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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   刘景的家,光是家门都比别人的体面些,过年时贴的对联与横幅看起来还很新,风吹雨淋并未破损。门是精心挑选过的绛蓝色调,有些发黑,正对着晒衣服的走廊——这小区的规格很老,所有的房门都朝外,走廊上除了刘景还有另一户人家。
      一阵风吹过,带起清脆的风铃声,裴昭这才注意到屋檐下还挂着两枚小巧的铜铸风铃,分东西方向,东面那枚刻着一个“景”字,右边则是“悯”。

      裴昭虽然不喜欢跟人接触,但虚情假意的面具一旦带上,生意场上的往来他都能应付,更何况是个身心受伤的妇人。

      门敲了好一会儿,屋里的人像是耳背,半晌没有动静,倒是旁边一户先被惊醒了,走出个扎马尾的小姑娘。这姑娘的年纪与刘景差不多,可能还稍稍小一点,穿着宽松的睡衣,两颊因为高烧发红。
      这个时间点,她家里的人都出去工作了,只有她生病向学校请了假。小姑娘脾气很软,揉着眼睛来跟裴昭说,“王阿姨刚出了车祸,虽然不严重,但也断了一条胳膊……刚从医院回来没多久,估计还在睡呢。”

      她迷迷糊糊看向裴昭……小姑娘愣了一下,脸色似乎更红了,说话间忽然有些吞吞吐吐,“你,你是他家什么人吗?”

      “受人所托,逼不得已。”裴昭难得坦率,“她早上一个人回来的?”
      “不是,王阿姨有个弟弟在流水线上工作,她家里出事后,都是这个弟弟在照料。”小姑娘摇了摇头,又嘀咕着,“但我没见过这个人。”

      裴昭刚想再问,面前的门终于年老体衰地迈开了半步,从中露出一张憔悴发黄的女人脸。裴昭冲那小姑娘摆了摆手,小姑娘也聪明,又偷偷瞧了裴昭两眼,随后依依不舍地关上自家门,继续睡觉去了。

      王秀英的左手半吊着,脸跟脖子上也有些轻微的擦伤,她穿着一件长袖的花衬衫,精神虽然颓败,但就像楼下的猥琐男人说的,模样确实清秀漂亮,比同龄人年轻很多,虽不能拿来跟涂脂抹粉的青春少女比,但有一种更成熟的风韵。
      若不是近些日子的压力,可能还要更美一点。

      “请问您是?”王秀英有些疑惑。
      “我的妹妹是刘景的同学,刘景昨天来找我们,说家里出了事,希望我们帮个忙。”裴昭这套谎说得半真半假行云流水,“哦,对了,我的同居人是个小警察。”

      “警察?”王秀英的脸色变得更加哀戚,细长的眉蹙成一个八字形,眼窝发红,看起来随时准备就在门口给裴昭来个一哭二闹三上吊。
      裴昭没应对过这样的情况,他商场上那些朋友都好面子,就是顷刻间家破人亡,也能端着香槟喝完整个酒局出门再寻死……

      “进来吧。”王秀英抹了抹湿漉漉的眼角,最终没有失态。

      屋子里比外面看起来的大一些,三室一厅,其中一室比较小,连门都不是一般的规格,应该是请木匠定制的,高而窄,正适合刘景的个头。

      客厅收拾得很有条理,靠墙的是个沙发,半新不旧,但足够宽大,茶几并不配套,像是额外购买的,裴昭被王秀英安置在沙发上,王秀英大概觉得这么个大夏天,人家千里迢迢上门为了自家事,有些过意不去,也不管裴昭爱不爱吃,就给他抓了一把糖,还倒了杯凉茶。
      “您坐您坐……我家刘景没给您添麻烦吧。”王秀英说话颤颤巍巍的,像是一口哽咽还没憋下去,情绪处在失控的边缘。

      “没,”裴昭回答的毫不心虚,“挺好一个孩子。”
      “哦,哦,那就好。”王秀英又擦了擦眼角。她似乎有些局促,也不知怎么打破尴尬的气氛……在王秀英乏善可陈的人生里,这是第一次跟警察打交道,她生怕自己有什么得罪之处,到时候人没找到,自己还惹了祸。

      王秀英没听出裴昭那一连串话里的弯弯绕绕,譬如他只说“我的同居人是警察”却丝毫没有提及自己的职业,王秀英若是误解,裴昭也不打算解释。

      “警察同志,”王秀英小心翼翼问,“那我家这事算报警了吗?”

      “也不算,”裴昭道,“刘景只是以朋友的身份相托,没经过官方程序,自然不能立案……家里的人都失踪半个月了,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到现在都不报警?”

