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意照幽冥》蔚露

107、东风郎（一）

　　小黑送走了沈宿昔和花蝴蝶，走过黄泉道听着鬼魂的哀嚎，深深地觉得自己是任劳任怨的好猫猫。

　　回到人间，等待他的却不是一顿丰盛的烤鱼大餐或是充满赞许的笑脸，而是敖雪噙着一丝冷笑，写着看我怎么跟你算账的臭俊脸。是的，他臭着那张俊得迷死人的脸，每每让小黑十分扫兴，觉得他恃美扬威，暴殄天物。

　　这会儿他抱着手臂，右手手指手指有节奏地敲着，小黑有种不详的预感。他看向祁臻，祁臻微笑着，是一种看好戏的微笑，而不是“你放心吧”的微笑。小白虎还万事不知地在他怀里欢乐地打滚。

　　小黑心跳如鼓，却强装镇定，努力引导话题：“怎么了？诶，这尸体怎么还不埋起来呀？太不尊重死人了，人虽然死了也是有尊严的……”

　　敖雪没空听他胡扯，直接道：“我记得你之前总说我是看上了你英俊的外貌，而不是真正爱你。为此你冷落我许久，死也不肯接受我，甚至还举例说明……”

　　那股不详的预感越来越重，小黑小心挪了挪脚，没错啦，确实是他为了推脱责任，逃避情债说的话。

　　“就是当年我们在梧桐山，大火烧山，墨云叼起林慢，我带着墨云，一路逃到东海，唯独忘了你，害你烈火烧身，毛都烧秃了好几块。每每想起此事你便觉得孤立无援，指责我狠心，只爱英俊的墨云，不爱你这只小黑猫，这是你的原话吧？”

　　小黑本想不认账，看这情况不认也没法，便道：“怎么了，当时我才知道我们有过一段，一时接受不了嘛，现在我知道你爱我啦！”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嘛！

　　敖雪笑容里带着一丝煞气：“是啊，但你总是受了苦，我忘了救你也是真的。所以每次你说起这件事我难免理亏，你就趁机撒泼，提一大堆无赖的要求。”

　　小黑还在强撑：“咱两都差一步成亲的关系，什么撒泼呀！那叫撒娇，懂？”

　　“呵！”敖雪把猴妖拎出来：“当时根本不是我忘了救你，而是你趁火烧起来跑去捡走了盘古斧，这才来不及逃跑受伤的！”

　　“哎呀呀，我突然觉得头好痛啊！”小黑试图蒙混过关。

　　敖雪不肯放过他：“你明明是贪心才受伤，却怪我不真心，把这个当把柄！”

　　“喵喵喵？”猫脸疑惑：你说什么？我只是只猫啊！

　　“还想装傻？”

　　“喵？”猫脸无赖：就算你凶我也没用，因为老子只是一只猫！

　　最后小黑被敖雪一脸凶恶地拎走，又满身虚弱地回来。敖雪心情晴朗，看来是把之前他赖的都讨回来了。

　　祁臻摸着小白虎的头，教育道：“别学小黑，耍小聪明获得的一切都是要还的。”一直以来，祁臻都是以小黑为反面教材教导小白虎为妖处世，今天又是一个例子。

　　小黑被敖雪抱在怀里，有气无力地翻了个白眼，问：“慢崽吃了妖丹没事儿吧？”

　　祁臻道：“无碍，我刚刚已经替他梳理了经脉，只需五日就能完全消化了。”

　　“那到时候会怎样呢？”

　　“他会长大，恢复记忆。”

　　哦哟，林慢要回来了！

　　小黑开心过了，又惴惴地问：“盘古斧已经让容离拿走了，怎么办？”

　　祁臻拎起被赭鞭绑得严严实实的猴妖：“它有寻宝的天赋，让它带路就是。再说，容离有了盘古斧也不能发挥它的神力，拿在手里不过是锋利一点的斧头罢了。”

　　“那就好那就好，我还以为我闯了大祸呢！”

　　“走吧。”

　　沈府花木扶苏，春光灿烂，枝头杏花一直伸到墙外，人世间的悲剧再如何也抵不过岁月侵蚀。老泪纵横的管家送他们出府，府门外落魄的说书人从此路过，走到那片花墙，便高声唱道：“春日游，杏花吹满头……”

　　老管家无意间说起：“这人是个落魄才子，早年间江郎才尽，只能靠说书糊口。他明明不住这却天天绕远路，日日都唱，也不知唱给谁听……”

　　祁臻轻声道：“红尘间又一个痴心人罢了。”

　　老管家想到府内惨事，哀伤地叹息：“何必如此？人生苦短，莫辜负了大好春光啊……”

　　春城风光逶迤，北国也已经回暖，即使荒山野岭也处处春意盎然。北地平原多山地少，妖精们大多实力弱小，隐藏在人间生活，少有盘踞一山的都是千年大妖，长年在山洞里修炼，实力两极分化，却都是容离笼络的对象。经过几个城镇都有容离活动过的痕迹，他不但法力高强，嘴皮子也利索，居然能说动那么多妖怪为他所用，莫不是个狐狸精？

