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收古董中》北有渔樵

7、第 7 章

　　纸上的字很多，但内容其实简单，写的是一篇北欧的神话故事，裴昭大体扫过一眼，知道了前因后果。
　　这些槲寄生做成的箭与北欧一对兄弟有关，分别是黑暗之神霍德尔与光明之神巴德尔，这当中还牵扯到另一位北欧极其有名的神祗——洛基。

　　“跟据传说，霍德尔被洛基利用，在不知情的时错手杀了自己的孪生兄弟，当时霍德尔所用的武器就是这支箭。”莫勤俭沉吟了一会儿，“我记得刘景也失踪了一个血缘兄弟吧？”
　　他的眉心忽然皱出一条刻痕，莫勤俭想起什么似得，整张脸都有些失色，严肃的仿佛跟刚才不是一个人。
　　莫勤俭道：“我们之前接到报警，报警人说话逻辑不通，前后矛盾很大，只说有人失踪，却没说何人失踪，失踪多久。因为人手有限，接到这样意味不明的报警电话，通常只是记录，不会继续跟进。而我也不过一时留心，直到昨天才去清平路上转了转……”

　　倘若不是莫勤俭走这一趟，那姑娘的尸体会不会也消失不见？那在此之前呢，包括刘景的家人还有多少失踪案？如果这类案子只是独立分散且极少发生，那警局无法立案还可以一说，但迄今为止半月内，至少已经失踪三人了，为何还是石沉入水，点波不惊？

　　裴昭似乎知道莫勤俭在想什么，他道，“如果只是警局没有消息，很可能是上头的人压下来了，可连新闻媒体也没有此类报道……我想是失踪者的家人不愿将事情闹大，选择了隐瞒或欺骗。”

　　如果是意外或谋杀留下了尸体，媒体可以紧抓不放，拍点现场图片再配上夸大后的猜想，利用恐惧心理紧抓眼球，但失踪这种事没有确切证据很难说，万一今天刚发文，明天失踪的人就从国外飞回来，岂不是自讨没趣。
　　常年徘徊在清平路一带的记者并不少，想必早就发现了风吹草动，但警方不立案，当事人又左遮右掩，所以不了了之了。

　　“那就奇怪了，”莫勤俭摸着下巴，“我看刘景这个痛哭流涕的样子，恨不得立马揪出凶手，又为什么不去报案？私下找我有什么用，我就算信誓旦旦，还能比得过立案后的侦查警力？”
　　从昨天到现在两天没有刮胡子，加上也没时间补个觉，莫勤俭的下巴上已经开始冒青茬子了，不过他本来长得白净斯文，这些胡茬没影响外观，反而有种成熟的风韵。

　　“小枫！”忽然被点名的猫头鹰脚下一滑，差点从猫架子上摔下来，它大头朝下扑棱着翅膀，居然跟蝙蝠似得倒掉着。
　　小枫嘴上的禁制不仅针对人形，当她是猫头鹰时也没解开，连抱怨的一声鸟叫都发不出来。

　　裴昭一直装着懵懂的样子，对小枫的事虽然不问，但目光中做作的诧异却一分不少。其实他这些年没少调查莫勤俭，小枫作为莫勤俭的养妹和同居人，自然也是从里到外连随堂考试写了几个错别字，裴昭都知道。
　　可裴昭嘴里却问，“小枫怎么不说话了？”

　　“她小时候因为说话不注意，曾间接害死过人……老爷子在她嘴上下了禁制，挺可怕的东西，但能防止小枫再闯祸。”莫勤俭道，“这禁制虽是外力施加，但只有小枫自己愿意时才会起作用，她要是想说话，随时能再开口。”

　　莫勤俭话音刚落，猫头鹰就开始口吐人言，“你干脆连今天穿着什么底裤都告诉他算了。”

　　“去去去，小孩子乱说话，”莫勤俭威胁性地揪起猫头鹰一根毛，“说正事，不然拔你毛。”

　　“什么正事？我跟刘景不熟，这次也是他先找上我的。”小枫慢慢道，“我对他的了解仅限于男的，成绩不错，爱哭。”

　　“你跟他不是隔壁班吗？既然是隔壁班，共用一片屋顶，四舍五入就是一个屋，接触了解一下还是能做到吧？”莫勤俭毫无人性地压榨未成年，“我看你两挺郎才女貌。”
　　“……”猫头鹰硕大的眼珠子瞪着莫勤俭，仿佛想看看此人为何如此无耻。

　　“就这么说定了，刘景那儿交给你，我跟裴昭再回一趟清平路……刘景所说的失踪现场，还有之前我撞见的那个，都要仔细复查。”莫勤俭拍了拍猫头鹰的头，拍得鸟头直往羽毛里缩，几乎缩成一个软乎乎的球。

