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收古董中》北有渔樵

17、第 17 章

　　罗浮市向来比较乱，所有的惊涛骇浪都掩藏在平静的外表下，所以治安也很成问题，基本上每个区每条街道都配备有小型的派出所，多则数十人，少则两三人的都有，相互之间离得也不远，一方警笛响四方都能照应。

　　莫勤俭是正经警察学校毕业的高材生，当初各科虽然不算破纪录的顶尖，但也都是全A，目前在区警局的附属部门当个中不溜的调查员，上头有个师父叫白渠，不怎么管事，只在莫勤俭惹祸的时候给他兜着点。

　　莫勤俭所在的区警察局前有一块围起来的院子，半开放式，稀稀疏疏停着两三辆警车，不妨碍人员行走，莫勤俭老大不客气的把自行车往中间一塞，然后拉着裴昭就往里走。

　　“我们警局可能比较热闹，你别介意。”莫勤俭脸上蒙着一层雀跃，“还有……你要是看见什么古怪的东西也别太惊讶，之后我会解释给你听。”

　　这不是裴昭第一次入警局，当初因为蔡家的事情，他前前后后接受过近两年的调查，隔三差五就被请过去……既然是嫌疑犯，待遇也就一般般，一杯咖啡或牛奶能喝一上午，还得接受各种烂熟于胸的问话。

　　因见莫勤俭开心，裴昭也显得友善许多，至少警局里跟他打招呼的人没受到什么言语上的攻击。

　　警局门口放着两石狮子，这本来没什么稀奇，然而左边的石狮子上却坐着一个穿古装的男人，头上长角背后长尾还半曲着一条腿坐没坐相，他周身泛着一种清冷冷的微光，性质与小枫嘴上的针孔差不多，一般人是看不见的。

　　那男人长得很不错，凤眼剑眉，目光如波，一袭绯红色长衣还绣着骚包的暗花，袖与颈口纹龙，银色的五爪龙，这艳阳高照又热又闷没半点风的地方，这男人的衣服却轻飘飘往上飞，仙风道骨谈不上，傻了吧唧倒是有。
　　他见莫勤俭过来，直接给了个飞吻。

　　裴昭挑了挑眉，极具敌意地剜了那男人一眼，但这一眼恰到好处，让人瘆得慌又捉摸不出用意。

　　那男人神经粗的能媲美钢索，落在莫勤俭身边跟他勾肩搭背时还说悄悄话，“这漂亮小伙是谁啊，冲我抛媚眼是看上我了？”旋即他摸了摸自己的脸，恍然道，“我是有让人一见钟情的本钱。”

　　莫勤俭没理他，转而向裴昭道，“跟藏品接触久了并有一定的契机……譬如被藏品所伤，就能看到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这位四不像先生叫楚秋实，隔三差五来警局报案，还非管这儿叫衙门。”
　　“四不像？”楚秋实没骨头似得倚在莫勤俭身上，为自己打抱不平时也带着懒洋洋的有气无力，“我是钟山之神，其暝乃晦，其视乃明，寝食呼吸有关四时风雨，岂是小小四不像能够企及。”
　　（烛龙这一段参考《山海经》中的《大荒经》和《海外经》）

　　莫勤俭“哦”了一声，“那你刚刚眨眼时，别说天黑，我看太阳好的很，连乌云都没给你个面子上去挡挡。”

　　“要不是我颔下龙珠丢了，也不至于神力受损，天天往你们衙门口跑。”楚秋实叹了口气，“落地的凤凰不如鸡，长腿的烛龙不如蛇……你什么时候才能将我的龙珠找……”

　　莫勤俭强行打断他地自怨自艾，“你的龙珠又不害人，从乾坤鉴里滚出来往茫茫人海一钻，没个三五十年捞也捞不出来，你先等着吧。最近还有个害人的藏品在外闹事，搞得我焦头烂额。”莫勤俭说着，将裴昭往楚秋实面前拽了拽，“这位抛你媚眼的是我青梅竹马，与你我都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学点自重。”

　　楚秋实意味深长地打量裴昭，“你的小竹马，那位一直被念叨的裴公子？”

　　“他一直念叨我？怎么在我面前就是个哑炮。”裴昭并不见外，他将莫勤俭挡在身后，恨不得画地为牢，弄个什么里外不透光的金钟罩将莫勤俭罩进去，省得此人能说会道遍地交朋友。

　　莫勤俭身后拖着两个小尾巴，一个看得见，一个看不见，区警局里也有认识裴昭的，跟莫勤俭打了招呼后就忍不住拉着他瞎打听，充分体现了八卦面前人人平等。
　　有些关心他是怎么交上这么有钱的朋友，有些则关心裴昭的嫌疑有没有洗清。
　　否则堂堂一个警察跟犯罪分子称兄道弟，他那曾经在专案组呆过的师父还不得气炸窝。

