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意照幽冥》蔚露

103、春日迟（十二）

　　小黑的兴奋并没有持续太久，第二天中午在给小林慢买三文钱两串的糖葫芦的时候，他不得不厚着脸皮向祁臻要钱。

　　杀鸡不能用牛刀，他太有钱了以致于这寻常俗世根本用不上他的宝珠，还是蹭祁臻的银子吧，任劳任怨替他带孩子也没要个辛苦费啥的。

　　小林慢吃甜不吃酸，把糖葫芦外面那层糖衣舔掉就完了，两根糖葫芦啃得坑坑洼洼的，还递给小黑：“给你吃！”

　　小黑翻个白眼：“我谢谢你和你的臻哥哥了！”兰馨法力高脾气爆不敢谢，林三郎人好又是长辈不好谢，谢不齐一家人了。

　　“你吃嘛！你吃嘛！”

　　“别跟我撒娇，我不吃这一套！谁要吃你的口水？”

　　“可是臻哥哥说了不能浪费食物呀！”

　　“那你自己吃了！”

　　“可是我吃了山楂牙齿痛痛呀！”

　　“那你给你臻哥哥吃！”

　　“可是臻哥哥也不爱吃酸的呀！”

　　“我也不爱吃酸！”

　　“咦，敖雪哥哥说你喜欢吃醋呢！”

　　“放屁！”小黑吼道：“他才是呷醋精！”

　　“好吧！”

　　小林慢笑嘻嘻的，牵着他的手一荡一荡，小黑深刻地认识到小孩子长大了就是个小恶魔，天生是来折磨人的。半个月前还一团毛毛，只会喵喵叫啥也不知道，如今说话一套一套的，都快糊弄不住了！

　　“对了，你待会回去的时候可别跟你臻哥哥说我给你买了吃的。说好饭后散步的，你又吃东西他肯定要骂我。”

　　“不会的，臻哥哥人最好了，他不会骂人！”

　　“他是不会骂出口，他更可怕，眼神冷飕飕的，让人心里发毛。记住，千万不要惹他生气！别怪我没提醒你哦！”

　　“才不会呢！臻哥哥最喜欢我，他才不会对我生气！做错了事我只要笑一笑他就会原谅我啦！很简单，我教你，就像这样——”他歪头一笑，眼睛弯成月牙，十分可爱。

　　小黑没忍住捏了捏他脸颊上的嘟嘟肉：“他那是对人不对事！”

　　两人手拉手走在长堤上，看丽水春景，野花开得茂密，草地像一张精美的地毯，微风徐徐，空气都带着香甜的气息。

　　他们并排坐在一棵树下，小黑看着傻乎乎招蝴蝶玩的小林慢，忽然问：“慢崽，你记得你是谁吗？”

　　“我是林慢呀。”

　　“那你知道你为什么叫林慢吗？”

　　“因为我记东西很慢？”

　　“……没错。”小黑看着他懵懂的样子，摸了摸他的头，“你呀做什么都慢吞吞，胆子比谁都小，做事瞻前顾后，心里想什么也不好意思说，我跟你说，这样很没意思的。”

　　“我一直很勇敢呀！我以后也会很勇敢的，我会努力变得更勇敢，一只勇敢的小老虎！嗷呜——”

　　小黑不禁莞尔，枕着手臂躺在地上，或许林慢也希望自己能大胆一点。虽然在他心里，他已经足够勇敢了。

　　这么想着，忽然听到小林慢一声惊叫：“嗷！有人舔我的手！”

　　小黑爬起来，原来是一头驴从树后探出头舔他的破烂糖葫芦吃。

　　他无语道：“你不是要勇敢的吗？”一头驴就把你吓出狼叫了？

　　小林慢很无辜：“可是它舔我手手！”

　　“给它吃得了，你拿着不累啊？”

　　小林慢把糖葫芦都喂了驴，小黑越看越眼熟：诶，这不是那头被老头子骑走的驴吗？！

　　“好嘛！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又落我手里了吧！”

　　他立刻动手抓驴，驴昂嗯一声，撒开蹄子跑得飞快，还不忘一左一右吐出两根竹签子。

　　小黑牵着小林慢一路狂奔，追到大街上，居然又是那个驴肉店，老板笑得弥勒佛似的把驴往店里牵呢！

　　小黑气坏了：“禽兽！放开那个畜生！”

　　“原来这头驴是你偷的！好哇！偷了人家的驴一百两卖给我，我还没走两步人家主人就找过来了！你还我的一百两银子！”

　　掌柜的还是那副欠揍的笑模样，“诶，怎么是偷呢？我没见到他有主人，分明是走失的。这人来人往，谁又能找回去不成？既是这样，我捡他回来不就是我的？怎么是偷呢？再说，我卖给你了，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不管是它死了病了被人牵走了那都是你的事，和我没关系啊！现在它又走失了，还是让我给捡到了，那就是我的，跟你没关系了。若你想要，这次便宜点，五十两！”

　　好无耻！果然无商不奸，无奸不商！此人真是卑鄙无耻下流下贱，不要脸的楷模！

　　小黑根本不想跟他说话，举起拳头要打得他千红万紫桃花朵朵开。

　　两边正拉扯着，一个老头插了进来，一把抓住缰绳：“哎呀，原来是你偷了我的驴！”

　　他抽着鼻子闻到店里飘出来的驴肉味，一下子什么都明白了，心疼地摸着毛驴：“哎哟，老伙计，你受苦了！”

　　毛驴委屈地昂了一声，低头蹭他，老头在小黑头上一点，“哎呀呀，小猫儿，错怪你啦！老头子老糊涂了，这个酒葫芦就送你了！”

