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友》百里青菜

87、第 87 章

　　“高温？”何继明洗漱好进来的时候，正好看到桌上摆着的名单，挑眉乐道：“还挺会取名字。”
　　因为不少染整工艺的特殊性，再加上很多工厂本身环境也并不好，所以即使冬天，车间内温度也很高。
　　“嗯。”易诚点点头，转身去拿衣服，“一听就让人难受的名字。”
　　“你之前和他们合作过？”
　　名单上例举出来的工厂，不是明业合作过就是易诚经常提起产品对口以后很容易能合作的，唯独这个高温他没有什么印象，可又觉得似乎在哪儿听到过。
　　“没。”易诚拉上浴室门时，想了想又转过头来说道：“没合作过，但我之前去那儿待过。”
　　何继明抬头看了他一眼。
　　“产品对口，品质把控也严格。”
　　“那到时候好好了解下，我们正缺少这种高品质的工厂。”何继明笑了笑。
　　“嗯。”

　　“易哥，听说我们明天要去的这家工厂，你之前还去实习过？”赵洁听到这消息，两眼都开始发光。
　　“不算实习，就打过暑假工。”易诚看到她这副激动的模样，忍不住觉得好笑：“而且就算我待过，那也只是一家普普通通的染厂。”
　　这段时间只要一有时间，易诚就会带着他们去工厂转悠溜达。最开始的兴奋好奇劲儿下去之后，就只剩下麻木和疲劳了。即使各个工厂工艺流程各不相同，每次去也的确都能有新发现，但机器轰鸣不停始终嘈杂，少数几个工厂环境还有些脏乱。布料从染缸捞出来时带出污水，在地面上留下片片水渍，空气似乎也连带着会变得混浊，让人呼吸不畅。
　　“那不一样。”赵洁打了个响指，说：“帅哥去过的地方可都是开过光的。”
　　沈青青毫不留情地戳穿她：“主要这是最后一个，后面也没其他工厂了。”
　　赵洁吐了吐舌头：“那也不一样，易哥当初的起点，我们现在的终点，想想就很有意义啊。”
　　“你这话或多或少都透着晦气，什么就终点乱七八糟的。”何继明轻拍了她一下，端着一副老板架子：“参观是参观到最后一个了，最好前面看过的那些都没忘。别之后易哥再说起什么，你们又一问三不知，连基本流程都弄不清楚。”
　　“啊，知道了知道了。”
　　“何总拜拜！”
　　“易哥才不会问我们，他自己什么都知道。”
　　……
　　众人哄笑着散开，沈青青视线下意识地从何继明和易诚身上依次扫过，忍不住抿着嘴角偷乐，余光瞟到同样在乐的杨霁，两人视线撞在一起，短暂停滞了一瞬后，又默契地心虚着看向其他地方。

　　老板和领导的办公室恋情，到底需不需要人帮忙隐瞒？
　　虽然这两人看起来好像也没想隐瞒的样子。

　　“走吧，何总。”易诚特地加重了最后两个字，走近后才轻声揶揄道：“何总什么时候还打上官腔了？”
　　“我是一下子没想到说词回怼，什么起点终点的，赵洁会不会说话？”
　　“人说的也没错。”
　　何继明看着他没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又突然问道：“我刚真的打官腔了？”
　　易诚一愣，随即大声乐了起来：“我也就是这么随口一说。”
　　“不行，”何继明依旧一本正经：“打官腔就是成为腐朽资本主义家的开始。”
　　“没事，”易诚搭上他的肩膀，笑道：“那也是我帅气的资本主义男朋友。”

　　易诚换着何继明走下楼的时候，其他几人已经坐在车里了，看到他们过来，顿时喊了起来。其中赵洁的声音最为响亮，甚至还拿出手机靠在车窗上激情拍照。何继明和易诚相视一笑，神情十分坦然，甚至在起哄声中无比配合地又往近凑了凑。
　　唯独在触及到杨霁和沈青青略显意味深长的表情时，易诚动作略有些僵硬，但很快又恢复了自然。
　　不管是何继明还是易诚，对此都相当坦然，甚至还配合地又往近凑了凑。

　　“你开吧。”易诚走到副驾驶时，不由自主地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大厦。
　　赵洁那句无厘头的“易哥的起点，我们的终点”突然浮现在脑海中，易诚深吸了一口气，感受着冬日难得的最后一缕阳光，坐上了车。

