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友》百里青菜

86、第 86 章

　　除了最开始对何继明的称呼有短暂纠结之外，这场对朋友熟人的“出柜”见面会非常顺利，顺利到易诚都有些恍然。
　　想象中的冷场尴尬并没有出现，话题兜兜转转最后又毫无意外地转到了工作上。

　　“毕竟在场的四个人里，三个人是同一公司的，另外一个还是同行。”杨霁低头回消息，语气相当无所谓：“开个短会没什么，只要你不泄密。”
　　“我真谢谢你们的信任。”陈佑铭脑海中浮现出自己乐颠颠儿去找高睿“高密”，结果被二手烟烟雾给喷一脸的情形，顿时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太恐怖了。”陈佑铭痛心疾首地叹了口气，强行转移话题：“请注意，现在是下班时间。”
　　杨霁平静回怼：“工厂机器又没停，我先和他们说完。”
　　单面绒订单该确认的细节早已和工厂确认过，跟进订单的章师傅也在厂里亲自把关，但等到真正上机时，他们还是得一遍一遍重新确认反复强调。
　　工厂机器没有任何意识，生产出来的大货却是真金白银。这条流水线上的所有人，都没办法承担任何意外损失，所以他们只能把责任揽上，尽力让意外出现率降到最低。

　　易诚止不住地乐了起来：“看看，这才是我带出来的好徒弟。”
　　前任废物徒弟陈佑铭满脸不屑：“拉倒吧，这明明是资本主义的走……”话还没说完，余光便瞟到了坐在对面的真正的资本主义，只得把后面的话给咽了回去，一脸从容地改口：“何总记得价钱。”
　　“加钱可以，”何继明笑着把菜单递过去，“你先加菜。”
　　几人拖到这个点才吃饭，都饿狠了，点的菜上完了还有些不够。陈佑铭看了正认真“开会”的三人一眼，认命地接过菜单研究加菜去了。

　　“老A的仿羊绒提花之前有过什么问题吗？”何继明看着手机邮箱，随口问了一句。
　　老A和他们有时差，现在应该刚上班没多久，一连发了好几封长长的邮件过来，还附上了一堆图片，明显是有情况投诉。
　　“应该是早几个月前的订单，”杨霁思索片刻，摇了摇头：“那会儿我还没来明业。”
　　“什么问题？我看看图片。”易诚拿过何继明手机，正好黑屏，便径直用自己指纹解了锁。
　　一旁的杨霁神情微妙，还来不及震惊便很快反应了过来，抿着唇笑了笑。
　　也是，毕竟是情侣。
　　即使对方是自己老板和领导，又是俩男的，那也是情侣。

　　“这个订单应该是你刚来没多久时出的货，估计你也没什么印象。”何继明回想了下，看着易诚笑了起来：“说起来，老A这个仿羊绒提花的订单，还和你有点关系。”
　　易诚正低头研究来老A发过来的消息，头也没抬：“什么关系？”
　　何继明：“王国荣拿进来的样品，报价时发现克重写错，还好你听到提出异议及时纠正了，不然等后面合同发过去，也就没有任何挽回的余地了。”
　　何继明本身和老A他们的关系就还算不错，再加上公司正是需要订单的时候，一旦合同确认，即使成本价格有错，为了维护信誉和客人关系，何继明也不得不继续把订单完成。
　　只是按照老A一贯的下单量估计，如果亏本，说不定能把明业今年的所有利润全都给赔进去。

　　“但仿羊绒也是针织布，一般不是能通过调整坯布和门幅把克重降下来吗？”杨霁听完了来龙去脉后仍然还有些疑惑。按照常规经验去看，她第一反应不会想到是信息有错，只会觉得可能是工厂又做了什么特殊的新的规格。
　　不仅是她，赵洁沈青青甚至何继明也是同样，所以才第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
　　“常规针织布是可以这样，但也有不少面料，没办法通过染整厂简单调整规格。即使是坯布，也会有一定的规格纱织限制。”易诚抬起头来耐心地解释了几句，才又笑着说道：“工厂机器其实没有那么神奇。”
　　“还是不太懂。”杨霁有些不好意思：“虽然这段时间总跟着易哥你去工厂，但里面的很多机器啊流程之类的，都一知半解迷迷糊糊的。”