　　纵使小枫千万个不愿意，但她明显是被莫勤俭坑久了，意思性地反抗一下，第二天背着小提琴，还真的打算去跟刘景联络感情。
　　临走前，小枫很不放心地打量着莫勤俭，将他从不修边幅的头发到拖一只没一只的鞋都刻在视网膜中，确定十年八年忘不掉这个混账脸，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叮嘱道，“早去早回，别……”
　　“冒险受伤”四个字在小枫的舌尖滚了一下，跟刀子刮嘴似得又被她吞了下去，小枫转而面向裴昭，“照顾好他。”

　　“我会的。”裴昭微一点头。
　　“……”玄关这儿的气氛有点古怪，莫勤俭嘴里叼着牙刷，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忽然觉得一家三口自己多余。

　　“我什么时候要你操心过？”莫勤俭哭笑不得，“好好上课别打架，真要动手也别让人知道是你……我会平安回来的。”

　　莫勤俭虽然平常吊儿郎当的，但一直言而有信，小枫又看了他一会儿，这才转身进了电梯。

　　只剩下两个人的房子瞬间有些安静，裴昭刚洗完脸，头发被水沾湿了，刘海都向后抹过去，裴昭一直给人的感觉都像是个商场上的精英，私下里偶尔会露出疲态，但那种疲态也是慵懒撩人的，用莫勤俭贫乏的词汇形容，就是“妖孽”，万事熟于胸，但又举止疏远，谦和有礼。

　　但此时的裴昭却给莫勤俭一种压迫感，极具侵略性的压迫感，就像雄狮微微眯着眼睛，肆意打量猎物。
　　裴昭忽然道，“小枫这么不放心你？”

　　“小孩子嘛，”莫勤俭没来由的心虚，“或许是怕我受点皮肉伤，回来晚了没饭吃。”
　　“真的？”裴昭往前迈了一步，玄关处的空间本来就不大，莫勤俭嘴里含着牙膏沫，一个不留神全吞了下去。
　　他一边“哎哎哎！吞了牙膏沫容易得肾结石”一边推开裴昭直奔洗手间，好歹扯开了话题。

　　裴昭望着莫勤俭写满“我不坦诚”的背影，目光逐渐深沉起来。他虽然暗中派人调查过莫勤俭，但有两件事却谁也查不出来。
　　一件是莫勤俭的来历，二是八年前莫勤俭曾失踪十五个月，这十五个月里，莫勤俭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如同人间蒸发。

　　那段时间也是裴昭最艰难的时候，他本以为从棺材房里一出来，就能亲眼看见，亲手触摸自己的月亮，然而等到他一腔热血凉透，莫勤俭都没出现。
　　若不是如此，恐怕现在爱也爱了，睡也睡了，生不出来捡过来的孩子都能开口喊“爸爸”了。

　　裴昭给自己活生生想出了一腔怨念。

　　直到两人都收拾停当了，裴昭都还有些气在心里憋着，面子上虽然看不出来，但心肝脾肺肾都气成了河豚，就等莫勤俭不长眼的一戳，直接炸成刺猬。
　　莫勤俭给警局那边打了电话，说是清平路的凶杀案他有线索，先去追查，随后也不管电话那头咋咋呼呼的声音，直接挂断。莫勤俭龇着牙道，“是我警局的师父，说那凶杀案不同寻常，让我不要轻举妄动。”

　　“哦，对了。”莫勤俭抓了抓后脑勺，“我不知道你这样的名人怎么出门，要不要带个墨镜帽子之类的……我昨天载你回来的消息好像传出去了，刚刚背景音里，部门里的人都在起哄。”
　　莫勤俭有些不好意思，“一时心急，忘了考虑这点……要实在不方便，以后你我错开一步出门？”

　　“你怕？”裴昭似笑非笑地看着莫勤俭，“若是被人看见，你是怕出现桃色新闻，对自己名声不好，还是怕有人瞎琢磨，觉得我身犯重罪，需要莫警官贴身监视，从而影响我的前途？”
　　这句话里的“你你我我”都被裴昭加了重音，听起来有点暧昧不明。

　　“都不是，”莫勤俭一本正经，“有媒体统计过，罗浮城里喊你老公和爸爸的人口占总人口的一半还多，我主要是怕被打。”
　　莫勤俭十分不要脸地抬举自己，“我这么好的人若被打了，也得伤几颗心的。”

　　“……”裴昭开始怀疑自己猪油蒙了心，一点年纪时捡块顽石也能当宝贝。
　　要不是此等皮厚百尺的宝贝已经在他的软肋下收藏很多年，早就磨成价值连城的珍珠，裴昭还真拼的一疼，掏出来扔掉算了，省的眼里心里都膈应。

　　“走了走了，还愣着干嘛？”莫勤俭伸手去拉他，“实在不行我走前面敲着铜锣给你开道，看到一个闪光灯我就解释一句‘良民，良民’，这主意不错吧。”

　　“不错个大头鬼。”裴昭心想。早在锣响第一声，他就能紧随其后把鞭炮放了交杯喝了，洞房花烛，白头偕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