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收古董中》北有渔樵

13、第 13 章

　　工地上有固定工期的合同工，也有人手不足时招进来的临时工，那个失踪的人属于临时工的范畴，原本说好上七天班，一天五个小时，七天后算钱，结果他干了六天，就是算钱的那天没来，而且无论如何也联系不上。
　　谨慎起见，负责这块工地的财务三天后去报了警，只做了备案，防止那人没拿到钱，最后到公司来闹。

　　莫勤俭到工地上时已经接近中午，人群零星散了，要么围着个简陋的桌子吃盒饭，要么扒两口就钻进旁边的帐篷眯上会儿。
　　莫勤俭这身制服到哪儿都扎眼，更何况旁边还有个怎么瞧怎么眼熟的裴昭……很快，工地的负责人就被惊动了，他有准备似得递上两顶安全帽，目光惊疑地看着裴昭，口中却对莫勤俭道，“我们这儿已经很久没有出过事故了，不知道今天这是……”

　　“哦，没事没事，你不用紧张，”莫勤俭打好了腹稿，开始面不改色地编瞎话，“之前你们这儿有人失踪，现在查到了点线索，想知道他的落脚地在哪儿，好验证一下。还有那个头被砸伤的，医院方面说要复诊，怕有后遗症……你也知道头这东西，弄不好很容易痴呆，医院又联系不到他，就委托我们来找了。”

　　这世界上居然还有这么尽心尽力，多管闲事的医院？

　　那负责人总觉得他这话哪里不对，可毕竟搞建筑的没干过警察也没当过医生，只好囫囵信个大概，先将这两尊大佛打发了才行。

　　“我跟那临时工不熟，不过当初留字据的时候写了地址，我可以找给你。头被打坏的那个倒是跟着我干了挺久，他姓王，叫王强深，住的不远，就在隔壁兴安路。”负责人在手机相册里翻了好一会儿，“哝，这就是他们两的地址。”
　　说巧不巧，这两人隔了条马路，居然也算邻居。

　　这负责人也是个有上进心的，虽然没吃过猪肉，却也见过猪跑，裴昭这个实际掌权人总是躲在蔡家老宅里，跟患了什么见不得人的隐疾似得，所以公司上下传他的谣言很多，这负责人又不聋，自然也听过。
　　其中关于裴昭的忌讳，最紧要的一点就是不要攀熟，偌大公司，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所以大老板站在面前也只能强装不认识，一板一眼的跟小警官说话，“那临时工吧，我虽然跟他不熟，但印象里是个很木讷的外地人，没什么朋友，也没见过他的家人。”

　　裴昭忽然轻声道，“姓王？”他用完好的那只手拍了拍莫勤俭的背，莫勤俭与他心照不宣，记下地址后立马问，“王强深是不是有个亲戚叫王秀英？”

　　“是有一个，他姐姐，挺漂亮的，还贤惠。”那负责人有些纳闷，为什么他传说中一言不合就裁人的老板显得如此和蔼可亲，莫非这位警官是他的救命恩人？

　　莫勤俭和裴昭前些日子刚去过王秀英的家，未免出入频繁打草惊蛇，莫勤俭给小枫打了个电话，要她今天死皮赖脸装头疼脑热矫情巴巴的女同学也好，装认真乖巧需要辅导功课也罢，反正得蹭去刘景家。
　　小枫在电话那头一言不发，最后听筒里传来一声尖锐的蜂鸣，随即全是忙音……手机大概摔坏了。

　　这种事显然发生过很多次，以至于莫勤俭丝毫不挂在心上。他虽然已经脱离姚家独立生活赚钱了，但小枫毕竟未成年，学费生活费还是记在老爷子的账上，反正亏不到自己，还有靠谱且免费的劳工，莫勤俭哼着歌，心情别样好。

　　那临时工叫张平，名字就写在地址下面，两个相对的小区间隔着一条马路，马路不算宽大，只两个车道，可能连老鼠都是公用的一群。
　　但张平住的地方明显更加冷清，比不上王秀英家附近，既没什么摆摊的生意，且房子规建时请了个不靠谱的设计师，楼高但距离狭窄，导致中低层向南的房间也照不到太阳，这么热的天气竟然还阴凄凄的冷。

　　这小区的地下管道系统有点糟糕，加上东西横穿过一条不大且脏的湖，湖中绿藻无人清理，已经疯长盖过一半的水面，味道提神醒脑，臭的很有特色。

　　莫勤俭将自行车推放在楼道里，随即想起裴昭细皮嫩肉的，受着伤还得跟自己遭这份罪，他立马觉得自己真不是个东西，还顺便忘了这份罪是裴昭自己争取来的。
　　“要不你出去等……”莫勤俭刚开口，上下唇之间就被一根手指捂住了，裴昭示意他安静下来，过一会儿才道，“这味道是不是太重了？”

　　裴昭的手指很冷，像一层皮裹着冰棍，他连指甲盖都是白的，整个人有种难以言喻的脆弱，但同时，裴昭的目光总是坚定而锋利，所有的压迫感都集中在此处，很多时候，连莫勤俭都不得不退缩。

　　莫勤俭的鼻尖微微阖动，他的嗅觉一直很灵敏，顺着裴昭的话努力嗅了一口，确实闻到了不同于臭水沟的味道——腐朽阴潮，像是不得安息的灵魂在地下长埋许久，现在终于叫出了冤屈。

　　“在这边。”莫勤俭刚走了一步，忽然问，“裴昭，你是怎么知道的？”
　　问完，他似乎觉得这个问题不合时宜，又自顾自笑了笑，“算了，一秒都能生变故更何况八年，你不愿意说就当我没问吧。”

　　按道理说，倘若裴昭没拿他当外人，莫勤俭如此通情达理可怜巴巴的时候，他就该和盘托出了。可莫勤俭怀着小心思又等了一会儿，见裴昭这个“当没问”是切切实实的听了进去，直走到下水道井盖旁，裴昭还是没说话。

　　一整个兴安路的井盖都很有特色，上面画着一棵茁壮成长的大树，树冠茂密蓬松，下面缀着“兴安”两个字，还是城中不常用的繁体。

　　井盖被人挪动过，周遭掺杂的灰尘有比较新的痕迹，但这种痕迹也经过了一段时间磋磨，表现在新与旧中间，需要仔细观察才能看出破绽。

　　味道是从这里散发出来的，与臭水沟结合的非常巧妙，难闻却又不是冲鼻的难闻，就像卫生间里缓慢散发的香氛。