　　说完又对店老板摇头：“你呀，杀虐太重！以后还是吃素吧，地下那些牲畜告你的状呢，好自为之吧！”

　　说罢，不等旁人开口他就骑驴消失在人群里。

　　小黑扯掉高帽子，驴耳朵果然不见了！

　　他摇摇酒葫芦，打开一闻，果然是好酒，不过这葫芦忒小了，就不能多送一点吗？小气！

　　小林慢扯着他的袖子：“小黑小黑，为什么老爷爷要倒着骑驴呀？”

　　“因为这样可以欣赏后面的风景！”

　　“哦，好吧。”

　　“你胳膊拉疼了没有？”刚才他跑得急，给这孩子扯得衣服都乱了。

　　“不疼……”小林慢低头看着灰扑扑的衣服，露出两只脏袜子，笑道：“鞋子跑丢了！”

　　“……回头给你买新的！”

　　店老板一分钱没赚到，气得大骂，张口却是一段驴叫：“昂嗯昂嗯！”

　　他掐着脖子努力发声，可张口就是驴叫，聒噪得很，顿时面红耳赤，拼命扯着路人嚎。众人哈哈大笑，却没一个人同情他。

　　平时他家专卖驴肉，人称驴老板，这下真是货真价实的驴老板了。他脸上终于没了笑模样，终日苦着脸，被人耻笑欺辱也只能默默流泪，再也说不了人话了。

　　吃肉喝酒人之常情，动物虽然不会说话，人却不能折磨虐杀它们，否则必有一天会遭天谴。

　　小黑拿着那个酒葫芦研究，惊喜地发现这里面的酒似乎源源不断，喝不完诶！又一个宝贝！最近真是天降横财，一波又一波呀！

　　小黑抱着小林慢转了一圈，一扫这些天积攒的郁闷，神清气爽道：“走吧，回去给你换干净袜子！”

　　他从客栈后门进，问小二打听到祁臻不在屋里才抱着小林慢回屋，让人端盆热水上来。

　　“小东西，我还从来没伺候过人洗脚呢！”小黑把他沾了灰的外袍裤子全脱了，捉住他欢快玩水的小脚丫，坏心地挠了挠脚心。

　　“哈哈，小黑，痒……”

　　小黑用力搓了搓，拧了帕子给他擦干：“你凭良心说，我对你还不够好吗？怎么你都叫敖雪哥哥了，不能叫我一声吗？”

　　“臻哥哥说不能没礼貌……”

　　“是啊，那你小黑小黑的叫，岂不是很没礼貌？”

　　“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小黑凶巴巴的。

　　“可是小黑就是小黑，不是别人……”他被热气熏得脸蛋发红，一双眼睛温温润润的。

　　小黑恍惚间想起最初相遇的时候，他也是这样，说话也软软的，笑也软软的，唯独眼睛亮晶晶的，晃啊晃让人无法忽视。

　　小林慢歪头看他，奋力抬起脚：“这一只还没有擦呢！”

　　小黑从回忆中回过神来，攥紧了帕子，额头青筋直跳：“把你的肥脚从我脸上拿开，臭死了！”

　　死孩子居然把脚戳他脸上！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蹬鼻子上脸了还！

　　小林慢咯咯直笑，羞羞地掰起脚自己闻了一下，不好意思地笑起来：“不臭……”

　　等他收拾好了，把鞋子给他套上，小林慢穿戴一新，又是一个干净的虎崽崽。

　　小黑满意地让他走了两步，叉腰笑道：“多好的孩子，整整齐齐的！我的手艺真不错！”

　　小林慢摇摇摆摆地趴到床上：“好了吗？我想睡觉了，困……”

　　小黑捏紧了拳头，深呼吸：不生气不生气，敖雪生气我不气。孩子不打不成器，打了祁臻不客气！

　　小黑又把衣服鞋子一顿扒，给他塞进被子里，没一会儿就呼呼睡着了。

　　他整理着小林慢的衣物，祁臻和敖雪推门进来。

　　祁臻看了看小林慢睡得红扑扑的脸，才坐下来倒了两杯茶，递一杯给敖雪。

　　小黑问：“你们上哪去了？”

　　祁臻道：“宋县的前辈们来了春城，我们前去拜访了。”

　　“有听到什么消息吗？”

　　祁臻看了小黑一眼，道：“前些日子容离闯入了梧桐山。”

　　“梧桐山？”小黑立刻想起了那段不太美好的回忆。

　　敖雪似笑非笑地望着他：那可是他们互许生死的定情之处。

　　小黑回瞪他：呸！谁跟你互许生死？

　　祁臻很肯定地说：“容离是在找盘古斧。”

　　“啊？真的吗？为什么？你确定？”

　　祁臻点点头：“按照他这几个月的踪迹，他一面招兵买马，撺掇妖族在各地引起动乱，一面在找盘古斧，他想实现当年未完成的计划。”

　　“不是吧！以前多年过去了，还没死心？再说了，盘古斧不是没什么用吗，拿着它连敖雪都打不过！”

　　“盘古斧是神器，自然不是一般人就能用的。盘古斧不知所踪，当年只有你们在场，所以他才一直跟着我们。”

　　“可我们也不知道盘古斧在哪儿呀！当年最后一个拿它的可是容离啊！”

　　“他也不确定吧，估计是想从你们身上得到线索。”

　　小黑咬着手指头，心烦意乱，诶，都怪他当初年少无知，热血沸腾，招惹了这么个烦人的妖！

　　接下来祁臻和敖雪商议了什么，小黑一个字都没听进去，手里紧紧攥着林慢的乾坤袋，指甲都啃秃了，愁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