:两个长得一模一样又不是双胞胎的人,其中一个大半夜跑去装神弄鬼,任谁也不高兴。

      祁臻道:“我去祝府看过,祝业城只不过失了点阳气,明天中午就能醒了。”

      “喵~本来人醒了,林慢就能被放了,这下好了!我听说这个县令最讨厌牛鬼蛇神,装神弄鬼的!”

      林慢扒着铁栏杆,和小黑同时用控诉的眼神看着祝卿宁,祝卿宁欲哭无泪,他、他真的只是情难自禁嘛!

      祁臻冲小黑招了招手,低声说了几句,小黑喵了一声,甩着尾巴消失在黑暗中。

      林慢在牢里听祝卿宁讲他的身世。

      “我娘是个风尘女子,但我爹很喜欢她。他们在青州像寻常夫妻一样生活了三年,后来祖父病重,我爹才带着我娘回来。我娘生我的时候难产去世,我爹也在我三岁的时候病逝了。我大娘是个有手段的女人,她恨我爹娘,从小便对我非打即骂……”

      “你真可怜。”林慢不知道怎么安慰他,还是忍不住问道:“那,那你怎么会有两具身体呢?”

      祝卿宁眨了眨眼,两人对视,仿佛在照镜子。

      林慢困惑不已:“难道你真的是壁虎精吗!会断尾巴的那种?”

      祝卿宁笑了:“你猜。”

      林慢默默地坐回原处,想了一会儿,问祁臻:“他是不是骗我?”

      祝卿宁叼了根草,枕着胳膊躺在稻草中:“我没骗你。”

      此时月上中天,阴气强盛,祁臻低声问:“冷吗?”

      林慢点点头,祁臻靠近了些,一股温热强盛的阳气传了过来,林慢舒服得想要叹气。

      祝卿宁却插嘴:“你那具身体根本感觉不到冷热好吧。”

      林慢道:“你闭嘴。不许你说话。”

      “嘿!”小黑跳出来,神秘地说道:“你们猜我看见了什么!”

      祝卿宁不正经地笑道:“一只俊俏的小母猫?”

      小黑没理他:“这个祁君安可不是个好人,嘴里说一套背后做一套,他府里囚禁了两只鬼,摆了个求官招财的阵!怪不得不喜欢人装神弄鬼,原来是做贼心虚啊!”

      祝卿宁猛地坐起来,反应激烈:“不可能,祁君安绝对不会做这种事!他是个好人!”

      “哼,你凭什么这么说,我亲眼看见的!”

      “因为他救过我!而且,他父母是被一个妖道害死的,他最厌这等邪术!”

      祝卿宁还是个小少年的时候,实在饿得受不了,出了府到大街上乞食。没想到,乞食也有乞食的规矩,他不仅没讨到食物,还被其他乞丐打了一顿,奄奄一息之际正是祝卿宁把他救活了。那个时候,祁君安还是个年轻书生。

      “他请了大夫来为我治病,还教我识字,是天底下第一心善的人……”祝卿宁陷入回忆,脸上挂着微笑。

      “那后来呢?他好像并不认识你。”林慢问。

      “后来我回了祝家,他进京赶考,回到临兆县当了父母官。他当时只知道我是个小乞儿。”

      第二天一早,祝业城醒了,祝夫人又来县衙要把祝卿宁带回府,祁君安拒绝了,让人把林慢一行人都带到堂上。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有什么目的?”

      祝卿宁和林慢顶着一样的脸皮,都不开口。

      祁臻四周环顾,感受到县衙某一处的异样,便道:“我是扬州祁家子弟,这县衙内有古怪。最近是否有牲畜横死,人染恶疾的情况?”

      祁君安知道扬州祁家是有名的修行世家,曾经为皇室所用,却仍不不为动:“我府里一切安好,这位大师过虑了。”

      师爷却道:“大人,这位大师说得没错。府里最近确实出了怪事,有好几个人病倒了!”

      祁君安皱眉:“你怎么没跟我说?”