　　每次易诚带着她去工厂，都是因为机台上有明业的订单在做。他们到了之后，就必须马上检查进程核验品质，再加上易诚还会特地再介绍一些厂里值得沟通交流的人给她认识。一来二去，她虽然疑问不少，可还真没时间也没机会去请教其他问题，仍旧还是一知半解。
　　“我……”易诚也愣住了，有些不可置信，“我没带你介绍过那些机器和流程？”
　　杨霁摇了摇头：“没有。”
　　易诚还真把这事儿给忘了，他凭借自己经验想把杨霁尽快带上手，但没意识到她从中间商位置出来，其实连很多最基本的都没了解够。
　　“那行，过两天再带你去一趟。”易诚想了想，又说：“多带你去跑几个工厂，都看看，了解下。”
　　杨霁顿时一脸向往，陈佑铭再看着她，仿佛看到了什么即将误入歧途的懵懂青年，满是叹息。

　　“正好这次仿羊绒提花的问题，带你去看看。”易诚说着便把手机递了过去，“你先看看这什么问题，有没有想到什么解决方案。”
　　杨霁还在认真琢磨，没第一时间反应去接过来，等她拿到的时候，手机又再次息屏了。易诚随手解开，一旁的陈佑铭视线在易诚和何继明两人身上来回转了一圈，最后也什么都没说。
　　片刻之后，陈佑铭在心底长长地舒了口气。
　　易诚和何继明之间无时无刻透露出来的亲密，过了最开始惊讶和别扭的阶段，他更多的还是安心。

　　至少，这人是何继明！
　　是看起来高高帅帅，行事温和让人舒服的何总，还和易哥认识了这么多年也算知根知底。
　　陈佑铭心里甚至生出了“只能是何继明”的想法，猛然醒悟过来，赶紧喊了一嗓子加菜，给自己闲过头的脑子找点事儿做。

　　“看起来像是起毛了？但仿羊绒本身布面风格上就会带一些细绒毛的，这也太难判定是不是次品了。”杨霁来回翻了好几遍图片，扫了一下邮件上的内容，也大致清楚了这次老A想投诉的问题。好在按对方所说，数量并不算多，几万米的订单里只有几百米有图片上的问题。
　　“我有印象了。”何继明突然说道，“当时合作仓库验货的时候，有提过。”
　　但也仅仅只是提过而已。

　　当时还是王国荣在负责生产，可他心思已经没在明业了，工厂很多事情都没跟进汇报。这个订单刚结束从厂里发仓库的时候，正好何继明知道了王国荣和越洋的事，连夜结清工资让对方走人，剩下的细节自然也就只有何继明亲自去解决对接。
　　“仓库也是第一次合作，不知道我们的验货标准，提到过这茬但也没觉得是严重次品，我放心不过就让赵洁去带了块回来。”
　　只是仓库没当回事，工厂也反复解释是正常情况，再加上需要处理王国荣连带的其他事情，还要把易诚拉回来，最后也就把这个小插曲放一边了。
　　“赵洁当时也给我看过。”易诚也想起来了。
　　他刚过来的时候，赵洁的确拿着一块布过来问题，但布面风格没有老A图片上那么严重，他自然没有多说什么。
　　仿羊绒风格特殊，做货时需要让机器拉毛让它的细绒变得明显，却也容易出现斑驳不均匀类似于起毛起球的情况。染整厂大部分时候是不会管，这就需要生产把控，来决定后续需不需要去剪毛厂再次对上面的细绒进行处理。
　　老A作为客户，自然可以对一切东西进行挑剔，只是他们也对工艺不熟悉，投诉的时候并不能笃定具体是什么工艺没做好，只是抱怨看起来廉价不好看。
　　但主要问题还是出在明业这边，众人对流程和工艺都太过陌生，想不到解决办法自然很容易被工厂说服。

　　“难怪，我都不知道原来拉毛之后还能再剪毛，按正常理解这简直是白费功夫。”杨霁叹了口气，“是我我也很容易被敷衍过去。”
　　相比之下陈佑铭作为“师兄”，在这方面经验要更丰富一些，便安慰她：“对流程不熟悉，连带着也会有错误判断，正常。时间长了就好了。”
　　“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去工厂？把赵洁她们都带上，一起去看看。”知道问题所在之后，何继明反而不着急了。
　　现在虽然有易诚和杨霁作为生产把控，但也需要他们这些业务足够了解，才能在发现问题后准确反馈。
　　易诚自然没有意见，点点头应下来：“我最近想想，时间和需要去的工厂都研究下。”

　　越州大大小小的工厂不计其数，坯布染整连带着还有各种后整理工厂，不可能全都带着人去看一遍，没有必要不说，而且关系一般的工厂，也不太愿意别人来验厂参观。
　　易诚大致挑了一些流程和机器都非常具有代表性关系也还不错的工厂，很快便把名单和时间整理好了。只是在打印出来后，易诚看着名单犹豫半晌，又在上面加了一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