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友》百里青菜

4、第 4 章

　　易诚又拿了个包子在嘴里啃，笑了笑没说话，他突然觉着，老李的手艺过完年后似乎下降了不少，怪不得得先做一部分来热热手，就跟染厂里负责操作的师傅一样。放一段假回来，所做的第一批货次品肯定最多。

　　“行了，你也别送了，我们之间不兴这些花里胡哨的。”易诚拎着两大袋样品，看到小华跟在他身后出来，拎着东西的手连忙抬起来摆了摆。
　　“好歹你现在是客户，意思意思。”小华抱着胳膊倚在门框上，声音不轻不重，恰好足够让两人听到，说：“你尽管去接单，我能给你其他人都没有的价格和交期。”
　　易诚失笑，说：“你们怎么都像是在盼着我跳出火坑，这架势就差敲锣打鼓摆上两桌了。我平时应该也没有抱怨太多老高的不好吧，弄得你们都视他为洪水猛兽。”
　　“都能把你折磨得对工作失去热情了，那和洪水猛兽也没什么区别。”
　　“老高知道了估计得气死。”
　　“那我一定买个几十串鞭炮，放到别人举报我扰民。”
　　“行了，回去吧，我先拿去往外推一段时间，有消息了马上和你说。”

　　小华很快把报价表整理出来发了过来，易诚对着样品挨个儿看了一遍，价格普遍偏低，还真像对方所说的那样，给了自己最低的价格和最优的交期。

　　“好事儿啊这是！”袁德佳听闻，当即在电话里滋儿哇乱叫起来：“这也算你之前广结善缘积累下来的好运，她给的价格是低但也不是单纯为了做慈善，都是为了生意，你可千万不要有什么心理压力。我最清楚你们这种刚开始做生意的人了，总觉着赚来的钱烫手，一定要找出千万个理由把利润给散出去。等到最后亏得七七八八，没其他利润来顶了，才开始后悔，狠下心来做真正的资本主义。”
　　易诚被他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比喻给逗乐了，说：“我知道，就是和你说一声。”
　　“报价的时候有什么不明白的，尽管问我。我虽然是个混子，但至少也算是老黑心资本主义了，没什么我过不去的。”
　　“你弄得像是我要下海做什么违法乱纪的事儿一样，千叮咛万嘱咐的。”易诚转了话题，问道：“对了，那何总什么脾气背景，你也和我说说，让我等下有个心理准备。”
　　“哟嚯，你突然这么上心我还有些不适应。”
　　“那不是看着好不容易终于能从小华这儿薅点羊毛了，我总不能空手而归。”
　　“空手而归应该也不至于。”提到正事儿，袁德佳也认真了不少，说：“何总那人我之前听别人说过一嘴，去年刚从西班牙回来，公司虽然也就去年才开始做起来，规模不大，但人挺有本事，手上资源不少，现在订单量也稳定。”
　　“西班牙？”易诚在桌面轻扣了两下，问道：“那个快时尚品牌？都混到时尚界了，怎么还回来？”

　　面料和服装虽然同属轻纺行业，但细说起来也是天差地别。
　　像小华这种开厂的，属于生产类，辛苦活儿也多，为了养工人每天一毛两毛地和外贸公司争。
　　高睿的越洋和袁德佳的世纺，就属于外贸公司，交易类中间商。有客人有资源，经常国内外来回跑，西装笔挺满口洋文，乍一眼看也还算风光。
　　但这些都和真正的服装品牌不能相提并论。按照易诚的话来说，服装那都是时尚界艺术界的事儿了，和我们这些破跑工厂的没鸡毛关系。

　　像这位何总这样，都已经站到食物链顶端了，还转过头来做生产做贸易的，实属罕见。

　　“这就不太清楚了，好像是以前在越城念过书，他姐也在这儿，索性才回来的吧。”
　　“也是，天仙儿也有想下凡的一天。”
　　“天不天仙儿我不知道，不过人倒是挺狠。去年出过一个高柜，好像品质出了什么问题，硬是自己挺着没找客人收一分钱。”
　　易诚挑眉：“啧，还是有钱。”