      师爷苦笑:“我原以为只是普通病症,哪能用这等琐事烦扰大人,今天这位大师一说我才发觉不对……”

      祁君安将信将疑。

      祁臻又道:“六个月前你父母亡故,怪事应该是从那时候开始发生的。我猜,之前应该有修道之人来过,你如此忌讳,莫不是遇到了恶道?”

      祁君安沉默了,半年前他刚上任,上官为难,小鬼难缠,这个县令的位置坐得十分艰难。他父母看他每天愁眉不展,忙得焦头烂额,便请了一个道士入府,烧香摆阵,装神弄鬼,他揭穿之后就把人赶走了,没想到两天之后,父母相继去世。他悲痛欲绝,恨透了那等邪魔歪道。

      “你说得不错,此前,我父母受一恶道欺骗,重病离世了。”

      祁臻基本能够猜到,府里的两只鬼大约就是祁君安的父母了。

      “带我去看。”

      祁君安带着他们来到后院,小黑便喵喵地叫起来,林慢也感受到一股阴寒之气。

      祁臻凝神闭目,发现一个隐秘的阵法,将整个临兆县的气运汇集于此,从阵心散发出煞气。

      “这个阵法还不成熟,再过几个月,死气蔓延,临兆县恐成死城。”

      众人皆面带惊惧。

      祁臻抽出赭鞭,运法掐诀,一阵金光闪过,黑气萦绕的煞阵便显现出来。

      地上血红的符文吞噬了源源不断的金光,化成黑气向外蔓延。阵心有两个鬼影,双脚被铁链锁住,绕着阵法循环前行,背朝天面朝地,仿佛两个耕地的老牛,一步步将金光转化成黑气。

      “那是他的父母?”小黑这才看清这个阵法的复杂之处。

      祁君安是一介凡人,什么也看不见。祁臻咬破手指,挤出一滴血在他眼前一划,金光一现,祁君安失声喊道:“爹!娘!”

      “他们被困在阵法中,日夜运行阵法,已被煞气所侵,失了神志。”

      祁君安跪倒在地,恨怒交加:“大师…可有方法救我父母?”他双目通红,拳头上洇出血迹。

      林慢走到祁臻身边问:“有办法救他们吗?可怜天下父母心,这个阵能解吗?”

      祁臻道:“解阵不难,但需一物。这阵法循环阴阳,煞气慢慢外泄,若猛然破阵,恐怕死气会迅速蔓延。因此需要一个容器,将死气禁锢,慢慢净化。”

      “需要什么做容器呢?”

      “一般来说,最好的是法宝,我们没有。其次,用玉器,玉乃地灵,可是这么多煞气,不是普通的玉能完成的。”

      祝卿宁听着,忽然走到祁君安身边,伸手握住他的拳头,笑道:“祁哥,你放心,我会帮你的。”

      祁君安抬起头,祝卿宁忽然掏出一把匕首,笑着刺入胸口,顿时鲜血飞溅!

      林慢浑身一悚,差点又吓得魂飞魄散。

      小黑也全身炸毛,上蹿下跳:“喵嗷!”

      在场人除了祁臻,都被这突然的举动刺激得惊惧交加。

      祁君安不可置信地抱着祝卿宁的尸体,精神受到极大的冲击。祝卿宁脸上还带着笑意,就像初次见面时,那种热烈又不正经的笑容,他颤抖着手说不出一句话,怀里尸体迅速变冷。

      日光照耀下,祝卿宁的尸体在众目睽睽之下慢慢化为一具玉石。

      “这,这是怎么回事!?”

      众人瞠目结舌。

      “嘿!”死而复生的祝卿宁拍了拍祁君安的肩,脸上带着得意的笑。

      祁君安转过头,目光从难以置信到面无表情,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哈哈!吓到你们了吧!”祝卿宁抚掌大笑,“看你们的表情,太搞笑了!!哈哈!!”

      这个傻子!!小黑冲上去对着他的脸一左一右来了个猫猫拳,祝卿宁捂脸惨叫!

      林慢都糊涂了,指着他问:“你从地里钻出来的吗?啊,壁虎精?”

      祝卿宁但笑不语,问祁臻:“这么大一块玉石,应该够了吧?”