　　小黑忖度着自己被说服过，战斗力更不如祁臻敖雪，暂时把容离抛之脑后，交给他们头疼算了，反正正面遇上了他只有捂上耳朵跑路的份，还是老老实实当奶妈吧！

　　小白虎不知是在为长大储蓄体力，还是犯了春困，一天到晚趴在祁臻怀里呼呼大睡，脑袋上翘起的一撮毛迎风颤动，好似春风吹拂着小草，毛茸茸的十分可爱。小黑最喜欢摸这几根毛毛，还尤为得意地对祁臻说：“你还怕我给他舔秃啰，你看看，这几根尤其茁壮啊！可见拔苗助长还是有用的！”

　　祁臻没有就毛毛的问题发表评论，只是问：“谁教你的成语？”

　　小黑很奇怪：“为什么这么多人问我这个问题，你，敖雪，林慢……这还用问吗？当然是自学成才啦！”

　　祁臻露出一副了然的表情，敖雪无奈地摊手：山上散养的就不要指望多有学识了！

　　要是皓尘在这里，必要跟他好好理论理论：他是按照状元的水准去教的好嘛！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懂不懂！谁叫他整天睡大觉！

　　同样整天睡大觉的小白虎努力消化着妖丹的法力，偶尔醒来精神尤其亢奋，追着自己的尾巴转圈圈，跑到高地嗷嗷叫，还跳到小黑身上薅他头发。小黑被他闹得精疲力尽，实在是很无聊的游戏，偏偏这小东西还嫌他不够投入，泄愤似地冲他人形有毛的地方撒气。

　　小黑只好把他扒拉下来往地上扔：“乖，一边傻去。”

　　小白虎锲而不舍，继续往他身上爬，祁臻也不管，笑眯眯地说这是锻炼攀爬能力，小黑没办法，只当自己是块石头。就这样，他还嫌石头不会动不好玩，小黑在他张口咬自己的时候一把拎起，纳闷道：“那是一株花的妖丹诶，就算吃了不能开花，也不能上蹿下跳跟猴儿似的吧？真没问题吗？”

　　祁臻道：“正常反应，他要散散妖力。”

　　于是当小白虎再一次爬上自己头顶时，小黑只能把他拎下来，用无奈的眼神看着他，仿佛在说：小王八蛋，我该拿你怎么办？

　　过了榴花镇，来到大虫山，小黑发出疑问：“为什么叫大虫山？难道这里有超大的虫子？”

　　敖雪道：“你们黎山青鸟峰不是也没有鸟吗？”

　　小黑老神在在地说：“非也非也，原本是有鸟的。我问你，我是什么？”

　　敖雪道：“没良心的傻子。”

　　小黑用危险地目光看着他，敖雪改口：“九命猫妖。”

　　小黑继续问：“猫吃什么？”

　　“鱼。”

　　小黑鄙视脸：“不要以己度人！”

　　敖雪于是正经起来：“还吃鸟。”

　　小黑摊手：“所以你知道青鸟峰为什么叫青鸟峰却没有鸟了吗？”

　　敖雪点头，祁臻已经完全听不下去，解答了小黑的疑惑，结束了这个毫无意义的话题：“大虫就是老虎，说明山中有虎。”

　　“不是吧，这么个土坡坡还有老虎，说它是山还抬举了它呢！”

　　这时，猴妖忽然尖声叫起来，然后顺着一条土路跑走了，祁臻紧跟其上，敖雪说了句：“有容离的踪迹！”也追了上去。

　　小黑抱着小白虎停在原地，唉声叹气：“又留我一个人等着，我也想去啊，打不过我会跑的！”

　　小黑摸着小白虎，每次只剩他俩总是状况百出，这回他说什么也要把孩子看好不出岔子。

　　但有时候你不去找麻烦，麻烦就来找你。

　　不一会儿前边来了一个送亲队伍，唢呐小鼓吹吹打打，把小白虎给吓醒了。小黑一边伸着脖子看热闹，一边安慰虎崽：“呼噜呼噜毛，吓不着……”

　　正聚精会神呢，后面忽然冲下来一个庞然大物，一下子把他推下坡摔了个狗啃泥，手里的娃也摔了出去！

　　迎亲的队伍一阵骚乱，一股妖风袭来，卷起一阵尘土，不一会儿就消散了。花轿横在地上，里边的新娘已经不见了，媒婆一拍大腿，坐在地上叫起来。

　　小黑吐出嘴里的灰尘，闻到两股非常重的妖气，很快追上了妖怪——一只胖老虎叼着新娘子，还有一头瘦狼作伴。

　　小黑估量了一下，完全是两个小妖怪，刚刚会化形，他一个能打十个！

　　顿时就膨胀了，迈着傲娇的步伐走到一块石头上，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们：“哪来的不长眼的小妖怪抢走了我家虎崽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