　　一个高柜的货，少说也有一二十万美金。即使是工厂自己造成的问题，也不可能全部赔偿，大部分损失还是在外贸公司这边。易诚还在越洋的时候，没少因为这些事情和工厂和客人来回扯皮，或多或少也能收回来一些。
　　“再有钱也不是这个折腾法，至少世纺我要这么做，老头子能把我给打死。”袁德佳话锋一转，继续说道：“后来这何总就一直狠抓品质，寻常供应商就算价格低他们也不太能瞧得上。”
　　“我和他们吹了你半天，说你组织结构工艺流程方面都熟得不行，又做过这么多年业务，是真的什么都懂，那位何总才说见见的。不管怎样，我估计最后至少会有一个试单先下给你，后续能不能把订单做起来，还是得看你本事。”
　　“行，我知道了。”易诚点了点头，知道对方不是完全让他走后门之后，反而还松了口气。
　　袁德佳身边的大多都是生意往来的酒肉朋友，欠了对方一次人情，后面还要用实打实的利益去还。

　　何总的公司在新CBD附近，周围的写字楼也就这两年才逐渐开放入驻，周边配套还没完全跟上，人流量不高，胜在房租低性价比高，看起来也非常气派。
　　易诚还是头一次来，在四周转悠了半天才勉强找到停车场入口。一下车，就被呼啸的寒风浇了个透心凉，拎着样品袋的手也瞬间变得冰冷。
　　易诚好不容易找到了大门，抬头看了一眼高耸的写字楼，心里竟然生不出半分期待。

　　他可能对这行真的感觉厌倦了。

　　上午十点，绝大部分公司都已经开始上班了，大厅和电梯处都空荡荡的，只有两个保安在无聊晃悠。
　　易诚走进电梯，手被冷风吹得太冰，在按键上戳了好几次才顺利把楼层戳亮。电梯门刚要合上的时候，外面咚咚咚传来一阵急促的奔跑声，易诚本来去按开门键，没想到满是样品的袋子率先撞在了关门键上，随即一只手卡在电梯门口，易诚才又连忙退回去。
　　一个短发的年轻姑娘叼着面包片跑了进来，发梢微微翘起，朝易诚笑了下，含糊地说了声谢谢。
　　“不客气。”易诚扯了扯嘴角，不着痕迹地把手里的袋子挪到身后。
　　短发小姑娘一进电梯之后，就开始拿着手机噼里啪啦地回消息，等电梯到了，嘴上叼着的面包片也没见下去多少。等电梯门一开，对方又像是装了马达似的，猛地一下就窜了出去。
　　易诚拎着袋子出来，对方已经跑得不见踪影了，身手矫健程度估计和陈佑铭差不多。不过陈佑铭顶多只能算得上是踩点，看看时间，这人要是在越洋，大概率会被高睿给判为旷工一整天。

　　二十七楼公司没几家，易诚逛了一圈，很快就在走廊尽头找到了何总的公司。
　　龙飞凤舞的两个大字：明业
　　后面紧跟着一串细小的英文抬头。
　　风格倒是挺简约，没想象中时髦夸张到让人不敢走进去的程度。
　　易诚走到门口，按下门铃的时候，看了一眼时间，十点二十，比之前约的时间正好提早了十分钟。
　　门铃声响过两轮，这才有人过来开门。门一打开，里面吵嚷的声音顿时就涌了出来。

　　易诚循着声音看过去，刚才电梯里碰到的那个小姑娘正和人聊天，双方各拿着一个计算器噼里啪啦地对着一阵狂按。
　　计算器的声音交错响起，架势跟网络上的键盘侠对线现场似的。
　　小姑娘嘴里还叼着一小片面包，等到计算完一轮之后，才拿下来恶狠狠地咬上一口。正在对线的两人像是才发现门开了似的，不耐烦地抬起头来。
　　“嗨。”短头发小姑娘朝易诚打了声招呼：“帅哥你找谁？”
　　“嗨，我是……”易诚下意识地回应，随即视线就落到了争执的两人背后。

　　何继明隔着那两人看过来的时候，面无表情地朝易诚点了点头。
　　“哟，何总。”易诚瞬间反应了过来，冷笑了声。
　　他突然想扔下东西转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