      “可行,这不是一般的玉,玉上有浓厚的灵气,可以净化煞气。”祁臻挥动赭鞭,将煞气引入玉中,念起往生咒,祁君安父母的魂魄变淡消失,整个府衙都清朗起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众人目光灼灼地盯着祝卿宁,小黑一脸狱卒像,随时准备上去再挠他个满脸开花。

      “您们猜的没错,我确实不是凡人。”

      “壁虎精!”林慢悚然。

      祝卿宁摇摇头,道:“我是天生地长的石中玉,一直灵志未开,我娘多年不孕,偶然将血滴在我身上,我便开了灵志,脱胎而生。我出生时和一般婴儿无二,每死一次尸体会变成石头,我会得一份传承,再原地复活,次数越多,复活得越快。刚开始我的尸体会全部化成石头,后来便露出玉来,如今大部分都是玉。”

      “那、你死了几次?”

      “加上这一次,已经八次了。”他一脸淡然。

      林慢眼睛瞪得大大的,他看起来不过弱冠,竟死了那么多次?

      祁君安沉声问:“你都是怎么死的?”

      “最近一次,林慢得了我的身体,那是因为祝业城给我下了药,我逃跑了,躲在货物里,药性太烈,鱼干又腥,呼吸不过来憋死了。”祝卿宁轻描淡写,一一细数:“还有饿死两次,毒死一次,被刀砍两次,一次当场死了,一次流了半天的血才死,还有一次吃错东西毒死的。”

      他笑着,好像在说什么有意思的事:“饿死的那次,当时我虽然很快复活,却饿得能吞头牛,我第一次发现尸体上有玉,大喜过望,当场敲碎尸体,把玉取出来换了钱大吃了一顿,差点没撑死哈哈哈……”

      林慢原本十分同情他,可听他哈哈大笑还挤眉弄眼的,这份同情就淡了。

      “这,都是你大娘害的吗?”

      祝卿宁的笑意淡了些,“吃错东西那次,是我自己蠢的,还有一次是遇到混混打架不小心被砍了。”

      林慢沉默了,祝卿宁又说:“现在祝府的院子里还埋着不同大小的我呢!”

      “岂有此理!”祁君安怒道:“她竟然虐待孩童,罔顾性命!”

      祝卿宁道:“她对我还算厚道了,只不过不管不顾,任下人虐待而已。你们知道祝家什么生意最赚钱吗?是贩卖人口,底下养了一批混混拐子,专门挑童男童女卖往各地,而且如果去查,你会发现他们都是父母自愿卖的,有卖身契。这些人,要么是家里养不起不在意,要么家里有好赌的设个套,还有没爹没娘的小乞丐……我那位大娘,荤素不忌,什么都敢做,且有手段,一般根本查不出来。祝业城好美色,欺男霸女,都被她用钱了事,如果你去挖,祝家不止有我的尸体,有些人死了小厮们不敢上报,都就地埋在废宅院里……”

      祁君安大怒,“我这就带人去搜!”

      祝卿宁道:“没有苦主,没有证据,就算县令也不能擅闯民宅啊。”

      “那怎么办?难道任由她无法无天吗!”林慢道。

      祁臻道:“山谷那家客栈是祝家的吧,他们劫杀了一队商客,尸体应该还找得到,且客栈里有大量迷药。”

      祁君安听了,立刻派人前往,并差人牢牢盯着祝家的动向。他在父母的灵位前站了许久,对祝卿宁说道:“你跟我来。”

      祝卿宁跟着他走到一处隐秘的内室,掀开帘子,竟是一块牌位,简简单单写着吾弟阿宁。

      他忽然笑了,转头望着祁君安,眼中似有华光:“原来你还记得我?”