      王秀英微微哆嗦了一下,脸色却随之好转了不少,“我就是想再找找,不敢劳动政府。要是……要是真找不到了,当然会去报警的。”

      “是吗?”裴昭也不再咄咄逼人,他本身不喜欢吃甜食,更何况是花生牛扎这样高热量又粘牙的糖果类,所以随手散放在茶几上,只赏脸喝了一口水。
      王秀英看起来是个讲究人,给裴昭用的还是一次性水杯。

      裴昭的目光在房间里逡巡了一番,随后留意到王秀因的身侧有个香台,香台上供奉的照片很小,只两寸有余,但是照片上的人一看就很受重视,这么点照片还弄了个木头框镶着,木头框足有二三十厘米,衬的那照片孤寡伶仃,恨不得再弄点死人上去填满了。

      照片前的香火刚刚似乎续上没多久,上头烧完的部分还没形成重量落下来,王秀英伤成这样还怕没香火,将这照片上的死人饿着,也算时刻悬心,惦念难忘了。

      正在这时,敲门声又响了,王秀英吓得一个激灵,她眨了眨眼睛,脸上的忧戚被骤然打断,竟稍微有点人气。
      莫勤俭站在门外,整个人脏的像是上门打劫的泼皮无赖,小臂上的肌肉袒露着,以泥灰作阴影,就连那张脸都没了可取之处,要不是身上穿着警服,警号警徽一眼看穿,王秀英恐怕能尖着嗓子喊救命,把一整栋楼惊醒。

      “这……”王秀英回头看了一眼家里坐着的裴昭,见裴昭点了点头,这才退开一步,小心翼翼将人放进了门。

      “你不要怕,我是好人。”莫勤俭摆出一副和蔼可亲的笑脸,奈何这笑脸狰狞的活像屠夫,游乐园里走一圈,能吓哭大半小朋友,从此留下刻骨铭心的小丑恐惧症。

      也不知他怎么搞得,凡露在衣服外的部分都五彩缤纷,像在染缸里打过滚,有些地方还擦伤了,裤腿上破开两个指甲盖大小的洞。
      这些痕迹虽不严重,也能看出莫勤俭上来前自己遮掩过,但裴昭却知道他跟人动手了,对方应该是偷袭成功,因此莫勤俭脸着地摔过一跤。

      王秀英将信将疑地观察着莫勤俭,给他的待遇完全不如裴昭,茶水没有,糖也没有,就这么干坐在沙发上……王秀英事先还在他屁股底下垫了一层报纸,以防将沙发坐脏了。

      “你怎么回事?”裴昭压着嗓子小声问莫勤俭。
      “没什么,一些小状况。”莫勤俭端庄乖巧的将双腿并拢,挺直身板坐出了贤妻良母的感觉,他保持着那副“和善”的笑容问王秀英,“半月前,你家中可曾发生过怪事?”
      王秀英想了想,“倒也没有。”

      仲夏的上午,暑期最蒸腾的时候,墙上的挂钟忽然敲了十二声,金属的震颤在大厅里余韵不绝,莫勤俭的耳朵给响得轰鸣一片。他刚抬起眼,脸色却蓦然一肃,猝不及防地冲过去将窗帘拉了起来。

      夏天骤雨多,也时常乌云扑上来,打片刻雷就散了,所以刚刚天有些暗时谁也没注意,等到莫勤俭这么大张大阖一顿闹腾,透过窗帘照进来的阳光瞬间被稀释,到最后里外竟然漆黑一片,王秀英才忽然觉得心里一凉。

      因为这短短时间里,除了窗外的暗无天日,整个房子还渗出了一种森冷,直往人骨子里渗,单薄的衣服完全御不了寒,王秀英才走了两步,就感觉膝盖冻僵了。

      她看上去脸色苍白吓得不轻,正磕磕绊绊准备去开灯,踉跄中,王秀英被人拉了一把,直直摔进绵软的沙发里,裴昭随即将她按住,在王秀英耳边轻声道,“想活着就别动。”

      灯始终没有开,从窗帘中透出来的光不足以支撑肉眼的运转,王秀英紧张的呼吸着,连断手的疼痛都快忘光了。

      莫勤俭贴着窗户,这窗帘呈淡黄色,一层,很薄,能够阻隔外面窥伺的欲望,但太阳好的时候,即便是拉上了,屋子里也有几分亮堂,基本不遮光……莫勤俭的左眼微微泄露出一丝金芒。
      他鼻梁上的眼镜在楼下时曾狠狠着过地,虽然没摔坏,但上面磨损的很严重,几乎泛了白,戴在眼睛上就是个累赘,莫勤俭手上施力狠狠一压,将两片厚玻璃都抠了出来藏在掌心。

      外面的走廊响起脚步声,莫勤俭在窗户上看见一个个小孩子的手掌印,手掌印湿漉漉往下淌着水,交叠着朝门的方向移了过去——转眼功夫,整个窗户上都扒满了手掌印,像是外面的东西在不断地尝试。
      莫勤俭的目光不知为何一个晃神,再看时,那些掌印都变成了血红色,而门把手则向下歪斜成四十五度角。
      “嘎”一声,门锁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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