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意照幽冥》蔚露

102、春日迟（十一）

　　“我就知道是个渣男的故事！”小黑拍案而起，原本在祁臻怀里昏昏欲睡的小白虎吓得一抖，毛发炸开。

　　祁臻抚额，终于把小白虎交给他：“行了，你带他去玩儿吧，别闹腾了。”

　　目的达到，小黑欢天喜地地接过虎崽子，把他举起来露出张狂得意的笑容：“臭崽崽，终于落我手里了！”

　　“啊——别咬别咬！”

　　这下终于能安静地听故事了。

　　说书人道：“历来结亲就讲究门当户对，不单家世财富，更要紧的是才学见识。两个人但凡一个差点儿，夫妻间就易生嫌隙。”

　　沈宿昔自身并不差，可比起沈凝碧却是高攀了。沈凝碧不仅容貌上佳，才情更是过人，两人联诗对句，都是她高出一筹。沈宿昔堂堂男儿，自不会因此恶了妻子，反而更加爱重，将两人所作编成书册，流传于众，免得妻子高作埋没于闺阁中，这让沈凝碧名声更上一层楼。沈宿昔不拘世俗，寻常一众才子交流聚会，也请妻子品评，一时传为佳话，惹得无数深闺怨妇暗恨嫉妒。

　　敖雪道：“这样看来，这沈宿昔岂不是难得的好丈夫？”

　　“他要是一直这样倒还好，可日久天长，一强一弱，哪个男子受得住啊！”

　　几年之后，沈宿昔进京游学，回来后妻子已将近临盆，中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两人的感情一落千丈。沈凝碧也小产了，从此缠绵病榻，再也没有消息了，十年恩爱，传世的佳话，就这样消失了。

　　“他沈宿昔以为瞒下消息就没人知道吗？沈小姐孕期，他上青楼寻花问柳，让风尘女子进门，生生把沈小姐气得流产！这么多年了，也不知沈小姐健在否？即使还活着，也怕是枯萎在内宅里了……相爷九泉之下若知沈宿昔如此狼心狗肺，搓磨女儿，不知有多悔恨！”说着他还落了两滴泪。

　　“也就是说，沈宿昔变心了？”

　　“那当然，男儿皆薄幸，就是娶个天仙回来，日日相对也终有厌倦的那一日，诶！只是苦了多少女子，本是冰清玉洁，奈何被这等畜生玷污了！”

　　说书人说到伤心处，谈了两声便离开了。

　　祁臻看着他的背影，不由道：“也是个痴心人……”

　　“不能听他一面之词。”敖雪道：“看今日的情形，个中内情想必复杂得多。”

　　祁臻点点头：“单看他明知妻子已非活人仍小心爱护就知他非薄情之人。”

　　敖雪不置可否，只道：“人心复杂，短短几十年的光阴也要生生把自己折腾死。”

　　走出茶馆，行人已经少人，家家户户飘起炊烟，汇成一片绚烂的云霞。

　　街角还有一个耍猴的艺人未收摊，赚最后一波小孩子的钱。

　　小孩子都被叫回家吃饭，留在这看的就只剩小黑。那猴子格外喜欢小白虎，一个劲儿扯他尾巴，他就躲来躲去，那猴子也跟着爬到小黑身上。

　　小黑被猴子扇得有了阴影，忙把他扒下来往地上扔，猴子摔疼了，拿起铜板就往小黑身上丢。

　　耍猴人急得大骂，甩着鞭子往它身上抽，猴子疼得直叫，趁机把锁链一抽，飞快地跑了。

　　小黑盯着散落一地的铜板，陷入了沉思：是目不斜视地一笑而过呢，还是顺应天意捡起不义之财呢？

　　龙宫的宝贝都是他的，不过几个铜板，何须放在眼里呢？

　　可是再多宝贝也在海里没法用啊，他手上一个铜板也没有，想吃个什么都要向祁臻要钱，堂堂大丈夫岂不是很没面子？

　　贪婪的灵魂击败了微小的良知，小黑最后挣扎了一下，颠颠怀里的肉团子：“你说，我蹲着一个个捡是不是很狼狈？什么姿势能显得不那么猥琐？”

　　小白虎冲他汪了一声，跳下地准确地从一堆杂物里找出一个布袋子叼给小黑，小黑打开一看：“哇，好多银子！”

　　他抱着小白虎亲了一口：“真是乖崽崽，眼疾手快的！”

　　他转身准备离开，正好撞上找过来的祁臻和敖雪，小白虎立刻跑到祁臻怀里撒娇。

　　小黑表情僵硬，微微露出一丝笑容：“如果我说这是林慢拿的，你们会相信吗？”

　　敖雪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他生无可恋地叹了口气，把钱袋子扔回原处，灰溜溜地跟着他们走了。

　　回客栈的路上，祁臻忽然说道：“小黑，是不是我平时管你管得太严了？林慢那个荷包里有银两，你随便用，不必跟我说。”

　　小黑还没来得及高兴，却听敖雪说：“我的人我自己会养，花你的钱算什么，名不正言不顺的。”

　　小黑板了一张脸，不停地翻白眼：现在倒是会说，也不见哪个给钱给得爽快！他有手有脚的难道还要人施舍吗？有这个心早就大把大把地送上了，还等着他开口呢？！切，狗男人！

　　小黑失了面子，一路上都不高兴，敖雪吃了晚饭便离开了，也不说去哪。小黑更气了，把枕头搬到祁臻房里，看那架势是要跟敖雪分居了。

　　他气势汹汹推门进来的时候，祁臻正在教林慢变身。他在沈府待了两天，学会了狗叫和刨土，把如何变身忘了个一干二净。

　　祁臻循循善诱，小白虎很快想了起来，集中精力憋了半天终于变回人形，只是耳朵和尾巴露在外面收不回来。

　　“看看我们，人都是没有尾巴也没有耳朵的对不对？来，凝神静气，把它们都收回去。”