      祁君安抿嘴不言。当年他还年少的时候,有一年冬天的夜晚,他正在苦读,却听见有人敲门,打开门却见一个瘦弱的孩子冻得奄奄一息,他悉心照料了一晚上人才缓过来。那自称阿宁的孩子面黄肌瘦,却双眼有神,笑容明亮。他一个人寂寞,便留下他做伴,教他读书写字,渐渐熟悉起来,他极喜爱这个孩子,起了认亲的心思,没想到他上山采药的功夫,早晨还是活碰乱跳说要给他做早饭的孩子,回来却是一具尸体。

      “那天我回家,却发现你的尸体已经凉了,我埋葬了你,大病一场,后来就搬回城中与父母住在一起。”

      祝卿宁能想象当时的场景,不自在地摸摸头,哈哈干笑了两声:“原来,原来是这样啊,怪不得我再去找你你已经不在那里了……”

      “你怎么连毒蘑菇都认不出!”祁君安恨铁不成钢地说道,这句话迟了七年终于当着他的面说了出来。

      祝卿宁无奈,他当时太想表现自己了,没想到采了毒蘑菇,好在当时怕不好吃自己先尝了,否则要是把祁君安毒死了,他非得哭死不可。

      “我爹娘去得早,大娘当家,仆人都瞧不起我,经常打我,不给我饭吃,我小时候常常钻狗洞到大街上乞讨,那一年冬天太冷了,城里的乞丐排挤我,我便一路走到乡下,想到地里翻东西吃,可是地里连只虫子都没有,好不容易看到一户人家灯还亮着,我怕讨饭不成反被打一顿,但是更怕饿死,鼓起勇气敲了门,却再也没有力气了……”

      祝卿宁一双温润的眼睛专注地盯着祁君安:“那段日子是我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候,吃得饱穿得暖还有人对我好,当时我就决定我要一辈子跟着你,就算你赶我走我也不会离开。我复活后找不到你,但我知道你就在临兆县。之后几年我虽然有了谋生的能力,祝业城又屡次对我出手,但是我始终不敢离开。你回临兆县的时候我正跟着祝家的商队在北边,我猜到新上任的县令是你,便回来了。谁知祝业城贼心不死,路上给我下药,我为了脱身,又死一次,碰巧被林慢遇到才有了这些事。”

      “祝业城竟然连自己的亲弟弟都不放过,真是禽兽不如!”祁君安愤怒不已,按着他的肩,犹疑地打量着他,关切道:“他、他没做什么吧?”

      祝卿宁眨眨眼,勾唇一笑,顺势抱着他的腰,贴在他的胸口:“当然没有,我怎么能让他占了便宜。”

      祁君安僵硬了一瞬,感觉到他的信任和依赖,慢慢抬手,像小时候那样拍了拍他的肩——虽然他已经不比他矮多少了。“阿宁你放心,我不会再让人欺负你,不会再让你死了……”

      祝卿宁露出一个得逞的笑容,却可怜兮兮地说:“祁哥,你可一定要保护我啊。”

      祁君安很快查封了黑客栈,找到了祝家做非法生意的证据,一应人都受到了惩罚,祁君安和祝卿宁的关系也一日千里。

      林慢三人离开的时候,祝卿宁将林慢拉到僻静处,神秘道:“我送你个礼物,你集中精力想象自己的样子。”

      林慢听话照做,他的脸慢慢变成了自己的模样。

      祝卿宁笑道:“真可爱,你出事的时候年纪还小吧。”他伸手欲摸,却见不远处祁臻正盯着这处,便罢手,道:“这具身体是玉石做的,可以保你不受阴阳二气所侵,且玉属阴,可以蕴养魂魄。我们有缘,这就当是我送你的礼物吧。”

      林慢十分感激,临走前他回头看着并肩而站,十分和谐的祁君安和祝卿宁,衷心祝愿他们兄弟感情一直好下去。

      小黑听见了,望着祁臻怪笑,祁臻眉毛都没动一下。

      “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吗?”林慢微微疑惑。

      小黑看他一脸无辜,捧腹大笑。

      祁臻道:“别理他。”

      祝卿宁看着他们三个的背影,笑眯眯地对祁君安说:“你看他们三个像不像一家三口?”

      祁君安蹙眉:“胡说什么。”

      祝卿宁去拉他的手,奇怪道:“我总觉得有什么事忘了跟林慢说了,是什么呢?”

  • 作者有话要说:  祝卿宁:你看他们三个像不像一家三口?
    林慢:那小黑是——
    小黑:想都不要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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