　　十八岁应该是什么样的？
　　易诚不清楚，他只觉得自己的十八岁过得混乱而又糟糕。
　　活了十八年，才后知后觉地知道了自己的性向。别别扭扭地和人谈了一段恋爱，又很快因为一些听起来荒谬却又无比理所当然的现实而分开。
　　他没有任何争取，甚至也不知道原来还可以去争取，便来到了工厂，提前去熟悉那条已经在面前出现了几年甚至是十几年的道路。
　　而刚和他分手的前男友，也走上了那条对于对方来说理所当然，却从未在他世界里出现的康庄大道。
　　车间里的空气混浊而又炽热，仿佛再多呼吸一次，就会被热气从喉管一路灼伤到肺部。里面的温度太高，烧得人脑子嗡嗡的，难受得不行，易诚只得一有机会就往车间外溜。
　　走到空阔的厂房外，信号像是随着迎面而来的新鲜空气一样都变得好了起来，即使外面依旧热浪滚滚，但他却觉得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

　　对方的联系方式已经被删得干干净净，聊天框里只剩下叽叽喳喳的班级群，相识了三年，里面甚至有人相识得更久，眼看着大家就要离开，易诚心里却没有任何波澜，或许是觉得他们不管去哪儿，终究还会回来。
　　只有一个人，离开就是真的离开了。
　　易诚蹲在楼梯上，十分惆怅。
　　他甚至忍不住开始幻想那些常听别人提起的偶像剧情节，诸如在自己最艰难困苦的时候，有人从天而降，带着他脱离灼热的泥淖深坑。

　　当然，偶像剧情节并没有发生，他也并不是当真生活在泥淖深坑里。
　　但万万没想到的是，十年后的今天，他还会特地带上那个去而复返的男朋友，又再次回到这里。

　　高温。

　　易诚抬头看了一眼，仿佛闭上眼还是能感受到那个夏天曾带来的热浪。
　　“人来了吗？”何继明问道。
　　“谁！”易诚喊了一嗓子。
　　何继明吓一跳，定定地看着易诚，放缓了声调：“我是问你，他们的业务员来了吗？”
　　虽然明业没有和高温进行过合作，但同样也需要相应的业务员来进行联系对接，自然也包括现在的带人参观。之前去过的好几个工厂的业务员，都是易诚提前联系过并且关系还不错的朋友。
　　“没。”易诚推开车门走了出去，说，“先等等。”

　　明业这次除了两个财务相关和做样品的人没来之外，其他需要接触到面料样品生产流程的人全都来了，一行七八个人齐刷刷地下车来站在工厂门口，无比醒目。偶尔有行人走过，都会不由自主地往这边多瞄几眼。
　　“感觉我们像是来找茬的。”赵洁憋着笑，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严肃一些，更像个找茬的。
　　“一般人谁敢来工厂找茬？”杨霁乐了，说：“工厂里面全是五大三粗的壮汉，随便来几个就能把我们全都给叉出去。”
　　“所以我们才不是一般人。”
　　沈青青一本正经地点头：“我们可能是精神病人。”
　　其他几人顿时笑成了一团，何继明也忍不住翘了翘嘴角，没听到易诚的吐槽，他还有些纳罕，转过头去便正好看到易诚发完消息把手机又放回了兜里。
　　注意到他的视线，易诚转头看向何继明笑了笑，问道：“喝水吗？去买瓶水。”
　　马路对面就有小卖部，倒是不远。
　　何继明悄无声息地把车门上了锁，装作没看到里面座椅上放着的几瓶水，笑着应声：“去啊。”

　　两人刚往前走出两步，工厂的办公区便有人走了出来，易诚脚步一顿。赵洁等人也注意到了，便问道：“那个是不是就来接我们的业务员啊？”
　　“好像是个阿姨，不像业务员倒像个车间主任。”
　　“易哥交友范围这么广？怎么什么年龄段的都有。”

　　易诚的脚突然就有些抬不起来了，何继明也注意到了那边的动静，面色不变，依旧带着浅浅的笑意：“走啊，我们先去买水，给他们带几瓶，免得一进去赵洁就开始找借口溜出来。”
　　“嗯。”易诚又笑了起来。

　　等到两人拎着一大口袋矿泉水回来，名而已的人已经和高温“业务员”打成一片了。唯独站在一旁的杨霁和沈青青面色微妙，彼此交换了个眼神，回过神却又觉得似乎有些莫名其妙。
　　赵洁脸上都带着兴奋，跑过去从袋子里翻了两瓶出来，无比自然地递了一瓶给旁边的“业务员”，还亲切地叫了声阿姨。
　　“好家伙，易哥，你也没说高温业务员原来就是你妈妈啊？”赵洁猛灌了口水，笑着说：“怪不得你能来这儿打暑假工，从小就在这儿玩儿是吧？”
　　“什么业务员，阿姨都说了她是管车间的。看来之后如果做订单能插队走后门了。”
　　“你能不能有点出息，怎么什么都想着插队？”
　　“那我总不能想着出问题谈索赔方便吧？”
　　“出息呢？还没开始呢，就想着索赔了。”
　　几个业务和跟单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易诚却像是终于放下了什么千斤重担一般，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笑着看向舒云芳：“妈。”
　　舒云芳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她第一次正视着何继明，平静道：“何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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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快结束了。。。。
我好惭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