　　小林慢闭上眼睛，捏着拳头，满脸严肃，集中用力。良久，他尾巴微微颤动——放了一个屁，兼有味道和声响。

　　小黑哈哈大笑，小林慢把头往祁臻怀里一埋，羞得脸通红。

　　祁臻面不改色，坚决不嘲笑小孩儿，温柔地摸摸他头顶的耳朵：“怎么了？”

　　林慢笑得乖乖的，哼哼唧唧地说：“臭——”

　　这下祁臻也忍不住笑了：“别害羞，谁都会这样，没有人是香的。”

　　“嗯嗯。”小林慢点点头，然后看向小黑。

　　小黑被他们一齐注视着，登时怒了：“看我干吗？！我放屁不臭，不信你问敖雪！”

　　小林慢捂着嘴咯咯地笑，还凑到祁臻耳边说了什么，然后两个人均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他，笑容如出一辙，说不出那个更令人讨厌！

　　小黑狐疑不已，恼羞成怒地拿着小林慢的裤子，用剪刀剪了个洞：“反正你也收不回尾巴，就穿个开裆裤吧！”

　　“我不要！小娃娃才穿这个裤子！”小林慢坚决不穿开裆裤，把尾巴夹到腿中间，塞到裤子里，看起来像前后长了两个屁股，一个圆的，一个长的。他还很满意，昂着小脑袋：“这样不就可以了吗？”

　　“……”小黑面色诡异，心想看不出林慢小小年纪居然有这样的野心！

　　祁臻也面露古怪，主动帮忙把他的耳朵的尾巴都收回去，“下一次自己变好不好，慢慢最乖了，一定能学会的对不对？”

　　小林慢趴在他膝盖上玩儿，撒娇道：“我会的臻哥哥，我只是好久不用有点忘了！”

　　小黑斜眼睨他：“你的脑袋有核桃大吗？

　　“当然有啦，我的脑袋有臻哥哥那么大！”他用胳膊划了个大圈，把祁臻圈在里边。

　　小黑笑道：“哦？你对自己的认识很独到嘛！”

　　“那当然啦，因为我正好可以把臻哥哥装在脑子里，天天想他呀！”小林慢语出惊人，一双眼睛像装了小星星一样，笑得甜腻腻的，一瞬间把祁臻的心都融化了，抱着他亲了一口。

　　祁臻平素沉稳内敛，情不外露，如今也被他哄得心花怒放，晕头转向。

　　小黑叹为观止，自愧不如，小小年纪居然这么会哄人，长大了还不祸国殃民啊？

　　他摸着下巴对祁臻说：“我总算知道当年你为什么会喜欢这个小傻瓜了，有这份功力青丘那群狐狸都要甘拜下风啊！”

　　祁臻难得心情好，说起旧事：“以前慢慢没什么朋友，胆子小得很，对我也小心翼翼的，生怕我不理他，有什么话都憋在心里不敢说。我虽然寡言，可他心里那些情思，我看到他的眼睛便全明白了。”

　　那是一种青涩的，热烈得藏不住的心思，即使再克制也会露出端倪。像他那样天真单纯的人，是怎么也学不会伪装的。

　　小黑忽然心慌：“真的吗？别人都能看出来？”那敖雪岂不是知道他其实很喜欢他？虽然他知道他喜欢他，但是他心里比他表现出来的喜欢更多一点啊！也就是说敖雪能看出来那多的一点？如果是这样……那他岂不是很没面子！？

　　不要啊！他可是高冷不羁的九命猫妖，说只有一点就是一点！就一点点啦！他只是勉强接受敖雪，才不是喜欢他喜欢得很开心！

　　说到敖雪，敖雪就敲门进来，问小黑：“你怎么不回房？”

　　小黑脸色绯红，凶巴巴地说：“你管我，你人都不在，要我独守空房吗？！”对，就这样，不能对他太好了，不然他就会蹬鼻子上脸，还会很得意！

　　敖雪也不在乎他的态度，道：“跟我回去，我有东西给你看。”

　　“如果你给我看的是我也有只是样子不太相同的东西那就算了，我不稀罕！”对，就是这样，很高傲很有尊严！

　　他跟在敖雪后边，敖雪推开门，只见屋里闪光一片，或大或小的夜明珠在黑暗的散发着温柔的光。

　　“哇——”

　　小黑立刻变成猫，扑到床上藤球那么大颗的夜明珠上，感动得无以复加！

　　敖雪打开一个珠宝匣，满满一盒金色的鲛珠倾倒而下，小黑瞬间失去了语言！

　　这一刻，敖雪的脸庞在柔和的珠光下那么俊美，那么惊艳！然而，更让人动心的是他那颗金子般慷慨的心，散发着无穷的魅力，在黑暗中熠熠生辉！

　　什么甜言蜜语，温柔小意，在这些美丽的珠宝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比财帛更动人心呢！

　　敖雪笑道：“喜欢吗？”

　　小黑热泪盈眶：“比起冷冰冰金灿灿的珠宝，我更喜欢慷慨无私的你！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我何德何能让你如此厚待！”

　　“你喜欢就好。”

　　小黑一晚上都徜徉在美梦里，心情久久不能平静，说梦话都是恶狠狠的语气，亮出指甲把敖雪都挠醒了：“是我的！都是我的！我一个人的！最多只能分给崽崽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