　　幸好白渠值了夜班，早上的时候已经回去了，莫勤俭和裴昭在一干同僚的注目礼中继续往前走，终于见到了被单房关押的王强平。
　　有吃有喝有小广播听，这待遇在小偷中可以算是贵宾级了。

　　王强平和王秀英是一母同胎，脸型和鼻子往下都很像，他虽然是个半吊子的混混，但气质却很平稳，身上没有烟味，脸色也不像一般的小偷发黄发暗，坐在房间中手里捧着收音机，就跟巷子里逗猫遛狗的老干部差不多。

　　莫勤俭推门进去时，王强平听见动静抬头看了一眼，“你就是那个要见我的警官吧？”

　　王强平这一转身，胸前的坠子在灯光下晃过，那坠子是个小巧的玉胎，未经过雕琢，看起来平平无奇，粗糙的边缘嵌在石中，只漏出极少的一点深碧色。

　　“这是……”莫勤俭指了指玉坠，“你一直带着吗？”
　　王强平没料到有这一问，“啊”的应了，又补充道，“我姐捡到的，请高僧看过，说是能驱灾避祸。我从小不争气，让爸妈和姐姐担心，姐姐迷信这些，就用红绳穿了这块玉不像玉石不像石的东西，让我挂着。”

　　王强平应该是读过几年书，文化水平比王秀英高一点，说话时没什么口音，也能精准表达自己的意思，就是这一开口，刚才那副底气十足的模样没了大半，他心虚道，“我就是偷了人家的手机……还没得逞，是不是能教育教育就放出去？”
　　莫勤俭白了他一眼，“想得倒美，一个手机三四千贵的能上万，里头还存着人家的隐私甚至是重要文件，你想偷就偷失败了还想被教育，交学费了吗？警局做慈善的？”

　　王强平刚刚见莫勤俭长得和善，还以为是个好说话的主，结果这嘴得理不饶人，一整个打算把自己说到引咎自尽。

　　俗话说的好“有个黑脸必然有个红脸”，王强平思量着莫勤俭是这个黑脸，他身后这个沉默不语的男人必然是红脸了，谁知他这个“坦白从宽”的意思还没抛出去，就被裴昭一个眼神打了回来。
　　王强平心里泛着嘀咕，他混了这么多年，黑白两道都有些朋友，也不是什么一吓就怂的愣青，却还是觉得后背发凉，鸡皮疙瘩顺着脊椎一路向上，一直颤栗到耳垂底下。

　　裴昭道，“我不是警察，只与你侄子刘景有些关系。”

　　“什么！”王强平脑筋一梗，瞬间急得跳脚，“刘景那孩子平素看起来安安静静的，怎么能把老师的手打断呢！”

　　“……”裴昭动了动被吊起来的肩膀，任由他误解没解释。

　　王强平虽然自己手脚不干净，还喜欢无缘故的惹是生非，三十好几眼看着奔四十去了，在模样气质不差的情况下，至今没能安个家，但对这唯一的姐姐跟侄子倒是很伤心。
　　莫勤俭摸着下巴上刮干净的胡茬子，怎么看王强平都不像是胸有大志，无端杀人的主。

　　“你之前在工地上干得好好的，为什么突然又不干了，没有经济来源缺衣少食还当起扒手？”莫勤俭拍了拍桌子，开始公事公办，“我看了你的档案，因为偷东西零零碎碎关了也有一年多，后来托关系找了工作，温饱不是问题，几个月前刚辞职。”
　　王强平指了指自己脑门上的疤，“不辞职行吗？差点把命搭上，也不知道我中了什么邪，几个月前磕磕碰碰的尽倒霉，我也挺有恒心的了，要不是脑门挨这一下，我还真不打算走。”

　　莫勤俭和裴昭交换过眼神，莫勤俭继续问，“怎么个倒霉法，你仔细说说。”

　　王强平认错态度良好，也保证说将来会找个不要命的工作重新安顿下来，不过这都是后话了，王强平毕竟偷了东西，该有的惩罚一样不少。

　　审问完王强平，两个人一条蛇往杂物间里一缩，楚秋实赶都赶不走，以他那套歪理邪说就是“藏品属于乾坤鉴，乾坤鉴又保存着我的龙珠，我怎么都该听听前因后果吧”。

　　楚秋实虽然神力大减像个绣花枕头，花里胡哨的外表填着稻草的芯，但年纪已经大到不可考，连姚老太爷都得喊他一声“祖宗”，如果只征用他的脑子和经验，其实还挺划算。

　　莫勤俭拨拉了一下心里的小算盘，觉得稳赚不亏，就将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还顺便将两只短短的蛇箭递给他，“就是这东西。”

　　楚秋实的瞳孔忽然竖起来，立成窄窄的两道，暗金色由外向内渐渐浅淡，当中敛着清光，“这东西八百多年前就丢了，你是从何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